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踏腳石

吳三桂兩萬多人的軍馬,遠從遼東而來,不可能雖身帶着大批糧草,必須要當地官府供應,黃爾性的職責,說白了就是幹這個的。

這活計責任重大,如果在明軍之中,是個了不起的職司,往往是扼着軍隊咽喉,油水又足,稍稍上下其手就能賺個衣袋沉沉。無論多麼高位的大將都對糧草轉運使客客氣氣的,生怕得罪了人家故意耽誤,大軍一旦糧草不濟,後果是災難性的,這還不算,一旦影響了作戰計劃,上面追查起來,統兵大將一定是第一個背鍋的,而負責糧草的人一般都在朝中關係深厚,往往由太監擔任,縱使有錯也是輕輕帶過,把責任一股腦推到領兵將領身上。

但在清軍裡,這一套就行不通了,負責運糧的人膽敢這麼幹,一定會被領兵大將當場砍了腦袋,八旗貴族領兵,豈能被幾個漢人運糧官兒下絆子。

所以此時領兵的雖然是漢軍吳三桂,但仍然威信十足,堂堂的陝西巡撫只能巴巴的跟在他馬屁股後面,毫無地位。

吳三桂的親信將領們,也不大在意黃爾性,紛紛無視他的存在,簇擁在吳三桂周圍,漸漸的把他隔得更遠了。

緊隨在吳三桂身邊的,是他最爲信任的人,其中就有他的女婿夏國相、大將李本深等。

夏國相年方十九,長得脣紅齒白、英俊瀟灑,身材高大壯碩強健,他出身將門,祖居河北,其父原爲河北總兵手下部將,在與李自成的戰鬥中陣亡,彼時夏國相年紀尚幼,喪父後母親帶着他顛沛流離,投奔了遼東親戚,在明軍與後金的戰火中長大,學得一身本事,可惜家中沒有後臺、報國無門,在袁崇煥軍中當一個小旗,袁崇煥被崇禎帝點了天燈後,他又投靠了吳三桂,吳三桂識人有術,認定這是個奇才,將他收入軍中,還招他做女婿,引爲親信,夏國相感激涕零,從此發誓效忠平西王。

吳三桂也愛他才能,將他帶在身邊,在實踐中諄諄教導,盼望他能早日成材。

故而年輕的夏國相此時能與一衆遼東軍將並肩而行,策馬吳三桂身側,而巡營時討論軍情,也是吳三桂的習慣之一。

“王爺,這三原縣在西安城的西邊,靠近秦嶺一線,距離陝北王賊可能會襲來的地方遠隔上百里,我們屯兵於此,是何道理?”夏國相見身邊圍攏的都是遼東舊人,唯一的外人黃爾性被擠到了外圍,於是趁機開口,問出了心中迷惑。

這個問題,也是在場大多數人的困惑,吳三桂在與孟喬芳、哈哈木商議時定下的方略,衆人都已經知曉,以不變應萬變、選定地點設伏靜待陝北王永強的到來是既定方針,照理說吳三桂應該把大軍領到西安以北纔對,爲何南轅北轍般的來到三原縣,讓人不解。

吳三桂笑而不答,看向了李本深,道:“本深可知本王之意?”

李本深,原李自成部將高傑的手下,高傑反叛李自成歸順明廷之後,李本深也跟着成了官軍,後來高傑成爲南明江北四鎮之一,在揚州屠城前被總兵許定國誘殺,李本深沒了上司,乾脆隨大流投降了南下的清軍多鐸,授三等精奇尼哈番,此人精明強幹,多智而驍勇,多鐸北歸後將受降的漢軍都一股腦的丟給了吳三桂,於是李本深就成了平西王的手下。

此時聽吳三桂問起,李本深頷首笑道:“王爺深謀遠慮,末將豈敢妄自猜測。”

吳三桂哈哈大笑,指着李本深道:“本深看來已經瞭然,看本王未明言,不便道出而已,國相,你得跟你本深叔多學學。”

夏國相恭敬的答道:“是!”向李本深拱手施禮。

李本深慌忙還禮,在吳三桂面前,他可不敢拿架子。

吳三桂勒馬環視,向衆將道:“陝西居秦地,富饒而廣闊,關中平原八百里秦川能興兵養軍,據有此地,東望中原西控四川,南可下湖廣打糧北可上大漠收馬,四通八達偏偏又居奇險可自保,真真乃龍興寶地,可貴啊!”

他騎在馬上,立於衆將之前,揮鞭向西遙指,口中道:“故而陝西必須保住,以防明軍出潼關入中原,如若不然,到那時,山西的姜賊必然如虎添翼,形勢愈加不可收拾,大清的大好局面就會毀於一旦,我們的錦繡前程,將如流水東逝、再無指望。”

“何人能入寇陝西?”他緊接着道:“孟喬芳和哈哈木以爲陝北王永強是心腹大患,力圖剿之,此乃鼠目寸光之言,上不得檯面。本王以爲,陝西之患,必在漢中!”

這些話聽在在場的遼東衆將耳中,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皺眉不解,還有人恍然大悟,不過無人說話,都在夜色中盯着吳三桂,認真聽着。

唯有黃爾性,臉上的紅色更濃了,羞愧得無地自容,幸好無人留意他,免去了他的難堪。

“王永強聲勢再大,也不過昔日一參將耳,能有多大抱負?”吳三桂不屑道:“奪城據地,打下再大的地盤,也不知經營,等於浪費!比起當年的流賊尚且不如,何足掛齒?與之相比,漢中的川陝總兵王歡,纔是心腹大患。”

聽到此處,衆將中的長得五大三粗的大漢王屏藩忍不住出口問道:“王爺,末將聽聞,那王歡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黃毛小子,從軍出道不過短短數載,不過仗着乾媽秦良玉的支持和三省總督王應熊的扶持,才名聲外揚,力據肅親王、奪去漢中、招降甘肅鎮米喇印等叛賊等手筆,都是王應熊一手策劃所得,與王歡關係不大,何故王爺如此重視一雛兒?”

這話一出口,許多人都有意無意的看了看夏國相的方向,盡皆感到這話說得打擊面廣,誰都知道夏國相同樣是吳三桂捧出來的心腹,而且跟王歡年齡相仿,王屏藩等於將夏國相也繞進去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夏國相想必很難堪。

夏國相卻毫無感覺一般,保持着虛心聽講的神情,默默無語。

吳三桂瞪了王屏藩一眼,這個王大刀,打仗兇狠,一把幾十斤重的大刀耍得虎虎生威,心眼卻少了幾分,說話不過腦子,常常不經意間就得罪人。

“年少不等於無能,王大刀你這話就小瞧人了。”吳三桂訓斥道:“當年太宗皇帝隨太祖起事,領軍縱橫遼東以北時也不過十九歲,能陣斬蒙古數員悍將,可帶兵剿滅海西女真烏拉部,武功卓著無人能敵,你難道不知道嗎?”

王屏藩頓時一窒,漲紅着臉無法答話,因爲吳三桂說的,乃是清廷太宗皇帝皇太極的故事。

皇太極十二歲喪母,自幼隨父兄狩獵征戰,騎射嫺熟,在血與火中練就了堅強的意志和強大的心魄,爲後金崛起立下了赫赫戰功,方纔在努爾哈赤死後從四大貝勒中脫穎而出,繼承汗位,最後成就了清朝霸業。

這麼個年少成名的例子擺在眼前,王屏藩當然沒法反駁。

“你們想想,王歡同樣年不過二十,卻能領兵陷陣在前,就算一切謀劃都由躲在後面的王應熊所操縱,但這份率領千軍萬馬的能力就值得警惕。”吳三桂面向衆將,沉下臉來講道:“肅親王非無能之輩,手下多智謀出衆之人,爲什麼能蕩平西南豪強張獻忠,卻連一個小小的夔州總兵都拿不下?我等都是明軍出身,大明官軍的戰力,一清二楚,就憑那些膽小如鼠的草包,就能擋住肅親王大軍?不能夠!王歡絕對有他自己的過人之處,其麾下軍兵,絕非尋常明軍所能比擬,他佔着漢中已久,蠢蠢欲動,入主關中之心昭然若揭,諸位細思,王歡與王永強比起來,誰更難對付?”

衆人互相對視,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吳三桂也不去管他們是否理解了自己的話,自顧自板着手指頭的接着說道:“本王立營在這三原縣,而非進軍陝北,理由有三,一來此地與西安距離不遠也不近,兩天即可奔到西安城下,互爲依靠,可保得穩妥;二來,王永強會南下攻西安,這是絕對會發生的,西安堅城,豈能旦夕間可下?況且賊軍烏合之衆,缺乏攻城器械,不花上十天半個月,他們連牆皮都摸不到,有了這功夫,待他疲憊之時,我們回師雷霆一擊,強軍對疲旅,可輕一二舉的將王永強斬殺在城頭之下,”

他緩緩的豎起第三根指頭,冷冷的道:“這其三,我們要在這裡,等着從秦嶺中鑽出來的明軍!當他們以爲我大清軍與陝北賊軍混戰不休、可以趁機偷襲的時候,伏兵四起,將其圍剿在這秦嶺之側,一勞永逸的解決漢中明軍,讓我平西王的旗號,豎起在漢中城頭!”

“到那時,我等完成了肅親王都不能完成的重任,攝政王必定會後悔爲何不早些將我等外放,我平西王吳三桂的地位,一定會水漲船高,不再當那被圈養的羊,而是外放的狼,一匹縱橫天下、無人能輕視的狼!”

在場的人,人人雙眼放光,彷彿看到了那輝煌的一刻,錦繡前程如鋪開的紅毯,就在面前的土地上延伸,一直通往榮華富貴的未來。

而吳三桂,則將目光投向了深邃的夜空,今夜晴朗,月明星燦,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夜晚清醒的空氣,眯着的眼睛裡光芒四射,心中豪情萬丈,緊捏着的雙拳“格格”有聲,默唸着:來吧,王歡,來當我晉爵路上的踏腳石吧,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有了你的人頭和漢中的城池,我才能壓那猩猩般的哈哈木一頭,立下不世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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