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說到婉婷委身作妾這件事,齊敏自然也很理解——估計婉婷是因爲婉顏還是個通房丫頭,所以纔不肯做夫人的吧。
婉顏這些年來也夠苦的,等於是守了活寡——古代的婚姻,無奈的地方更讓人無言以對!
婉婷婉然婉顏婉若婉容五個女孩子,跟着齊寶多年,她們之間的情義,大概外人很難理解。事實上她們也算是從戰火中走過來的,這種同生共死的情義,並不只是上戰場上男人之間會有,這幾個女孩子之間也一樣會有——雖然她們並沒有在戰場上同生共死,但是像別兒哥薩萊那種斷糧幾乎餓死的情況,她們也是遇到過的。
齊寶以前曾說過,他在那裡餓得幾乎要吃人肉,這不是誇張開玩笑——事實上他手下的士兵已經有在城中殺欽察人吃人肉的了,如果不是齊寶護着,這五個姑娘可能早被人殺來吃了。而婉顏爲了要保護自己的妹妹婉若,曾有過自殺讓齊寶和另四個女孩子吃自己的肉的想法和舉動,只是她自殺時被齊寶發現了,然後讓婉婷她們好好地看護。
婉顏她們幾個曾立過誓,這一生不管爲了什麼,都不爲有違彼此間的組妹情誼!
這一點齊敏是從婉容嘴裡聽說的,齊寶自然不會把這些事說給齊敏聽的,而婉容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對齊敏說自己以前和婉顏她們在一起的一些事情,有開心的,也有難過的,但是每一件事,都是婉容心底裡最美好的回憶。
齊敏相信,正是因爲這些女孩子在相遇的時候年紀還小,所處的環境又沒有接觸到什麼爾虞我詐,所以纔會有這份彌足珍貴的友情——婉容至今,也不過十四歲罷了。
所以齊敏知道,婉婷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婉婷還當着齊升的妾的時候,就嫁給齊升做正妻——她是一個開朗的人,但也是個心細的人,她不肯有任何損害她與婉顏婉若之間友誼的舉動,哪怕那是多麼的無奈。
齊敏曾跟着婉婷學過外語,在與她的接觸中,齊敏知道婉婷的確就是這種珍惜友情,但是對於中國人的妻妾身份並不在乎的人。
這一點在婉然身上也有,當婉然要嫁給齊連春作妾的時候,齊敏曾向她詳細地說過妾與妻,以及與通房的差別,但是婉然也並不怎麼在意——或許她們都不理解,但或許她們更爲超脫!
所幸的是,婉然生下了兒子,成爲了平妻,又受到了齊連春的寵愛。但是婉顏卻是不幸的——至今只是一個通房,而且還不受齊升的珍視。
婉婷呢?她會不會也步這個後塵?
或許她是爲了不連累齊家,所以纔會選擇嫁給齊升,讓所有的人都不必再爭——朝中各色人等衆多,誰也不知哪一個人的背後是什麼勢力在支持她!
齊升甚至在來信中戲稱——再這樣下去,只怕皇上也要下旨把婉婷納入後宮了!
但是齊敏想告訴齊升——如果你再不好好地對待婉婷和婉顏,仍然認爲這只是無奈之舉,是對方心甘情願的。那麼,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
所以齊敏以許放的名義回了一封信,讓齊升好好和她們過日子,不要再有別的心思了。
因爲要保密,所以齊敏不能用自己的名義寫,好在自己的筆跡,齊升應該認得出來,所以他也能猜出現在自己在許放的營中,或者許放能與自己取得聯絡。
但是齊升的回信,一直拖到了十一月中旬纔來,而在此之前,從亦力把裡回師的太子軍,忽然一分爲二,太子率領一部分主力北上回了漠北,說是那裡的蒙古人有所異動,太子需要去鎮壓。
而唐賽兒則率領剩下的餘部,繼續東進,不日即將抵達長安。
這不得不說是一着妙棋——太子北上,是保存實力,讓所有覬覦皇位的皇子都投鼠忌器,不敢再有所動作——因爲太子不在,哪怕是除掉了唐賽兒,太子在北方據有數不盡的堡壘,不管誰坐了天下,這都是心頭大患。
更何況,太子不在的情況下,唐賽兒會沒有顧忌,誰敢亂來,唐賽兒都會竭盡全力地反擊——唐賽兒百戰百勝的威名,誰敢小看?
如果太子在的話,一紙假詔書,可能仁弱的太子就會就範,但是唐賽兒不一樣,他是不折不扣的女英雄,是個行動力十分果決的人,一個不好,她就會真的率部反出中原,回漠北去了——現在長城在太子軍的手中,只有太子據此南下的份,沒有中原兵從那裡北上的可能。
現在齊寶的兵在南邊,萬一來個南北夾擊,想要奪位的皇子,那是不可能戰勝這樣的敵人的——而想要讓建文帝因此而猜忌太子造反,似乎又說不出口。
太子妃唐賽兒不管在生活上還是在軍事、政治上,都是太子最親近,最得力的人。現在她回來了,等於是在向皇帝表明自己沒有二心,只要安撫了唐賽兒,太子自然也會南下。到時候不管哪個皇子,對皇位都只有乾瞪眼的份——這一點建文帝不可能看不出來。
而太子暫時不來,並不是不信任建文帝,而是建文帝的身體的確有病,這種形勢下太子有所防範這也是應該的——如果太子這邊剛剛進了皇宮,那邊後宮裡傳出一張紙來說是遺詔,那到時不管是誰想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所以甚至可以說,在建文帝有病,卻不得不進行封禪和遷都的情況下,局勢已經有點失控了,而太子的做法,顯然讓這個局面又重親迴歸於各方都不敢妄動的情形下。
這種情形不變的話,最終的勝利者自然還是建文帝和太子。按照許放這幾天對齊敏所說的,建文帝的兒子有很多,其中有野心的人自然不在少數,這些人裡同時又具備一定能力的也不止一個。
這樣的話建文帝如果不想對自己的兒子們大開殺戒的話,也就需要等待時機,但卻沒想到造成了現在的局面——自己在忽然間得了重病,只怕這是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的。
現在太子和唐賽兒做出了正確的判斷,也爲建文帝爭取到了時間,只要他能穩住自己的幾個兒子(或者某一個兒子),使他不要鋌而走險,讓唐賽兒的兵馬快速趕到山東與建文帝會面,則一切都會變得簡單了。
怕就怕唐賽兒還沒有回到中原,對方已經狗急跳牆,弒父矯詔了。
或許大明王朝,始終就擺脫不了一次大規模的親人間的皇位爭奪戰吧!
這些紛亂的事,看起來與齊家無關,但是齊敏卻知道齊寶作爲朝中極爲重要的一支軍事力量,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這些天來不斷傳到許放營中的假的真的,大的小的,北邊的和南邊的,各種各樣的消息,都讓齊敏心煩意亂。
而在這個時候,齊升的一封來信,讓齊敏幾乎難以自持!
在這封信裡,齊升並沒有對她說有關於婉婷和婉顏的事——或許,形勢變得太快,讓齊升根本就沒有空去想這兩個少女的事。
十月的進修,齊寶還在廣西取得了大捷,朝中一片讚譽,對於婉婷的追逐更趨於白熱化,使得婉婷寧願嫁給齊升作妾,也不願意齊寶會因此受到什麼牽連。
但是在十一月初,太子和太子妃分兵兩路的消息就傳來了,一時間齊寶擁兵在外就成了一個更爲敏感的話題。
到了齊升來信的十一月下旬,齊連春的事情已經變得極爲棘手!
事實上許放一直在打探齊連春的消息,但是南京方面卻封鎖得很緊,連齊升也不得而知。而是最近因爲太子分兵的事,齊連春被牽連的整件事才被人捅了出來。
原來與齊連春一起經常聯名捐糧捐錢的幾個人,都因爲陳米事件而受到了搜查,結果在其中一兩個人的家中,發現了與白蓮教往來的書信。
白蓮教和明教都是元末時發動各處大起義的秘密結社組織,朱元璋早先也一樣加入過白蓮教的義軍,但是在他登上皇位,把蒙古人趕到長城以北之後,就宣佈了白蓮教和明教都是邪教,加以取締了。
事實上對任何統治者來說,秘密結社都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因爲上位者不管下達任何政令,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照顧到所有的人。那麼利益受到損害的人,就有可能因爲心生怨望而被邪教組織所網羅,從而引發民衆的騷動。
而在廣西龔振海的起義,就是由於白蓮教的加入,而變得比正史中難以對付。再加上黎利從安南北上逃入廣西境內,他們兩相勾結,使得地方軍措手不及,一籌莫展。
本來在正史中,白蓮教在1420年,也就是建文二十二年會因爲唐賽兒的起義而受到打擊——雖然現在唐賽兒的起義沒有了,但是白蓮教的發展發向卻發生了轉變,由山東南下,到了兩廣。
長時間發展的白蓮教,由於秘密結社一直沒有受到破壞,從而使得白蓮教的發展更爲壯大,讓這次的起義變得極爲棘手。
所以這次在齊連春的合作者家裡搜查出白蓮教有關的東西,自然讓朝廷大爲頭疼——因爲齊連春和齊寶的關係是叔侄,這樣的話就很難處理。
如果這事泄露了出去,不管齊寶與這件事是不是有牽連,都會給在前方作戰的他帶來更大的壓力和微妙的心理變化。
因爲齊連春的合夥人,已經供述出他們就是白蓮教的人,爲朝廷捐糧,只是爲了博個好名聲,從而得到朝廷的賞識,然後結交一些朝廷中人——比如齊家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而通過這些人,他們能夠掌握朝廷的局勢,從而選擇最好的起事機會。
不過這個時候的他們,忽然都說齊連春也是白蓮教的人,讓齊連春百口莫辯。
現在朝中其實也持兩派意見——一派支持齊寶,說他是忠臣,只是白蓮教的人想要讓朝廷自毀良將,所以故意在這個時候把陳米的事給捅了出來,就是意欲把齊連春給牽連進去。
齊連春就是靠給明軍捐錢捐糧發的跡,白蓮教的人利用這一點來接近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也就在這個時候,因爲齊連春受到白蓮教牽連的消息傳出來後,更詭秘的傳言開始傳了開來——爲什麼齊寶不等所有的軍隊匯齊就走呢?爲什麼齊寶要讓別的軍隊暫緩開入廣西?爲什麼之前齊寶的軍隊與叛軍一直處於僵持狀態,而後續的援軍剛剛開赴廣西,齊寶就取得了大捷?爲什麼齊寶不等待援軍到齊了再發動總攻與叛軍決戰?如果那樣的話他就有足夠的兵力切斷叛軍退路,不讓他們退入安南。
而現在齊寶追入安南後一直沒有消息,他是不是正在於叛軍勾結?還是說他本來就與叛軍有所聯繫?
有關於齊寶的傳言越傳越厲害,連齊敏差不多都要以爲齊寶真的就是白蓮教的人了。
當然這只是齊敏自嘲的話,許放地這些傳言也是不屑一顧。但是正在山東的建文帝,那就難說了。
所以朝廷裡的另一派意見,就是認爲齊寶也是白蓮教的人。
這樣一來,已經到達廣西的援軍,就在廣西駐紮了下來,並沒有立即開赴安南去增援齊寶,於是齊寶變成了真正的孤軍作戰。
齊敏很快就從許放那裡得知了這樣的情況——雖然許放並不想告訴她,但是軍營裡畢竟有人在互相傳言。齊敏也不是整天窩在帳蓬裡的人——那裡不見天日的,對孩子也不好,既然許放說了,中軍營裡的人都是齊寶的鐵桿,那就索性放開了去吧,反正靠躲也是瞞不住的。
而且依許放的理論,只要齊敏進了他的大營,就算這消息傳出去了,也沒有人會來搜查,也沒人敢來!
這個時候,皇帝太子和其他的皇子們各成勢力,互相掣肘,誰也沒那個工夫和精力來管這支暫時失去了統帥的精兵——而且齊敏現在不管在哪裡,也沒法用來牽制已經失去了聯絡的齊寶。
也就是說,哪怕某一方勢力得到了齊敏,也沒法送信給齊寶,說自己已經掌握了他的妻兒,以要挾齊敏就範——從南邊前線傳回最後的消息是:齊寶已經化整爲零,分進合擊,他本人不知道到底在哪一支小分隊裡,朝廷想要下達什麼旨意給他都不行,就更別說其他人了。
齊敏每天在軍營裡,幾乎就沒有接到過什麼好消息,每天各種各樣的壞消息讓她心神焦慮,完全想不出有什麼法子救齊連春,也更想不出該怎麼與齊寶聯絡——沒有現代化的通訊手段真不方便呀!
齊敏心裡窩火,在營帳周圍支起兩個大架子,把兩個孩子的尿布之類的東西都晾了起來,天天抱着兩個孩子曬冬日的暖陽,把個嚴肅的軍營搞得不倫不類——看着那些軍官臉上古怪的表情,齊敏心裡纔好受一點。
很久沒有用這種小小的惡作劇來調劑心情了,偶爾小小地任性一次,齊敏彷彿又回到了年少時代——其實在古代,齊敏作爲一個大家閨秀(不管她願不願意,她就是這樣的身份),也接觸不到什麼社會,人際交往也只限於一些背景相同的夫人小姐,而且也不是天天都要打交道。
齊家也不是個大家族,家裡的主子也少,平日裡那些丫環下人的,齊敏也沒法跟她們作深入的交往,只有帖身丫環略好些,但是齊敏在心態上,其實仍然像是個少女一般——前一世與這一世加在一起已經活了四十多年了,但都在過着少年時的生活,成年期的比例仍然少得可憐,所以遇到這種事情,做出一些幼稚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中軍帳裡的這些軍官和士兵,也的確都是齊寶的鐵桿擁躉,見到齊敏和齊芳齊蕙在一起,都是笑嘻嘻的,行隊出操時也覺得輕鬆了許多,主持操練的軍官有時也因此而態度和軟了許多,不再對士兵們大聲吆喝。
齊敏抱着孩子也看着士兵們出操,心裡覺得這樣的士兵個個精壯,齊寶有這樣的士兵,應該也不會有事的吧,心裡也是漸漸平定下來。
但是齊連春的事並不是不管他就行的——如果參加了白蓮教,那就是謀反,而謀反是要誅連九族的。齊家這一次處是遇上了難題了,齊寶不在,齊升人微言輕,根本沒有人能夠扭轉乾坤,許放爲此甚至想上表請願,願以身家性命擔保齊連春和齊寶。
但是此舉也爲齊敏所阻:“這事的牽連只怕很廣,你能獨善其身就很好了,不要你再插手。”
許放道:“那怎麼行?難道看着你三叔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