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張重的話,可能方應物在報楊帆和何克蘭的名字時,會在前面加上“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和“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而張重到現在爲止還只拿過一個華夏青年文藝獎,還是個通俗小說獎項。
估計是顧及到張重的面子,所以索性在介紹的時候都沒有加任何前綴。
看到張重上臺,底下的外國人都有些驚訝。
其實他們大多也都認識張重,只不過他們對張重的印象是科幻小說作家和驚悚懸疑小說作家,至於傳統文學,似乎跟他掛不上勾吧。
而華夏這邊的文學家們,看到張重的時候,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並沒有像外國人那樣誇張。
畢竟張重在華夏人的眼中,可不僅僅是通俗小說作家這麼簡單。
單單論作品的話,張重的《許三觀賣血記》就能跳出來扛一波了。
而且他還有《邊城》、《荷葉集》,特別是《荷葉集》的作品不僅數量多而且質量高。
只不過他的資歷和年紀實在是太淺了,作爲華夏文學界的代表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但是大家想了想,又覺得合理了,畢竟在座的文學界人士,要說比較出名的那幾個,基本上都把華夏國內的文學獎都拿了個遍,好像誰上去都有人不服。
現在找了個年輕的上去,大概也能說得通了。
不把他當做是華夏文學界代表,而當成是華夏青年代表不就行了。
張重上去跟楊帆以及何克蘭握了握手,然後三人分坐在三個位子上面。
座位也是按照年紀分的,楊帆居右,張重居左,何克蘭在中間。
何克蘭也不算是中間,因爲臺上總共有四個人,楊帆和何克蘭中間還坐着方應物。
方應物坐在中間,拿着話筒開口說道,“三位分別是科學和文學界的佼佼者,我想問問三位,對科學和文學有什麼感想,比如他們的聯繫和差別。楊先生,您先說說。”
楊帆擺手笑道,“遠來是客,我想這個問題就讓何克蘭先回答吧。”
聽到耳機裡的翻譯之後,何克蘭點頭道,“你們華夏有一句我覺得比較有意思的話,叫作拋磚引玉,那我今天就做那個拋磚引玉的人,我先說說我的觀點吧。”
拋磚引玉這個成語當然是翻譯過來的,何克蘭可不會華夏語。
等到翻譯結束之後,何克蘭繼續說道,“儘管文學與科學在思維方式和研究方法上有很大差異,但是從根本上說,文學和科學都屬於創造性活動,都需要創新精神。在整個研究過程中,文學和科學都注意對生活的觀察和體驗,在文學創作初期,作家們也有一個對材料的收集和提煉的過程。文學和科學兩者都離不開假設和想象,實驗科學雖然強調實證,但提出問題是需要假設的……”
等到何克蘭說完之後,楊帆這次沒有謙讓,直接說道,“剛纔何克蘭說文學和科學都需要想象,這一點我非常同意。在科學研究中,或者科學歷史研究中,大家應該都能夠發現,科學離不開幻想。不敢想的人,是做不好科學的。假如把一百年前的那些科學家放到今天的世界裡面,讓他們生活一段時間,我想肯定有很多東西,他們連想都沒有想過,但是隨着時間發展,這些人們甚至未曾想過的東西,都被髮明出來了。之前侯煜在《華夏農業科學報》上發表過一篇論文叫做《從區域觀點出發,看待特殊的生態系統》,我不是研究生態學的,所以本來我是看不到這篇論文的,還是我的重孫子,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他有一天拿着報紙跟我說,曾爺爺,你看看,科幻小說的東西都上了期刊了。”
楊帆這麼一說,大家都看向張重,因爲他說的就是《沙丘》上了《華農科報》的事情。
“所以我就來了興趣,將侯煜的文章看了看,看過之後,感覺很有意思,咱們現在的科學家已經開始在科幻小說裡面找零感了,這是一件好事情,我向來覺得文學家的想象能力絕對不弱於科學家,只不過我們二者解決的問題不一樣而已。”
方應物笑道,“您說的那本科幻小說,作者可就在您面前。”
“這個我當然知道,一會兒下去的時候,我還要問張重要兩本簽名,不然回去可交不了差。”楊帆笑道。
底下的人也都笑了起來,同時也都有些羨慕,被楊帆這麼捧,張重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楊先生不用擔心,交差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張重着接過話頭,“說到文學和科學,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它們兩個是不曾分開的,古代的時候,科學家也就等同於文學家,譬如《易經》,裡面就蘊含了豐富的哲學、天文等知識。隨着時間發展,科學和文學才彼此獲得了獨立的學科地位。要說文學和科學的區別,我大概可以舉個例子,之前我在臺下和餘冬雨先生聊天,他告訴我,有時候在教授學生的時候,如果面對雙方觀念有衝突的情況,餘先生往往是沒什麼辦法的,因爲想要改變一個人對文學和藝術的觀念,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是我想科學就不太一樣了,我們刨除那些還沒有被證實的理論假設,恐怕在楊先生的課堂上面,鮮少有人能用什麼問題難住您吧。這就是科學和文學的區別,在科學研究中,可以講事實,講依據,如果誰要覺得不行,自己可以弄一個出來試試。但是文學卻不同,有的人覺得很好,但是有的人可能會覺得是寫得像一坨臭狗屎,什麼玩意。”
何克蘭點頭說道,“pz說得很對,我在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之後,有人問我爲什麼這麼低調,從來不向人炫耀。其實我並不是個低調的人,如果我拿的是跟楊先生一樣的物理學獎,我會變得非常的張揚,因爲這就是我的發現,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發現,誰要不服那他就自己來一個。”
如此幽默的說法,讓在座的人都大笑起來,張重也跟着笑了起來,他感覺這一會兒的何克蘭似乎比剛纔演講的時候放開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