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路上,抒瀾隱隱覺得有人跟蹤自己,怎麼也甩不掉,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緊張。
抒瀾挑人多的地方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然後快速靈活地閃入一條小巷,她的人心跳剛剛平穩下來,肩膀被人驀的一拍。
她感覺手臂上一下子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她緩緩轉過身,看清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苦笑了說:“你是不是很喜歡以驚悚的方式出現?”
陸朗知一臉嚴肅不答反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抒瀾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開玩笑似的說:“自然,郊遊那天差點被你的見義勇爲害丟小命,我印象可深了。”
“那之前呢?”陸朗知並沒有任何笑意,上前一步,緊緊盯着方抒瀾。
抒瀾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回答:“嗯,有一次下雨我沒帶傘,你幫我撐過一次雨傘,送我到公交車站。”
陸朗知認真地觀察抒瀾的反應,聽她這麼說之後,樣子有些失落。
抒瀾心想:他會不會問‘再之前呢?’如果那樣,自己答是不答?
自己以前一直很想把過去的一切告訴陸朗知,可此時此刻機會上門了,她卻不希望陸朗知刨根問底地追問下去?
一個人的心是很小的,她的心裡只容得下一個人。當她決定成全茉莉決定放手陸朗知的時候,那個位置就讓給了別人。
像是老天要遂她一個心願,陸朗知不再開口了,只是偏着頭在凝神想些什麼。
抒瀾見他這副模樣,拍了拍陸朗知的肩,佯作老成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要珍惜身邊的幸福啊。”
陸朗知迎上抒瀾的目光,良久,轉身離開,自嘲着喃喃道:“是我胡思亂想了……茉莉不是說了屹市實小的是她麼,大概只是性格變了吧……”
抒瀾怔在原地。
茉莉說屹市實小的是她?抒瀾和茉莉只是初中三年的同學,自己還在屹市實驗小學那會兒,什麼時候見過茉莉?
茉莉和陸朗知在一起,並不是那麼純粹的一見鍾情?
所以,茉莉上次幫自己試探陸朗知之後回來告訴自己的,全是假的?陸朗知記得?茉莉借用了自己的身份,借用了自己的回憶?
怎麼可以?
因爲信任,所以告訴茉莉自己的過往,現在卻發現這信任被對方用來李代桃僵。
虧自己還默默祝福茉莉和陸朗知,覺得茉莉因爲自己那一點小事結識陸朗知成就一段緣分,也算是自己的造化。
原來不過是被當作素材,織就別人的嫁衣。
不是見不得別人成雙入對,抒瀾介意的是,自己那樣純潔的珍貴的回憶,居然被最好的朋友像一件廉價品一樣利用。
抒瀾可以放手陸朗知,但不應該是以這種錯誤的低廉的形式。白茉莉在欺騙方抒瀾,欺騙陸朗知,甚至在欺騙她自己。
第二天,抒瀾早早來到學校等在教室外的走廊,見茉莉拿着點心盒上樓來,開門見山地說:“你每天做栗子酥的愛心早餐,送給陸朗知,對吧?”
茉莉支支吾吾,笑得尷尬:“你說什麼呢?”
“新年晚會的時候都到後臺幫陸朗知拿衣服了,你當我什麼都不知道麼。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你告訴他了,對不對?”茉莉的臉唰的紅起來,語中盡是敵意和憤怒。
抒瀾沒料到茉莉竟然是這樣的反應,不屑道:“我還不至於學你在背後搞小動作。陸朗知自己來找我,我什麼都沒說,他現在只是懷疑,還沒有認出我,你該慶幸了不是嗎?”
聽聞此話,茉莉的氣焰慢慢消散了去,沉默良久,她淚水漣漣地哭了起來,對抒瀾哽咽着說:“我不是故意的,抒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能怎麼辦,他的眼神那麼欣喜,那麼溫柔,我怎麼拒絕……”
那天爲了完成方抒瀾請她試探陸朗知的囑託,白茉莉特地繞到Hifan樂社門口。看到陸朗知和社員們正忙着排演,茉莉走了進去,但並沒有立刻打擾,而是禮貌地靜立一旁,想找個不忙的時間叫住陸朗知。
陸朗知正在調曲,全情投入的樣子,連帶着讓茉莉看着他也投入了起來。
原來南因高中的音樂才子就是這個樣子的,看起來很認真呢。
一名社員發現了茉莉,問她有什麼事。茉莉不好意思地說找他們社長,那社員看了看她羞答答的樣子,笑得了然,替她傳了話。
陸朗知放下手頭的工作,向她走來。茉莉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個念頭:希望他們之間的那段路可以長些,再長些,讓她可以一直這樣看着他向自己走來。
陸朗知問她有什麼事,卻不自覺地側望着設備,心不在焉。茉莉知道樂社很忙,不再遲疑,問道:“你記不記得屹市實驗小學……”
陸朗知突然轉過頭,凝視着她。
茉莉沒想到陸朗知反應這麼大,有些呆住了,望着他情緒難明的眼神,她結結巴巴繼續道:“你五年級的時候,曾經幫過一個四年級的小女孩……她當時被一羣小男孩圍着嘲罵,你喊了一聲‘老師來了’把他們都嚇跑,然後拉着她送她回到教學樓……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陸朗知睜大了眼睛,像終於找到一個丟失已久的心愛寶貝,眼神裡欣喜、溫柔、懷念、不敢相信交織在一起,激動地說:“是你,真的是你!”
從來沒有一個男生這樣忘情地對她,那熱切的眼神,說盡一切。透過那眼神,她彷彿看到一個即使充滿了未知也選擇等待的男孩,在無數孤寂的夜晚獨自彈唱無人可以傾聽的情歌,而此刻的重逢正是對他堅持等待的莫大慰藉。
她想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小女孩。”可她幾乎能想象到他將立即黯淡下去的眸光,哪怕只是一陣她也不願打破他那樣的快樂。
於是她鬼迷心竅地想,就讓他這樣以爲下去好了,她會對他好,她可以陪着他的。
茉莉說完,拉住抒瀾衣角哭道:“對不起,抒瀾……可你後來有蘇予和王明言了不是嗎?別告訴朗知好不好,他現在已經有些疏遠我了,要是知道了一定就會離開我,甚至恨我……我真的喜歡他,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他……”
聽着那聲叫得極其順口的“朗知”,抒瀾心上莫名一陣刺痛。
是呵,後來有了蘇予和王明言,可茉莉自己也說了,那是“後來”,如果當初知道陸朗知對她的情意,那一切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茉莉這樣做,無異於在讓抒瀾把五年的回憶賤賣給她。
抒瀾掰開茉莉的手,沉吟良久,咬脣道:“是,他沒有認出我,但既然已經懷疑就難保你這紙還能包得住火。茉莉,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主動告訴他。”
見茉莉破涕爲笑,抒瀾補充道:“你別高興得太早,也別天真地以爲我會大方到把屹市實小的更多告訴你,好讓你去矇騙他。這是我的記憶,你……居然借走。算了,這件事到此爲止,你自求多福吧。”
“抒瀾。”茉莉叫住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說,“前天傍晚,我經過後花園的時候,看見一個外校女生跟蘇予表白。”
見抒瀾不說話,茉莉以爲她不信,繼續道:“我聽出那女生是蘇予的表妹,蘇予叫她曉夢來着……他們兄妹很奇怪,你多注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