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愛慕
八月十五,中秋節。
玄朱城中一片熱鬧,夜風之中燈火通明,人流不息。御街兩旁的各類店鋪打出各自大小招牌,熱情似火的小販在兩旁高聲吆喝,身着新衣的男女老少不斷進出各處的酒樓,稍有銀錢的,更是提前幾日便定了酒樓雅間賞月的位置。此起彼伏的絲竹聲飄蕩在整座城市,夾着街坊間傳來的兒童嬉鬧聲,無比熱鬧。內城州橋下,橫貫玄朱城的朱水之中,飄着盞盞玲瓏的小牛皮燈,它們數以百計的匯在一起,映亮了幽深清澈的水面,蕩碎了明月的投影……
今日這場歡慶,按照以往,是要持續一個通宵的,月賞玩了,還有各項民間的活動,待人們去參加。
巫燁和南嘯桓棄馬步行,隨着緩緩移動的人羣向內城走去。八月十五,全國各地的軍營都用自己的方式來慶祝。新建的閃騎,亦不是例外。因此,當兩人回到玄朱城中時,已是圓月初上枝頭之時。
玄朱宮皇帝寢宮外,巫燁將手中馬繮交給侍衛們,又吩咐南嘯桓去一旁的偏殿休息,便徑自穿過主殿,直走到深處的小花園。
與一路過來的喜氣洋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滿滿的寂冷寥落,即使周圍都裝飾上紅色的絲綢,高掛起的風燈也散出柔和的光芒,依然掩不去孑然獨坐在石桌前挺拔身影上的寂寥。
聽到來人腳步,男子擡眼看去,幾乎同時,眼中蔓出柔和的愛憐與淡淡的喜悅:“怎麼這個時辰纔來?”
巫燁行完禮在司皇雲逸的示意下撩袍入座,淡笑道:“軍中事物繁忙,兒臣誤了點,還請父皇恕罪。”
司皇雲逸微微搖頭嘆息:“不要如此生疏,朕是你父親,怎會因這種小事怪罪於你?……來來,吃菜!”說罷一揚手,兩旁的侍女立刻上前倒酒。他自己也親手夾了一筷子小菜給巫燁。
琉璃酒杯在澄澈的月光下反射出柔和溫潤的色彩,透明的液體隨着持着酒杯人的動作而輕晃,漾碎了杯中的倒影。
吃了幾口小菜,巫燁隨口問道:“既是團圓節,父皇爲何不邀師傅一起?”
“朕邀過了,唉。他的脾氣,你也知道……”司皇雲逸無奈回道,同時想起暮雲蕭拒絕的理由,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青年,“聽說五弟沒去軍營的半月,都是你在那裡?”
“是,兒臣既爲主帥,閃騎又剛組建,再說還要進行諸多的變動,不管何事,兒臣只有身先士卒,與他們和衷共濟,才能服衆,才能使全軍上下一心。”
以往不乏有皇族宗室子弟統兵的,然而大多都是交給軍中大將及專人訓練士兵,掌印的那些皇族子弟,只是掛個頭銜,跟出去晃上一圈,便能混個大半軍功,封個一官半職,從此仕途平順。
……然而,巫燁卻絕不想做這樣的統領。
“你真是長大了……”司皇雲逸心下微升感嘆,接過巫燁替他滿的酒,仰頭喝了。
夜風拂來,送來院中菊花的香味,樹影婆娑處,兩人對面而坐,輕聲交談。
這一夜,兩人足談了一個半多時辰,直至月掛枝頭才散。
半月未回的寰夜王府,今夜如同玄朱城中的千家萬戶一樣,張燈結綵,從裡到外,一派過節的氣氛。五十來號下人都在巫燁的特意囑咐下,分到了廚房特別做的應景酒菜和月餅。雖已到午夜,隱約在夜風中交錯的絃樂聲也未有絲毫減緩消失的趨勢。
巫燁洗過澡,接過南嘯桓遞上的幹巾,自己擦着長髮。
府裡喧鬧聲從門扉外傳來,巫燁聽着,擡頭看了看面前的黑衣男子一眼,狀似隨意笑道:“給他們放假,卻沒想到他們都鬧了這麼久。明日若是起得晚,誤了各自的事物,王伯逮到訓了,可不是我這做主子的錯……”
中秋佳節,大戶人家皆會給下人們半日的假期,用來與家人團聚或是出去逛逛。而巫燁自然也這樣做了。
“……”南嘯桓並不接話,只是沉默着立在一旁。
巫燁又光明正大的盯了他許久,才無奈的搖搖頭:“你也退下去吧。和他們聚聚,半月不見,想必卿顏可是想你和倚雷想的緊了。”
他和南嘯桓前腳剛到閃騎營地第,倚雷後腳就跟了過來。只因巫燁所服之藥,拜託給任何人,他都不會放心。而倚雷這一走,偌大王府便只剩卿顏一人。她留在府中十餘日,剛纔見兩人歸來,雖不多語,但那美目中浮出的喜悅,巫燁可不會看錯。
他們三人感情深厚,放南嘯桓小假,理所當然。
南嘯桓看着巫燁掀開被子,一副準備就寢的模樣。知剛纔那就算命令,南嘯桓垂頭躬身道了謝,便合門退下。
明月高懸,三人圍坐,幾樣下酒小菜,配上精緻月餅,吹着夏夜涼爽輕風,邀上三兩好友,愜意之餘,也頗有幾分風雅。
卿顏笑吟吟的遞給南嘯桓一小塊月餅:“嚐嚐,核桃仁陷的,你應該會喜歡吃。”
倚雷拎着酒壺仰頭倒入喉中,嚥了幾口,稍稍扭頭:“卿顏姐倒是偏心,我剛要吃這核桃仁的,你攔着不給,原來是爲了嘯桓。”
他語氣頗有幾分怨氣,惹得東卿顏咯咯笑了出來。
“我之前做的那些大半都進了你的肚子,你還不滿足?”
她輕嗔道,轉向身旁席地而坐的人,補充道:“聽倚雷說,你這半月跟着主上一起學槍,進展如何?”
“不錯。”
南嘯桓從盤中切成小塊的月餅中取出一塊,輕咬了一口,將盛着剩下幾小塊的盤子推到倚雷手旁,淡淡答了兩字,便不再言語。
知道他的不錯便是大有進展,倚雷咧嘴一笑,開心的隨手粘起一塊,一口下去,便沒了大半:“改天有空,讓嘯桓耍幾招給你看看。我個門外漢是看不出什麼門道來的,卿顏姐你可不同!”
東卿顏輕輕一笑,看向兩人的目光充滿了寵溺,剛要說話,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花園外側響起。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王府後花園一處比較偏僻的角落,平日裡無人來往,然而十五賞月,卻是個幽靜的所在。
腳步聲漸大,卿顏已聽出那是兩個不會武功的女子。
“嘯桓大哥。”先行一人一身淡綠輕紗,淺金色長髮柔順披下,碧眸朱脣,正是那日對南嘯桓道謝的名爲舞兒的舞姬。
西倚雷聽到來人的稱呼,輕皺了下眉頭,原先的興致已被擾了幾分。
“舞兒姑娘,雙兒姑娘。”南嘯桓擡頭看了兩人一眼,簡單打了招呼,便自顧自的喝酒,東卿顏輕瞥了兩人一眼,不冷不熱的道:“前院正在猜燈謎,兩位姑娘不去湊個熱鬧玩玩?”
她這一句看似客氣,言下之意,卻是極不歡迎兩人的到來。這王府花園,並非他們三人私地,只是凡是長了眼色的,便無人會來這裡擾人興致,何況是這兩個司皇寒煉送來的眼線……
“熱鬧已經湊過了,我和妹妹便來這邊轉轉,沒想到碰到姐姐和嘯桓大哥,真是很開心呢~”
因着過節,巫燁許府中之人四處走動,自然,也包括了平日裡不能擅自外出的二人。
聽到這裡,倚雷輕笑一聲,也不拆穿她們的藉口,腦筋一轉,看了看依舊坐的穩如泰山的南嘯桓,原本的幾分不悅已被別的東西替代。
起身來到兩人身邊,西倚雷做出個請的手勢,脣上突然出現一抹溫文爾雅的笑容:“既然來了,兩位姑娘便坐下吧,如此美好月色,有佳人在側,更添幾分美麗呢。”
兩人被這話弄紅了臉頰,裝模作樣的推辭了幾下,便在倚雷刻意空出的地方下坐了下來。
於是南嘯桓便被兩人一左一右的夾了起來。
這邊卿顏看到倚雷臉上的幾絲竊笑,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到草地上坐着的黑衣男子,瞬間就明瞭了倚雷的意圖,當下無奈的輕看他一眼。
倚雷換了位置,將腦袋湊到卿顏面前,低聲偷笑:“今夜我們便看看這木頭會不會開竅,懂不懂憐香惜玉。”
這兩個舞姬,送進來這麼久巫燁也從未單獨召見過他們,全府上下已知她們再無機會。前幾日卿顏便將兩人編到府中侍女一列,吃穿用度低了幾個檔次,然而卻並無讓兩人幹活,其餘的依舊如故。
想到這兩個異邦女子居然瞅上了南嘯桓,東卿顏心下就一陣好笑,知道她們最終絕對會無功而返,心下也不由得多出幾絲同情出來。
她們一到,三人也不好談那些過於私密的事,卿顏便撿了一些趣事說予幾人聽。兩個女子似乎很是羞澀,然而又時不時用着各種手段誘惑那一語不發,坐的筆直的男子。
“嘯桓大哥,再喝一杯嘛~”雙兒嘟着小嘴,送上一杯酒。
南嘯桓看也不看,直接接過仰頭就喝。
杯子空了,即刻便會被滿上,然後再喝。如此循環,幾罈陳年好酒,不一會便去了大半。
“嘖嘖,他眼睛沒瞎麼?”接着倒酒的機會,倚雷湊近卿顏,撇嘴道,“光顧着喝酒!酒又不能代替女人!”
東卿顏無聲的笑出聲來,忽聽一聲響動,卻是對面的南嘯桓突的一聲站起身來。
“嘯桓大哥!”舞兒雙兒雙雙跟着起身,頗有些無措。
“有些醉了,我先回去了。”南嘯桓面無表情打了招呼,看也不看跟在他身後的女人一眼,轉了方向,邁着大步離去了。
舞兒雙兒小步緊隨其後,看那方向,是要跟着回巫燁所在的主院。
身後的腳步一路並未如期望那般消失,而是跟着他回了主院。
一剎那的疑惑過後,他隨即反應過來,半月之前,是那人命令兩人搬入這裡。
手指無意識的蹭了蹭腰間的劍柄,南嘯桓邁入他住的房間,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他似乎有些醉意,長睫慢慢垂下。
半晌,他從椅上起身,朝牀鋪走去,卻沒想到幾步的距離,在他搖搖晃晃的前行之下,顯得如此遙遠。
突然,他腳下一軟。急忙之下,他下意識的用手撐住了桌子,才未摔跌下去。
“嘯桓大哥!”敞開的大門外疾步走入綠紗女子,少了幾分剛纔的矜持,她毫不猶豫的從側旁扶住南嘯桓無力癱軟的身體,對着門外的另一名女子急道:“雙兒,去取些醒酒湯來,嘯桓大哥醉的不輕。”說罷,隨那身影消失在門外,她扶着南嘯桓走到牀沿,坐下。
粗重的呼吸毫無規律,南嘯桓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迷茫無神,只一下又收回去,低聲斷斷續續道:“姑娘……在下無事,不必勞煩……”
“說的哪話,嘯桓大哥救過我和妹妹的性命,如此大恩,雙兒從未有一日忘記。”
她聲音溫柔動聽,悅耳之極,彷彿出谷的黃鶯,讓人迷醉。
這時雙兒已經端着小碗走進,兩人和力伺候着南嘯桓喝下,雙兒便走了出去,臨走時,小心扣合了門扇。
南嘯桓此刻癱軟在牀鋪上,似乎已沒有知覺,睡了過去。
舞兒見他那般模樣,抿脣低低一笑,垂頭舉手,解了頭上珠釵,又脫下身上輕紗和外衫,只穿剩下一件貼身褻衣。
她爲南嘯桓脫了鞋襪,自己便爬上牀去。
纖手撫上南嘯桓寬闊的胸膛,靈巧的解開一顆顆釦子,最後一拉腰帶,黑色的外衣便大敞而開。
南嘯桓雙眼依然緊閉,原本的呼吸聲漸漸開始變得粗重,噴出的氣息也慢慢熱了起來。
舞兒跨坐在南嘯桓雙腿之上,俯身朝下貼去,小舌舔過那麥色的脖頸,又滑上臉頰。
“沒想到老孃也有用藥的一天……真是……恥辱。”輕不可聞的自語,舞兒的另一隻手滑進白色的裡衣,眼看就要朝那胸前兩點之一探去。
然而下一刻,嬌媚的女子楞住,驚愕的看着那不知何時已經睜開雙眼的男人。
一雙長眸深不可測,平靜無波,冷若冰霜,哪裡有一絲醉酒的樣子。
“你、你……沒醉?!”舞兒失聲道。
“姑娘意圖灌醉在下,便是爲了行這種事?”有些出乎意料,南嘯桓擰眉,臉色一片冷然。他身爲護衛,平日裡是滴酒不沾的,就算過節,喝下一點後也會很快用內力將酒逼出。因此察覺到她的意圖後,他便佯裝酒醉,靜待她接下來的行動,卻沒想到是這種事……
“……”舞兒很快調整好表情,對着南嘯桓嫵媚一笑,隨手輕褪下身上的紅色肚兜。
“姑娘還請自重!”南嘯桓沉聲厲道,同時側目避過那大片□在外的白皙肌膚。他一把拉開貼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滑下牀走到一邊整起衣服,“夜深了,姑娘回自己房間歇息吧!”
“嘯桓大哥……我……”舞兒從牀上下來,美目已暈上盈盈水光,幾步又走了過來,仰頭看着明顯躲避她注視的男子。
“嘯桓大哥,那日一見……我、我對你……”
紅暈漫上她的臉頰,琉璃色的眼眸充滿了無限的迷戀和愛戀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南嘯桓,見他沒有說話,不死心的又傾身向前,踮起腳尖就要向那敞開的衣襟下,露出的胸膛吻去。
“姑娘!”意識到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南嘯桓退後半步,低吼出聲,輪廓分明的英俊面孔上坦然自若,沒有一絲窘迫。
“時候不早,姑娘回去吧。這件事在下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姑娘可安心。”說罷,一推門扉,伸出右臂,做了個請的姿勢。
“你……”舞兒彷彿沒有感覺到自眼前人身上散出的無聲的拒絕,而是低垂下頭,纖手握在一起,極顯侷促尷尬之態。
看到她的模樣,南嘯桓無聲低嘆一口氣,快步走至一邊,撿起落在地上的外裳,然後走回,張開雙臂,披在她身上:“容姑娘錯愛,但在下……”他眼神沉了沉,後半句終是沒有出口。
“嗚嗚~~”突地一聲,原本低着頭無聲抽泣的人終於放開嗓子哭了出來,順勢靠近南嘯桓懷中,將頭埋入那寬闊胸膛,斷斷續續的悶聲低道:“我喜歡……嘯桓大哥……嗚嗚……無怨無悔……”
哭聲甚是委屈,彷彿要傾瀉盡所有的傷心。
而無奈被她緊抱的人,只覺不知何時口乾舌燥,全身不安的燥熱起來,就連身下那處……也居然有了稍稍擡頭的跡象……
心中一沉,南嘯桓一把推開舞兒,不容分說的就將她推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