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宋家正式接管府衙後宅,宋老夫人便代替了宋嬤嬤的位置,開始替宋翰精心篩選留下的僕役。在細心觀察與宋翰的特意囑咐下,宋老夫人雖說留用了全部的人員,卻也根據暗地的考量,給所有人重新安排了工作崗位。安排好這些,宋老夫人便分配了各個院子的使用權,因宋氏姐弟還小的緣故,宋老夫人便讓兩人先住一個院,又讓宋嬤嬤同住進那院,說是日後她走了,也好方便宋嬤嬤照看倆孩子。
除此之外,宋老夫人還掏出私房錢,爲這座宅子添置了不少傢什,尤其是日常生活裡用的擺設物件,在每每出門歸來時,總是大包小包的往回拎。至於宋翰與宋氏姐弟三人能用得着的,那就更不用說了,反正光宋如沐的衣裳,一年四季穿的就各多了好幾身。
這樣的忙碌生活,直到半個月後纔算告一段落。而正是這關鍵的半個月,宋老夫人在忙碌之餘,越法體會到了宋氏姐弟嬌而不驕的可愛之處,尤其兩個孩子的上進心,讓宋老夫人的喜愛之心日盛,若一時半刻見不到寶貝孫子與孫女,便渾然覺得少了些什麼似的。
而有了宋老夫人這般正宗主子的主持打理後,宋嬤嬤則顯得有些無所事事,唯有將空閒下來的時間,全部用到宋如沐的身上。由此宋如沐在抵達杭州沒多久後,變得要比在富陽時忙碌了不知多少倍,就連平時和茶語她們幾個玩耍的功夫,也只能改成趁闔府午睡之際,幾人湊到一起說笑上片刻。加上最近幾日,空閒下來的宋老夫人,竟然開始親手教導她女紅,宋如沐在感嘆之餘,自然是更用心的學習起來。
跟隨宋老夫人學過之後,宋如沐才知道,世族大家的針線與宋嬤嬤所教的平民針線之間的區別。
宋嬤嬤的針線講究的是針腳細密,雖然對所繡的花樣同樣都是求精,但卻少了對所繡花樣裡那種意境的追求。而宋老夫人的刺繡,則在求精之外,更多的則是在刺繡裡繡一種意境,爲了達到那種想要的意境,刺繡的針法難免就要略有改變。兩廂一做比較,宋嬤嬤的針法就顯得略微單調了一些。
雖然宋如沐藉着穿越的光,女紅學的比同齡孩子要快上許多。但好幾十種,幾近上百種繁雜奇特的針法,對初學女紅的宋如沐來說,想要全部學會卻是根本不可能的。
這些可愁壞了一心想學好的宋如沐,她原本學女紅是爲了不讓宋嬤嬤擔心。但隨着兩位老人的教導,尤其是宋老夫人提出的意境一說,讓宋如沐對刺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是恨不得以最快速度將所有針法學會,可以早日隨心所欲的繡出自己心中的畫面。
宋如沐的用心學習,以及學習的速度,到了宋老夫人眼裡除了是對她的尊重之外,還有就是宋如沐有着難得一見的刺繡天賦。這個認知讓宋老夫人對宋如沐是更加寵愛起來,有時宋如沐不小心被針扎到了手,宋老夫人那個心疼勁,簡直不亞於那針紮在了她自個的手上。
上一世父母的突然離世,加上來到這世後,起初的絕望到後來的分離,讓宋如沐學會了去珍惜每一個人與每一件事,更學會了在艱難與絕望的時刻笑迎人生。正是因爲“珍惜”二字,宋如沐便很容易滿足,她滿足於每日裡雖然忙碌卻很充實的那種感覺,滿足於“家和萬事興”帶來的歡聲笑語,滿足於沒有因爲她的存在,而讓她最敬愛的父親宋翰左右爲難。
這一切的一切,讓現在的宋如沐是心滿意足、再無他求。唯一的想法,就是更加認真學習,不讓對她抱着些許期望的親人們失望。
“嘶~~啊……”,正在用新針法繡一朵蘭花的宋如沐,因爲對針法的不熟悉,而在被紮了五六七八次後,又再次被無情的繡花針給紮了個正着,疼的她倒吸口氣呼出聲來。
聽到宋如沐的呼聲,宋老夫人便也跟着“嘶”一聲呼出來,急忙放下手中正在爲宋翰做的衣衫,如往日宋嬤嬤那般,一把抓起宋如沐的手即含進了嘴裡,吸允幾下後便放得老遠觀看起傷口。
見到宋如沐纖細粉嫩的小手指上,幾處被針扎過的地方略有紅腫,宋老夫人心疼道:“好了,今個咱們不繡了,看寶貝孫女這小手給扎的,心疼死奶奶咯。”
也許原來的設想與現在的真實對比太過強烈,讓無數次想象“一位奶奶如何折磨可憐養女”的宋如沐,自打宋老夫人讓她與宋念之改口稱奶奶時,便難爲情之極。現下又聽宋老夫人這般說,宋如沐忙亮出她的招牌笑容,笑道:“奶奶……沐兒不怕疼,沐兒還想學會奶奶所有的本領呢。”
“你呀~年紀還小,不知道你這雙小手的金貴!這些活計可不是一時半晌能學會的,沐丫頭若是想學,下次奶奶再教你就了。”宋老夫人一見宋如沐笑得傻乎乎,不由嗔了宋如沐一眼說道。
不等宋如沐回答,宋老夫人便讓正在整理物件的老四嬸,去那梨花木櫃子裡,取出前幾日外出時買回來的藥膏。接過來後,便用指甲細細挑起來一些,低頭爲宋如沐仔細的塗抹起來。
薄荷清涼的舒爽感,讓宋如沐不由舒服的眯眼道:“謝謝奶奶……奶奶您對沐兒真好!”
“怨不得你爹寶貝你,奶奶活了這一把年紀,還沒見過哪個比你嘴甜的,小時候便這樣,長大了那還了得。”塗完藥的宋老夫人笑着將手中藥膏還給老四嬸,又就着旁邊丫頭端上來的水盆洗了手,這纔對宋如沐說道。
“奶奶……人家又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是因爲奶奶對沐兒太好了,讓沐兒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擱在心裡難受極了,只想着是不是說出來的話,心裡會好受一些呢?”宋如沐舉着一雙塗過藥的小手,俏皮的對正在擦手的宋老夫人笑道。
“哈哈~~快瞧瞧……這才幾歲大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了,要是再大上幾歲,還真真就了不得了。”擦完手的宋老夫人,對放好藥膏返回的老四嬸笑道。
那老四嬸見宋老夫人竟然哈哈笑起來,不由捂嘴笑道:“難得見夫人您這般高興,不如就將孫小姐帶回老家去,這樣您日日歡喜,孫小姐啊~也可以學您的本事了。”
老四嬸的話讓宋老夫人更是笑得開心起來,而剛賣乖完畢的宋如沐則是忽然有了撞牆的衝動。畢竟她喜歡宋老夫人是一回事,若是讓她離開宋翰與宋念之,隨宋老夫人回老家去,那是萬萬不行滴。
邊上的宋老夫人,眼見着宋如沐微翹的嘴角僵在那裡動彈不得,便對老四嬸又笑道:“老四家的,可不準嚇唬我的沐丫頭,孩子還小,可禁不住你這些嚇。”
老四嬸聞言急忙說聲“是”,那長長地尾音拖下來,讓訕笑的宋如沐臉紅了不說,塗着藥膏的手簡直就沒地兒好擱了。
稍後宋小四回來報說,說是今個前衙辦了個陳年舊案,宋翰便請衙門裡幾位有頭面的人物去外面用餐去了,讓宋老夫人莫等他用午餐了。
於是笑了半晌的宋老夫人,便讓人將午飯傳來這屋,順便去將在書房中溫書的宋念之接來。
三個人吃四葷四素,外加幾樣點心和水果,這讓在富陽簡樸慣了的宋如沐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宋老夫人讓她從老家帶來的丫頭,喂宋如沐吃飯時,宋如沐是冷汗直飈,舉下塗了藥膏的手,對宋老夫人笑道:“奶奶……沐兒已經不疼了,可不可以洗掉自己動手吃?沐兒實在不習慣這般。”
不知爲何,宋老夫人聞言看宋如沐良久後,才用幾近嚴肅的口氣道:“不習慣也得習慣,你既然是咱們宋家的小姐,若是連這個也習慣不了,那以後怎麼指使一班僕役?奶奶過段時間就得走了,我也和宋嬤嬤私下說過了,你日後若是再幫你的丫頭做事兒,奶奶就讓宋嬤嬤罰你不許吃飯。你這手若是不仔細着,將來如何找戶好婆家,難不成你就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呃~”心裡暗問自己的宋如沐,不由想“這和嫁人有什麼關係?”。
宋老夫人看到宋如沐迷惑的眼神,還道宋如沐年紀太小不懂,便放下筷子,用手指指立在身後的倆丫頭道:“你瞧瞧她們的手,雖然白皙粉嫩,但一看就不是大家閨秀的手。這大家大戶找媳婦兒,見面先是看手,對方是不是大家閨秀出身,打這一眼就能全看明白咯。你若是壞了你這雙手,將來人家還道你是冒充的,那就是闔府上下沒臉面了。”
總算明白過來的宋如沐,暗道難不成以後就只有做米蟲了?雖說做米蟲的日子會很舒服,但前世習慣自己動手的宋如沐,還是有些彆扭。不過聽到宋老夫人說“闔府上下沒臉面”時,宋如沐趕緊點頭表示同意,再無異議。
見宋如沐點頭,宋老夫人這才換上笑顏道:“明白就成,年下你們父親帶你們回老家時,奶奶是要檢查你這雙手的,若是出了叉子,可別怪奶奶狠狠地罰你!想當年念之他娘……是你們的娘,哪兒都好,就是一雙手不夠細緻……”
“奶奶……沐兒明白了,沐兒一切聽。”聽宋老夫人順口就要說宋韓氏的壞話,心裡的排斥,讓宋如沐立刻笑着回話。
而悶頭吃飯的宋念之,聽祖母說姐姐嫁不出去的話,即擡頭說道:“奶奶所言不對,姐姐怎麼會嫁不出?軒哥哥說他長大了就要娶姐姐。不過~~被我拒絕了,因爲念之纔不會讓姐姐嫁人。”
這話雖然是才丁點大的宋念之說的,但也有些震撼人心,尤其宋老夫人在聽了這話後,臉色立時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