宮中內廷,尚儀局內,餘尚儀將近日需要安排的事宜告知衆人後,打發其餘人離開,剩下她與楊桂枝留在廳內。餘尚儀如釋重負地笑了笑,看向桂枝說道:“沒想到梅香教給你的東西,你竟然一分不落地學會了。現如今在這尚儀局內,若論教授技藝的能耐,怕是除你之外便再無他人能及了。”聽到餘尚儀的誇獎,桂枝並沒有沾沾自喜,而是淺淺施禮後回道:“若要誇,便也是誇夫人教得好,我不過只是運氣較好,學了一些罷了。能將這些教授給其他人本就是我最開心的事兒。對了,餘尚儀,這幾日我那兒正在排演節目,若是您有空的話也可以去看一看。”聞言餘尚儀欣然點頭應允,“那是自然,你教導出的樂侍必然是要好一些的,看看其餘那幾個樂侍,整日裡除了鉤心鬥角,正事兒倒是沒幹多少。”縱使現在桂枝與餘尚儀之間的關係變好了,她也並沒有趁着這個機會去打壓其餘幾位司樂,所以在聽到這番話後,並沒有過多表態,只是垂首微微一笑:“那我便先退下了,您若有事,隨時傳我便是。”聞言,餘尚儀輕輕點頭,二人告別之後,餘尚儀回堂中辦事,而桂枝則是離了尚儀局。剛走出臺階邁下幾步,卻是聽到鄰邊尚服局外傳來聲音,像是一羣姑娘圍在那兒正欣喜地觀察着什麼。“瞧那兒怎麼這麼熱鬧呀?”“不然咱去看看?”旁邊幾個宮女兒挺好奇,這也勾起了桂枝的興趣。來到跟前,打眼一瞧,桂枝卻樂了,人羣當間兒站着的不是他人,竟是蘇姒錦。蘇姒錦身着一襲極美的外襯,這身衣服無論是從做工,還是用料及繡花上,都有蘇姒錦獨有的創意和手工,一眼便能看出這是她親手做的衣服。她站在人羣當中,尚服局的女官們也是頻頻點頭,讚歎不絕。畢竟在宮裡做衣服和在宮外做衣服,還是有些差別的,宮裡有着明確的制度要求宮女們身着怎樣的衣服,而在宮外只要不違大體,什麼樣的衣服都可以隨意穿出去。而蘇姒錦更是在這種有限的條件裡發揮出了無限的創新能力,使得她的手藝現如今也算是臨安城數一數二的了。感受着衆女羨慕的眼神,蘇姒錦頗爲驕傲地繞了兩圈,目光卻意外落在了桂枝身上。眉頭一挑,她笑盈盈地走來,三言兩語打發走其他人後,站到桂枝面前,開心笑道:“桂兒?你就在這兒辦公呀?我還以爲此次入宮見不到你了呢!”桂枝淡笑着回身指了指身後的尚儀局開口笑道:“平日裡每到這個時候,我便在這兒聽事。”“倒是姐姐你,今日怎麼進宮裡來了?莫非是陪馬畫師一同來的嗎?”馬遠是宮廷御用畫師,出入大內自然還是方便的,蘇姒錦雖然是馬遠的妻子,但沒有官位,只是一個製衣師而已,是以進出若無馬遠帶着,怕也難在宮中行走。“瞧不起姐姐我啊?你別忘了宮裡尚服局的這些衣服,大多還是借鑑文秀閣的呢!此番入宮,自然是他們請我來教授新繡工的,不僅如此,此番我還得住上一陣子呢!”桂枝驚喜不已,“如此便好極了,若姐姐平時不忙,也可到司樂坊尋我!平日裡我都在那排練。”在這大內中,能遇見知心的朋友乃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兒。且不提最近留元武那傢伙又不知跑去哪兒浪蕩了,只是教會桂枝一些防身技後,他便像無影無蹤了似的,再沒見過其人。所以這些日子,桂枝一個人在司樂坊裡待着,倒也無聊。手下那些樂侍們從最開始的一竅不通,現如今也已經每個人掌握三兩種樂器不在話下,可謂是進步很大,需要她教的便也不多了。與蘇姒錦閒聊幾句後,對方便忙着公事去了,二人約好當晚在桂枝的院兒內相見敘舊。桂枝離了此處便也前往司樂坊。但她剛到司樂坊外,便是感覺氣氛不太對勁。所有的樂侍此刻都站在門外,她們一聲不吭,似乎十分小心,生怕做錯了什麼似的。瞧見桂枝,也沒有人敢開口,只是紛紛讓出一條路來。桂枝眉頭微皺,將目光投向司樂坊之中,卻瞧見屋內曹宮正帶着一應人等,站在屋內左右視察。“多日不見,曹宮正今日怎麼有工夫來此?”桂枝上前施禮,淡淡地說道。曹宮正聽到桂枝的聲音後轉過身來,皮笑肉不笑地衝她點了點頭,隨後說道:“宮內例行檢查,看看有無違禁品。你這倒是乾淨得很。”現如今曹宮正心裡清楚,桂枝不是傻子,已經猜出自己纔是對她不利的,所以乾脆就破罐子破摔,不再對她有任何好臉色。帶着一行人走出屋外後,曹宮正點了點頭,“繼續保持下去。還有一點,近日來先皇駕崩,官家守孝三年,宮內明令,嚴禁歌舞。若你們平日裡要練習,便小聲些,別弄出什麼動靜,否則便是抗旨,要砍腦袋的。”這不是刁難是什麼?即便官家明令禁止了歌舞,但司樂坊的職責就是教授樂侍們彈琴歌唱,若是平日裡都不讓練這些東西。設一個司樂坊在這兒還有何用處?
桂枝聽出來這是刁難,但是她也並沒有多說什麼,此時再與對方多說幾句,反而是自找麻煩,於是她便表面奉承地答應了下來。曹宮正沒有再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待其走遠,樂侍紛紛上前問道:“司樂,這宮正大人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從今日起不讓咱們練習樂器了嗎?”桂枝對此不以爲然,她搖了搖頭,思忖一番後悄悄提醒衆人道:“倒也不是,官家所說的禁歌舞,乃是指宴會的表演,平日咱們的訓練並不在其中,不過爲了避嫌,日後大家練習時還是稍微低調一些,不要打擾到他人或傳出去爲最好!”衆樂侍紛紛應下,隨後便各自忙去了。桂枝帶着曲夜來上了三層,卻見門口整齊地擺放着幾簍生炭。她平日裡細心得很,尤其是對司樂坊,哪多了少了一眼便能看出來,是以她當下頓足在這幾個簍子前,注視着這些東西,卻朝曲夜來問話道:“這些從哪兒來的?”曲夜來也不清楚,蹲下觀察了一會兒,便只好回道:“不清楚,大抵是餘尚儀派人送來的吧?前些日子餘尚儀好心,覺得咱們司樂坊平日裡取的物資太少了些,明着拿來怕您不要,所以才悄悄放這兒了唄!”桂枝沉默片刻說道:“你且去問問餘尚儀,這些是不是她送來的。是與不是都送回尚儀局,交還司計處。”曲夜來了解自己這主子心思多,尤其在吃了很多虧後,現如今的司樂可以說是步步謹慎了。談不上算計,但最起碼現在懂得了自保,處處小心些,不是壞事。曲夜來吩咐宮女將這幾簍生炭端走,桂枝這才走進了書房內,其中倒是沒有什麼變化,相應物品皆是如之前一般規矩地擺放着。來到司樂坊,平日裡除了教授樂侍們如何演奏樂器之外,其餘大多時候她都是待在樓上,要麼讀書,要麼練習書畫。而今日,剛看了幾頁書,桂枝卻聽門外有樂侍報:“秉司樂大人,門外來了一些東宮的大人,請您下去。”桂枝將手上的書放下,看向窗外,下方果然站着一些人。好端端的,東宮的人找她做什麼?桂枝十分不解,但太子畢竟剛開始掌握朝政,作爲普通的女官,理應惟命是從。熄了香臺,閉了窗,桂枝走下來,站在一層看到門外乃是一名宮女以及衆太監侍女,便明白此人身份不低。一般陪在太子或是太子妃身邊的一些宮女和太監身份都不低,主要是因爲他們乃是對方身邊的體己人,凡事說得上話,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大多會成爲受賄、行賄的目標。桂枝來到那宮女面前,深施一禮,隨後起身說道:“下官楊小妹,見過姑姑。”那宮女倒不領情,只是冷着臉:“莫要如此稱呼我,不過是太子妃身邊的小小侍女罷了,此番前來乃是傳話,司樂楊小妹聽命。”聞言,桂枝撩衣跪倒在地,靜候其言。“司樂坊楊小妹聽命,太子妃有令,命汝速往東宮預備節目,以慰近日太子監國之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