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後來聽得一直跟着龍且的繡兒說,才曉得一些蛛絲馬跡。項伯,何許人也?項羽叔父項梁兄弟,據說小時候凍壞了腦子,再好後就飄飄然的像是要昇仙的模樣。早知道小時候凍壞腦子就可以成仙,我又何苦這樣爲難自己,唉……哎,話是如此說,項伯年少修養好身心後,總能說出些未發生將發生的事。
我覺着,項伯若不是偷偷修煉了些道術,就是遇着了個什麼天大的契機。此番他翻山越嶺,來尋我,同我說,項羽會死,委實讓我膽戰心驚。可項羽那樣的人,我也確然不能想象,他的死,會是什麼樣的。殺他的人,又會是怎麼樣的。我萬分後悔,當時沒將這話向項伯問一問,現在也並不大好再跑去同項伯說,哎,前些日子吃飯的時候你同我說了什麼,我沒大聽清,你且可再說一遍嘛?也不好說,唉,那時吃的太撐,連同你和我說的重要的事全然忘記了,可還勞煩纏再講一遍?無論怎麼說,項伯都不像是會再告訴我一遍的模樣。這事,只能憋着,憋不住就忘了了事,倘若傳到了項梁的耳朵裡,還不把我剁成包子餡兒。
甩着路邊拔來的乾草,我想着‘項羽怎麼死的事給忘了’……今天是吃個什麼好呢,很久是沒有嘗着繡兒的手藝,第一頓還是不要吃的太油膩,做些素的吧。想着想着,一隻茶盞奪門而出哐的碎在我的腳邊,嚇的我左腳絆右腳跌了個屁股蹲,萬幸的是,沒朝着這茶盞的碎片跌下去,不然不是臉花就是屁股花。
從懷裡掏了個帕子揩了揩額間的冷汗,我瞅着這茶盞委實眼熟,有些像龍且前些日子很寶貝抱在懷裡的紅釉的茶具,紅彤彤的籠統就三隻,現在我腳下躺着一隻。哦!又飛出來一隻,那還有一隻,還不得心疼死他。
我拍了拍裙襬,興致勃勃的湊到了茶盞飛出來的窗邊,往裡瞅了瞅,沒看清。又把耳朵往上面貼了貼,俗稱偷聽,說的好聽點,應該是好奇心旺盛。其實也沒大聽清,依稀只聽得項梁說什麼絕不可以這樣的話。然後就見着又一直茶盞破窗而出,被我眼明手快的抓了回來,籠統三隻,要是全被項梁摔了,龍且還不得哭死。
木門吱的被推開,許是推的力道太大,又嘭的彈了回去。我覺着我明顯聽到了木頭敲在額間的聲音,聽着就很疼的模樣。
項羽一席紫袍悠然的越過門檻,難得有些溫和的語氣:“這事,就還勞煩樑叔替我辦了。”
我抓着龍且的茶盞,貓着身子躲在樹叢後頭,含蓄的折着樹枝表示好奇。巴不得項梁衝出來再吵一番,我自願貢獻方纔一不留神撿到的龍且的紅彤彤的茶盞,只可惜項梁只是哼了一聲把木門一關,沒了反應。
於是我繼續折着樹枝,以用來含蓄的表達我的憤慨。含蓄了半天手一抖沒忍住,就把龍且最後一隻茶盞給碎了,身後好巧不巧響起了龍且的哀嚎。
他是這麼嚎的,“嗷,老子的碗。”
我覺着,他要麼是嚎錯了,要麼,就一定是他嚎錯了。手裡還剩半塊瓷片,我表面很淡定的瞅着龍且,心下卻糾結了幾番,我怎的一下就沒忍住,把茶盞往樹幹上敲了過去。
若
是敲碎的是在場任何一個人的茶盞,我約莫都應付的來。敲碎的龍且的‘碗’卻是讓我頭疼不已,他確然對其他事沒什麼執着,也沒那麼大的愛好。可從他分分秒秒的哀嚎中,我覺着手上這紅瓷片的碗,倒是可能有什麼大來歷。
其時,龍且噗的一身撲倒地上,啊不,蹲到地上。看着他寶貝的小茶盞,眼中滿是心疼。而項羽原本沒預料到龍且的出現,不過他這樣的人,即便是龍且此番哭死在他面前,他不想看見的,依舊可以視他爲無物。
我任然抓着龍且的紅彤彤的茶盞,滿面淡定的站在那裡,和項羽對視。
項羽:“你倒是回來的巧妙。”
誠然他這話是看着我說,但我怎麼的聽都像是和龍且說的,抓着瓷片的手往身後避了避,任然看着他並不做他事。
項羽低下頭纏了纏掌心的繃帶,素白的繃帶已經透出些血來。我皺了皺臉,他這樣的人也會把傷口露出來給人看?這一定是障眼法,此時若我好心的跑過去同他說,“啊,你受傷了,看着還挺嚴重。”他定是會說出些煽情的話來,然後趁我感動之際讓我幫他做些什麼難辦的事。
我抓着瓷片往邊上挪了一小步,項羽仍然低着頭沒動,於是我又挪了一小步,卻被龍且一把抓住了外袍。我低頭看蹲在地上的龍且,把抓着瓷片的手又往後避了避。
“唉,丹洛啊,你瞅見我的小紅碗了嘛,它怎的就變成這副德行了。”說罷還想抓着我的衣袍往臉上抹一把辛酸淚,幸虧我眼明手快把衣袍扯了回來,不然被他抹滿了辛酸淚,我倒真的難下手去洗。
龍且啊龍且,你到是在說你的小紅碗怎的變成這幅德行,我到是想問,你怎的也變成這副德行。我思量了半晌,弱弱道:“這碗一定是什麼貴重物品吧,不然你怎的這麼傷心。”
龍且撩着自己的外袍抹了抹臉,道:“貴啊,可貴了,先去我去集市上淘來的,賣的人不識貨,我覺着至少值這個數!”
我衝着龍且伸出的一個手指頭看了半晌,斟酌道:“一?”
他搖頭。
“十?”
他仍然搖頭。
我私底下同我的良心掙扎了幾番,又道“啊,百!卻是是貴!”
龍且哭喪着臉朝我看,心痛道:“是整整一袋金!”
我心下一驚,這小紅茶盞難道是什麼古文物,還是裡頭藏金這麼值錢。我顫巍巍的從身後掏出一直抓着的瓷盤,低頭細細研究了半晌。我嘆了口氣,看我委實是沒有什麼鑑定古寶的天賦,怎麼看都是個很普通甚至做工並不精細的茶盞。
被我忽略已久的項羽繞過龍且,拿過我手中的瓷盤往後一丟,淡然道:“不過是回來的路上錢袋被人摸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項羽真想了,我瞭然了,並且是徹底瞭然了。瞭然的連方纔被瓷片弄破並不覺得疼的傷口也跟着瞭然起來。
龍且一愣,瞭然的哀嚎了半聲,突然用手捂住臉,驚恐道:“丹洛,你,你的手要斷了。”
我覺着少時在蜀山上滾慣了,怎樣的傷都受過,還是比較
耐疼,但是也並不至於手要斷了也沒甚大感覺的地步。眼神從龍且的臉瞅到項羽的臉又瞅回龍且的臉,皆是一臉驚悚的模樣,唔,如果項羽那張臉能做出驚悚的表情的話,那一定是那樣。我低頭擡了擡手,誠然流的血是多了些,傷口是深了些,依稀可以看見白森森的骨頭。我又擡頭瞅了瞅站在面前的兩個驚悚的面龐,心下覺着,我這樣的反應是不是忒淡定了,忒無所謂了。據說一些文弱的閨秀都是受不得一些些傷痛,且不要說什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連指尖戳到個什麼物件都要疼上半日。我覺着我此刻應該擺出一個什麼表情,才比較像受傷很怕的樣子。
我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捂着手放在胸口皺眉做忍痛狀道:“方纔沒注意看,就沒覺着多疼,現在看了看覺得可疼,疼的心都一抽一抽的。”大約是這個表情做的比較到位,龍且已經全然不管他的小紅茶盞,跳着喊着找項伯。
虞姬同項羽一到留在這院子裡,按照尋常來說,她同虞子期應當朝下一個根據地摸索。但我所說的尋常,不過是從師傅口中聽來的書段子,那段子的也有個叫虞姬的,也有個叫項羽的。這尋常,不過是那裡頭的尋常,同這裡應該沒有多大關係吧。
我被龍且拽着去藥房的時候,恰巧瞥見了那一抹紅衣裙。我又回頭瞅了瞅龍且的一身紅衣袍,又瞅了瞅邊上跟着同路但更像去看熱鬧的項羽。心中萌生出可怕的念頭,莫非是項羽心心念念喜歡龍且,礙於兩個人都是男的,於是又娶了個紅衣的漂亮姑娘……我踮着腳往方纔看到虞姬的地方眺了兩眼,再沒有虞姬的影子,她那身紅衣飄忽的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了。
不過虞姬這個名字我聽了不下百次,也約莫能揣摩出幾分她的樣貌同性子。若要和龍且這個穿紅袍的比起來,不是甩落他幾條街,那一定是虞姬的失誤。
其時我被龍且推到桌案前,手上的傷口還在不斷的冒血。我瞅着他兩看的前所未有的緊,着實騰不出空來捏果決止血,就眼睜睜的看着它流。好歹前幾日下山尋項伯時吃了好多補氣血的,流它幾盅我也分毫不擔心。
項羽淡定的取了些藥品往我手上抹,雖然我並不怎麼疼,但那藥品清涼涼的塗着確實舒服。
“你怎麼回來了?”
我把自己的手妥妥的放在桌案上仍由他處理,另一隻手仍然把玩着龍且的寶貝的遺體,內紅彤彤的茶盞的碎片。忽然聽項羽這麼問了句,茫然的擡頭道:“你方纔在問我?”
項羽的手一頓,擡頭看我,“我還需要問龍且?”
我回頭瞅了瞅八尺開外使勁眺望項伯有沒有來的龍且,依照項羽方纔的音量,給龍且一雙順風耳他都聽不見。我扭回頭支支吾吾道,“啊,回來養傷。”
這麼一說,我身上並沒有什麼傷,唯一要養的劭兒也被七七八八的調理好了,也沒甚要養的。我這手上還在啵啵冒血的傷口,也算有了讓人信服的理由,此時這個養傷,倒是按了個名副其實的傷口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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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