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收起禮單,小心的塞到衣袖裡,然後親自指揮幾個機靈的小廝卸車,穩穩當當擡進內院庫房。
晚上衛廣回來,見了回禮單子很是歡喜,如獲至寶一樣的叫他親自帶人把那桶水立刻送到書房,對於香米反倒反應平平,老管家心裡疑惑更重,卻低垂了眼眉,沒有多言半句。
不提衛廣主僕兩人的歡喜與疑惑,木艾此時正埋頭努力工作呢,上次因爲惹哭了辛巴和誠兒,簽下了不平等條約,現在閒下來了,辛巴就化身爲小魔頭,每日十幾次的在她耳邊唸叨,或者直接就用他那黝黑兒的大眼睛哀怨的盯着她,這可比唸叨要好用百倍,木艾實在擔心再如此下去他的兒子會變成深宮怨婦,於是歇了兩日,安排了諸般雜事之後,移出空間裡的所有書本,一頭扎進去翻了又翻,才決定做一樣新吃食。
冬至性子好有耐心,她大多時侯都是陪在老太太身邊一起做針線解悶兒,秋分掌管廚房一日三餐外加老太太養身湯水也很忙碌,栓栓卻是被早定好的學習計劃絆住了身子。
所以,這日一大早,木艾只帶着春分夏至小安可心四個丫頭,挑了十斤籽粒飽滿的小麥,放在大盆裡用溫水泡上,又在大廚房門外的磨盤粗粗磨了九十斤包穀粒。
等第二天早晨撈出小麥控水,放入籮筐內,擺在溫暖的西廂小廳裡,每天跳至頁GO 用溫水淋芽兩三次。小安跟着春分,就像當初育秧時一樣,詳細記錄着每個步驟。這樣過了三天,麥粒裡慢慢長出兩片嫩嫩小小的葉子來,大夥兒一起動手,將小葉子切成極碎的小末。
然後將前幾天磨好的包穀碎粒洗淨,在水中浸泡五六個小時,趁着這段時間,又挑了十斤好地瓜,磨成豆腐渣的樣子,等到包穀碎粒吸水膨脹後,撈起瀝乾,混合上地瓜渣一起放在大蒸籠裡,燒大火開始蒸至沒有硬芯兒,然後取出鋪在竹蓆上,晾涼至不燙手的程度。
然後把麥芽的碎末均勻拌進去,發酵五六個小時,再裝入棉布袋內,扎牢袋口,用力絞壓榨出糖汁兒來。
看着木盆裡淡褐色黏糊糖汁兒,木艾用筷子挑起一點兒嚐了嚐,說實話她也有些忐忑,生怕中毒。這些步驟只是依照着書上幾句簡單介紹,具體各種用料的精確量,還有發酵時間等等細節都是靠着猜測而來,實在有些冒險。但是,顯然老天爺也抵抗不了辛巴的怨念,大手一揮,賜下這次試驗圓滿成功,糖汁兒裡沒有任何怪味道,一如印象中的甘甜,總算沒有白忙碌。
回身喊了春分幾個都來嚐嚐,得到了一片歡呼,這可比甜漿要好吃多了。辛巴晃着圓滾滾的小身子擠進來,舀了一勺子就塞嘴裡了,木艾連忙搶下勺子,這樣吃下去,牙齒就等着疼吧。跳至頁GO
胖小子可憐巴巴的看着媽媽,小嘴死死抿着,大有馬上就會山洪爆發的趨勢。木艾最見不得他這個樣子,趕緊揮手拿了花生、瓜子和芝麻出來,哄着他說還沒做好呢,再等一會兒加上這幾樣,會更好吃。
然後就指揮着幾個丫頭把這三樣炒熟了,搗成碎粒,分別混在麥芽糖裡,等到半凝固時在提前預備好的模具壓平,切成極小的方塊。這樣一來,賣相更好不說,甘甜中又多了花生、瓜子和芝麻的香味。
辛巴歡喜得每樣都嚐了嚐,最後用油紙包了一把花生糖,親了媽媽一臉的糖水,一蹦一跳跑出去找豐收雨順顯擺去了。
春分遞上了溼帕子,木艾仔細擦了臉,嘴上笑罵道,“這胖小子,心眼兒越來越多了,知道我不准他多吃,就單挑最愛吃的拿,還打着豐收雨順的幌子多拿了兩塊。”
心裡眼裡卻都是滿滿的快活,日子就應該是這樣子過的,簡簡單單的幸福,豐衣足食的快樂。
回身吩咐小丫頭們分出一些給府裡衆人都嚐嚐,然後再照方子多做上幾次,練好了手藝,預備着過兩月當做年禮送出去。說完親自每樣兒撿了十幾塊裝了兩盤,端去東跨院送給老太太和栓栓嚐嚐。
今日村裡那幾個女孩子相約來和栓栓一起做針線,此時正圍坐在小廳裡認真學着冬至打綹子的手法,見木艾進來,連跳至頁GO 忙起身行禮,木艾笑着說道,“不要多禮,打綹子就怕半路中斷,你們可別忘了編到哪裡纔好”
“呀,對啊,我數到多少個結了?”一個十二三歲穿綠襖的女孩子立刻驚叫起來,小臉兒懊惱的皺成一團,惹得屋裡人都笑起來。
木艾親手端了盤子到她面前,示意她拿一塊,“反正也忘了,一會兒再做吧,先嚐塊糖吧,我剛做好的。”
女孩子吐了吐舌頭,也不忸怩客氣,伸出手指拿了塊花生糖小小咬了一口,“啊,真脆真甜,這是怎麼做的?比甜漿要好吃太多了!”她睜着大眼睛,驚奇的問出聲。其它女孩子也已經從盤子拿了糖,聽她這樣讚歎,紛紛放進嘴裡,眼睛也都笑得眯了起來。
栓栓慢慢年紀漸長,又日日跟在姐姐身邊看她處理家務,耳聞目染之下,心智也漸漸成熟許多。知道自家姐姐每次琢磨出來的東西,都是有大用處的,做法和配料方子必然不能隨便透露出去,於是,笑着招呼女孩子們繼續打綹子,把話題岔了開去。
木艾讚賞得看了她一眼,轉身進裡間陪奶奶說話去了。
老太太經過這麼多天的細心照料調養,身體雖然不像原來那樣硬朗利落,但是走路說話已經不成問題。此時她正和冬至一邊繡花一邊說些閒話,木艾怕她累壞眼睛,總是勸她多歇歇,但是老太太不識字不能跳至頁GO 讀書,這時空又沒有電視可看,無奈,除了多來陪她,也只能任她做針線打發時間了。
老太太嚐了塊糖,笑着說好,然後找了個藉口支了冬至出去,拉了木艾坐到身邊,面上滿是爲難之色,“仙仙,奶奶跟你商量一下,明日…明日奶奶想搬回西院去。”
木艾眉頭微皺,想起西院那對畜生不如的夫妻就心裡發堵,嘆了口氣,天下只有不孝的兒女,卻沒有不慈的父母。縱使那夫妻倆如此不孝,老太太還是願意原諒他們,願意回去和他們一起生活。
輕輕開口說道,“奶奶您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在仙仙這裡再住上兩月吧,等過了年,天氣也暖和了,您再搬回去,不好嗎?”
老太太放下手裡的針線,稍顯愧疚的看了她一眼,“奶奶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奶奶這次一病,也想開了,以後不會再那麼不明是非了,就算爲了虎子的將來也不能再心軟姑息那個潑婦了。”
說到這裡老太太頓了一下,微微低了頭,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一樣,手指緊緊摳在針線筐的邊緣上,十分用力,手指節都開始微微發白之時,才繼續接着說道,“你不是一直不明白奶奶容忍顧氏的原因嗎?奶奶今日就說給你聽聽,因爲這都是奶奶造下的孽,現在不過是在還債罷了。當年,栓栓的親孃是個多爽利能幹的人兒啊,栓栓的爹跳至頁GO 爹太過老實懦弱,背了我們,常被媳婦兒訓得不敢吭聲。我知道以後,嘴裡說着兒子性子軟,媳婦厲害點兒以後也好幫着撐門戶。其實,心裡恨得不行。她第一胎生了栓栓,我就開始不給她好臉色,後來她懷了二胎,我也沒免了她的請安和家事活計,她懷孕八個月時肚子很大,我還硬要她出門去配繡線,結果一跤摔成難產,母子倆都…都沒了。老頭子一股兒火上來也跟着去了,兒子走了,只留下我一個孤老婆子,好好的一個家就讓我這麼敗了。如果不是爲了栓栓還小,我早一頭撞死謝罪了。我在神山下跪過一晚,對天神發下大願,如果將來還有兒媳進門,續我李家香火的一天,我就絕不對她說半個不字,以償還我曾做下的孽。可能天神覺得我罪深不可恕,纔派了這麼個兒媳來收債。我吃苦受氣沒關係,卻是連累了你和栓栓。這些事兒你現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把奶奶當做好人,讓奶奶回去吧,奶奶想好好教養虎子長大,盼着他能有些出息,將來我也有臉面去地下見李家的列祖列宗啊。”
老太太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沒有痛哭,沒有哽咽,但是卻讓木艾更深得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悔恨和痛苦。這一刻,她完全抹去了心理對老太太的埋怨,默默感嘆命運的曲折戲劇,一個護短母親犯下的過錯,卻陰跳至頁GO 差陽錯導致瞭如此悲慘的結局。
當下她向前挪了挪身子,偎進老太太懷裡,柔聲道,“奶奶,仙仙不管您以前怎麼樣,我只知道,是您把我從山腳下擡回來的,收留我,照料我養傷,給我做衣裙,張羅着落戶買地,沒有您,哪有我現在的好日子,奶奶永遠是我的好奶奶。您別傷心,以前受得那些罪,就當做是顧氏替栓栓的親孃向您討的債了。從此以後,您可以放下心裡的包袱,好好過日子了。”
老太太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伸手抱住了她,把頭埋在她的肩上微微嗚咽起來,眼淚慢慢浸溼了木艾的玉色夾襖。
木艾一邊安慰着老太太,一邊想着藉口,按理說老太太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她不應該再攔着,可是,現在她已經定好計劃要教訓顧氏,卻是萬萬不能讓老太太此時回去的。她垂下眼瞼,心思轉動,還真找到個好理由,等勸着老太太收了淚水,簡單整理了頭髮,才低聲說道,“奶奶,您想回去,仙仙不攔你,只是您此時回去,怕是對虎子有些不好。”
“對虎子不好?爲什麼這麼說?”老太太疑惑的問。
“奶奶您別急,聽我細說。我前幾天急急忙忙去城裡是爲了給一個孩子治病,他的兩個耳朵下面腫得像饅頭一樣大,連水都喝不進去。這種病最容易傳染給五歲以下的小孩子。我爲他治病,跳至頁GO 身上一定也帶了病氣,所以這幾日我x日都在精心照料辛巴,就怕他也被感染了。奶奶和我們一起吃住這麼多天,難保身上也沾染了病氣。如果此時搬回去,萬一…虎子怎麼辦?治病可是要動刀子割肉放血的。這種病氣潛伏期是一個月,我們回來才幾天,所以,如果二十幾天後,辛巴沒有發病,就表示沒有危險,奶奶也就可以回去了。”
木艾左一句病氣,右一句動刀割肉的,着實嚇壞了老太太,連忙摸索自己身上,卻被她抓住了手,“奶奶您別害怕,我只是說有可能,只要等上二十多天,辛巴不發病,那就沒事了。”
“哦,這樣就好,孩子們可千萬不能病了。仙仙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救人是要緊,但是也要多加註意纔是,你現在手下還有一大家子人呢。”老太太歇下了搬回西院的心思,又開始嘮叨木艾。
木艾也不煩,她說什麼都應着,直到如意來報說那些女孩子要告辭了,她纔出來和她們道別,邀請她們常來玩。
栓栓送了他們到門口,回身收了繡筐兒,拉着剛跑進門的辛巴去洗手,可心和秋分擺了晚飯,一家人吃了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兒起來,天上有細碎的小雪花洋洋灑灑的飄下來,惹得辛巴領着豐收雨順在院子裡瘋跑,木艾只喊了一句莫摔倒了哭鼻子,也就任他去了。小孩子淘跳至頁GO 氣是天性,多跑跳玩耍,對身體也有好處,她可不想辛巴像濤兒一樣被嬌慣拘束得過於羸弱。跳至頁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