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敏心裡有些惴惴,於是便往許放的臉上看去——只見他一臉平和地向自己微笑着,完全沒有要害自己的樣子。
這時齊敏心裡又想起齊寶臨去前的話來——“如果有什麼變故,請相信許放,我留他下來,不止是爲了統帶這一營的兵士!”
許放見齊敏臉上變色,便笑道:“夫人請放心,這個藥絕對安全,是我們軍中包紮傷口用的。這針上所沾的只有一點點,也不用扎入孩子的皮肉,只消往他們的口中攪一攪就行。這樣少的量,那是一點麻勁也沒有的,最多隻能讓他們睡得更熟一點罷了。我們軍中的軍醫,那都是最好的,夫人完全不必擔心。”
齊敏心想以前齊寶在給自己用軍中的軍醫看病時,也曾說過他軍中的軍醫,都是堪比名醫的,所以也就放了心,便把那針湊到眼前又看了看,卻是無尖的,只是一根細鐵釺。
——好吧,我就相信你有識人之明瞭齊寶!
於是拿了那根小鐵釺便要往兩個孩子嘴裡塞,許放卻是一攔:“別忙,如果他們睡得熟,就不用了,我先趕着車走,你在裡面換衣服吧。”
說着轉身出去了,招呼另一名親隨趕着馬車回去。
馬車慢慢地行走着,有節奏地輕輕搖晃着,如同搖籃一般,讓兩個孩子睡得更熟——這個年紀的孩子,要麼就是很吵,要麼就是很難醒,所幸的是齊敏的兩個孩子都屬於後者。
而且很奇怪的,兩個孩子只要在一起,他們就會很安靜,睡着了也不吵鬧,只要分開的距離遠了,就會哭鬧起來——這也許是雙胞胎的心靈感就吧。
現在齊芳和齊蕙這兩個孩子躺在那小小的暗格裡卻是正好頭並着頭,在輕微的顛覆中睡得更熟了。
齊寶最後給家中的來信,交待了給兩個孩子起的大名——長男秋哥兒叫齊芳,取齊家所有的人都能取得一個好前景的意思;妹妹雨兒叫做齊蕙,也是一個好名字。雖然兒子的名字有點女性化,女兒的名字也略嫌普通,但是齊敏卻覺得很有意思。
因爲兒子的長像本來就像自己,長大後也應該是個美男子吧——雖然古代人的審美觀與現代人不同,太過僞孃的男人在古代並不受到讚譽,但是齊敏卻很喜歡漂亮的小男生,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兒子。
有時齊敏自己心裡也自嘲——難不成我真的是個一喜歡美少年的怪阿姨麼?但是前世時卻沒有這種心理呀!
看着兩個孩子的睡臉,齊敏暫時放心,再看那蓋夾層的木反,上面有着孔,可以透氣——想來這時候也不會有人上車來細查的,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夾層,於是便在馬車裡換起衣服來。
衣服換好,馬車還在緩緩前行,齊敏整理了一□上,發覺衣服還算合身——看來也是特別訂製了一件衣服。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許放在馬車外小聲道:“夫人,軍衣換好了麼?快到東門了。”
齊敏道:“換好了,你停一下車吧。”
許放聽了便停下馬車,齊敏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孩子,他們都還睡得很熟,沒有絲毫要醒的跡象。齊敏將蓋板蓋好,然後出了馬車。
許放扶着齊敏下了馬車,對她道:“這衣服還合身吧?我爲了在軍營裡找一個身材和你差不多的人,可是費了老大的勁了。”
齊敏奇道:“怎麼真的有這樣矮小的兵?”
許放笑笑:“他槍法奇準,百發百中,你說我會不會要他?”
齊敏聽了也笑道:“這樣的人材,自然是不可少的。”
這時趕車的那個士兵道:“將軍,東門到了。”
二人擡眼看去,果然前面便是東門。許放拿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給齊敏:“把這東西往臉上擦一下,有點黑有點髒,也有點膩,但是沒什麼氣味兒。”
齊敏也知道自己長得不像個男人,便依言把這個東西往臉上塗去——塗的時候感到那就像是塊肥肉,而不像是什麼印泥,有點噁心。
許放笑道:“這是我們的斥侯所用的東西,有各種顏色的,這個是把人弄黑的,還有把人變白的。”
齊敏一想也是——跟歐洲人打仗,化妝成黑人有什麼用!
片刻間便到了城門口,那守城門的下級軍官見到許放,便道:“許將軍,您回來了?”
許放道:“是啊,已經把我內弟送到城裡去啦,讓他跟我家娘子見了一面,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
那軍官笑道:“這麼晚了還打擾自家娘子安睡,將軍太不憐香惜玉了啊。”
許放道:“他們姐弟情深,自然要見上一面——如今長安城裡事務繁忙,他作了京知縣,明日便是正式上任,要辦公了,也就沒空再來與我家娘子相見了。”
那軍官道:“將軍家的人都是一心爲國爲民的,好不令人欽佩。”
說着看了一眼那馬車:“這車子。”
許放笑笑:“這是我的車子,齊縣令爲官清廉,沒有馬車代步,是我送他來的,你大可去看看。”
那軍官一邊嘴裡說着“不必不必,許將軍太客氣了”,一邊過去掀開簾子看了一下,見裡面果然沒有人,這才放了心,回過頭來又道:“將軍不如把這車子送給齊知縣。”
許放道:“我倒是想送,他也不敢坐啊!”
原來這輛馬車是正五品的官員乘坐的,齊福只是正六品的京知縣,不能用。
齊敏在一旁聽了,心想若等這事完了,倒也要去齊福那裡好好謝謝他——雖然大家的情誼不淺,但也的確又是多年未見了,也怪想念的。
那官員也沒注意到許放身邊的士兵已經被調了包,只是掃了一眼齊敏——大概剛纔進城時,那個矮個子的士兵已經被他盤問過了,再加上晚上黑燈瞎火的,這個時候已經子時快過了,正是人一天裡精神最差的時候,所以他只是掃了一眼齊敏,就讓打開城門,讓許放和齊敏他們出去了。
出了城,許放把齊敏送上馬車,對她道:“行啦,只要進了軍營,這八千兵都是都督的死士,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齊敏心想——難道皇上要你們交人,你們還敢抗命造反麼?
許放見到齊敏的神色有些不以爲然,便知道她的心思——這些百戰餘生的老兵,都是人精,察顏觀色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不要以爲一個傻乎乎只知道衝鋒陷陣的傢伙能升官升升到這種地步——於是便道:“夫人放心,就算是有什麼不可測的,我們也有辦法讓夫人和公子小姐能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保住將軍的血脈。”
齊敏這才明白了許放的意思——哪怕是皇帝知道了齊敏在許放的軍中,皇帝也不會貿然下令殲滅這支軍隊的,甚至會爲了穩定軍心而放過齊敏——就算是到時候當權的是個白癡,強令許放他們交人,許放他們也有足夠的人脈和門路把齊敏送走。
不管是歐洲還是美洲,都是中原的皇帝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在那裡有足夠的平和環境,能夠讓齊敏一家安度餘生。
從長安城出來,到了軍營的時候已經快天亮了,兩個孩子也吵了一回,齊敏餵了奶,他們又沉沉睡去。
還好剛纔出城的時候兩個小傢伙都乖得很,一點也沒鬧,不然就麻煩了。
等到了營中,許放安排了一個緊靠着自己的營帳給齊敏住,然後對她道:“你放心住着,就是孩子哭鬧了也不要緊,沒有人會把你在這裡的消息傳出去的。”
齊敏倒是有點不信:“難道這八千人都是鐵板一塊?”
許放道:“起碼有五千到六千人是寧死也不會出賣將軍的!而且我中軍營的三千兵,更是可靠,你不用擔心,你的孩子的哭聲,就算是半夜哭鬧,也傳不出去——你聽!”
齊敏不用聽——剛纔進營的時候,她就聽到和看見中軍營裡在擺酒設筵,一些軍官和士兵都喧鬧着在飲宴。
許放道:“這是我早就安排的,天天都有人在喝酒,每天二百人,就在中軍帳附近,就是十個孩子哭鬧,外圍的人也聽不見。”
齊敏笑道:“你考慮得可真周到——但是天天這樣喝酒,錢夠麼?你應該早點對我說,我拿些錢給你啊。”
許放也笑道:“這個不用你說話,軍餉就算不夠,我也都掛在了齊家的帳上——有齊家二少爺說話,京城裡的銀行還不乖乖借錢給我麼?”
原來齊家財大氣粗,齊升出面向銀行借個十萬八萬的銀子,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銀行是國家開的,又不是私人的,哪怕是齊家被抄了家,也得先還上銀行的這筆帳再說。就算不還,銀行也是直接對皇帝負責,而不是戶部,所以根本不用擔心——如果抄家,那必定是皇帝下的令,皇帝一定不會怪罪的。
齊敏聽了便道:“那你儘管用,不用替我們家省錢!”
許放笑道:“那是自然,萬一……哈哈哈……”
許放原本是想說萬一被抄了家,那不用就虧了!但是這話太煞風景,便住口不說,打個哈哈而已。
齊敏也知道許放的意思——她和齊寶都是不怎麼太把錢財放在心上的,反正有很多錢是以別的名義存在銀行裡的,抄家也抄不走,用銀票取出來就行了。銀子夠用就行,何必多多益善。正所謂得之我幸,失之我運。
而且當今皇帝不錯,就算抄了齊家,這些銀子也是取之用民,用之於民,也沒啥太可惜的——齊敏反正是看開了,如果真的被抄了家,正好與齊寶隱姓埋名,一家人去歐洲或美洲,安安生生地過下半輩子去,不要再爲大明朝賣命了。
這不是說齊敏不愛國——現在的大明很強大,足夠自保——而齊寶上戰場,就算齊敏心臟受得了,文氏也受不了!
當年那郎中說文氏只有五年的命,今年是第四年,雖然文氏的身子還是那樣,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但五年的時限總是讓齊敏等人心中如同被一把劍懸在頭上一樣。
所以在長期的這種壓力下,齊敏只求一家人都能夠平平安安的,賺錢什麼的,順手得空就行了,不必強求。
齊敏帶着兩個孩子,就這樣在軍營裡住了下來——兩個小傢伙還小得很,在營帳裡也早備下了搖籃等物,許放的心是很細的。
既然自己已經安全了,齊敏自然每天都要向許放打聽消息,不管是朝廷裡的,還是別的什麼地方的。
齊寶那裡的消息可以算是好,也可以算是壞——廣西境內已經取得了大捷,但是對方卻在朝廷的援兵未至之前又退到了交趾以南,準備再入安南,於是齊寶爲了徹底把越南的問題解決,繼續帶兵南下了。
於是雖然打了勝仗,可是戰爭卻還要繼續,所以說這個消息是不好也不壞。
朝廷的大隊人馬已經到了山東境內,雖然行進緩慢,但卻沒有什麼阻礙,只是一路上接駕的人多得很,各種歡迎儀式什麼的,耽擱了不少的工夫。
而在長安的齊升,忽然傳出納妾的消息來,而他納妾的對象,居然就是婉婷。
婉婷以國子監祭酒從四品的身份,委身於一個六部員外郎從五品的小官作妾,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但是齊升偏偏是齊寶的親弟弟,如果婉婷曾在齊家爲奴,那他就是婉婷曾經的主人,也算是說得過去吧!
只是這樣的配法,也讓人難以理解——國子監的監生們,大概會憤憤不平吧,也更有可能會看不起婉婷,認爲她早已經失身給齊升了。
而且對此許放也有些不解,對齊敏道:“升弟怎麼會納她爲妾的?她可是從四品,比升弟的官階還要高——而且,升弟孑然一身,至今未婚呢!”
齊敏卻是猜出一二分意思來,只是卻無法對許放說——婉婷和婉顏、婉若在齊寶的軍中相處了那麼久,相互之間的感情極爲深厚,這一點從單身一人在齊敏身邊的婉容身上率看出來。
婉容平日裡只要閒下來時,就會跟齊敏說一些從前她們五個在一起的趣事,而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她總是眉飛色舞的,比平時不知要開心多少——當然,最後總是以嘆息告終。
因爲思念和孤單纔會這樣的話——從戰火的環境中結成的友誼,是在和平環境中的人無法理解的。哪怕其實她們並沒有上戰場,但是卻因爲她們都是年紀相仿的少女,也就少了男人間那爭名奪利的私慾。
事實上齊敏這次也問了許放,問他們爲什麼對齊寶這樣死心塌地。
許放的回答是:“將軍在衝鋒時身先士卒,撤退時也絕不丟下任何一個士兵。士卒不全部吃上飯,他絕不吃,只要還有一個人渴着,他也絕不喝。朝廷和太子賞賜的財物,將軍都是分賞給部下,所留的也都是一些大家看不上的東西,比如那蠢笨的大鐘之類的。這樣的將軍,大家怎麼能不效死力!”
齊敏笑道:“可是那大鐘倒爲我家賺了不少錢呢!”
許放也笑道:“這也就是遇上了夫人,若是換一個人,任誰也想不出可以把兩樣東西結合在一起,弄成小的來做買賣吧!”
齊敏道:“這可說不準,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許放微微一笑:“夫人一次可以說碰巧了,那麼兩次三次呢?外界早傳夫人是天巧星下凡,誰會再多說什麼!”
齊敏心想就是你們這些人把這謠言傳得越來越邪,皇帝纔會把穿越者鎖定在我身上!
不過齊寶除了從歐洲戰場上帶回了一些粗大笨重的東西之外,也的確沒有什麼財物帶回來,而且皇帝所賞賜的錢財,他也的確從來沒有拿回家來過——反正齊家有錢,齊敏也從不過問。就算是齊寶要藏小金庫,那也由得他,反正他也不可能金屋藏嬌!
但是齊寶把錢都分給士兵,這倒是齊敏第一次聽見——這是古之大將的風範,齊敏也不好說什麼,便道:“那樣也好,不過他要是想厚賞士卒,怎麼從來不向我要錢。”
許放道:“那些錢是夫人掙的,這些年將軍都在遠方打仗,哪有一回來就把夫人掙下的家業都散了的道理——再說大家已經很感激將軍了,回到國內的這些年,將軍仍然一直厚賜大家,其實齊家的錢,將軍已經用過不少了,所以也沒有人會要求將軍把錢都拿出來的!”
齊敏一想也是,齊寶也的確是有過從她這裡拿錢的,只是她絕對信任齊寶,也就沒有追問這些錢的去向罷了——幾百上千的銀子,她還是拿得出的。只是這些錢,大概不是爲了全體厚賞,而是爲了某一個士兵或軍官救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