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直到最後,那讓丫頭變得有些奇怪的心事還是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小丫頭似乎是故意的,用盡了一切手段裝傻充愣撒嬌賣萌了一整夜,黏糊糊的讓人完全沒有招架之力…抱着哄,摟着睡,直到最後丫頭精疲力盡終於纏夠了睡着了,某人才發現自己最初跟來的目的早就完全拋到了腦後,陪着瘋了一夜,竟連開口再問一句的機會都沒撈到一個…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就這樣不願跟他說?單手支着頭,半綰的青絲緩緩滑落,清冷金瞳凝上那夜色下沉沉睡去的小臉,半晌,才自黑暗之中傳來了極輕一聲嘆息。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是藉着這一晚有些異常的情緒,打破了多日來有些微微尷尬的僵局。自那一日校慶回來,他和阿零之間就總是隱隱的帶着一些距離,長大了的孩子,改變了的心境,愈發在意了以後就好像再也做不到隨心所欲的親近,那暗色之中睡顏澄淨的小臉明明看着就傻乎乎的像是沒長大的樣子,自幼養在身邊的小娃娃,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着不一樣的眼光來看待她的?居然會覺得那張圓臉,很有吸引力的樣子…
眸光微斂,偏頭清了清喉嚨,怎麼看都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再次擡眼的時候,那淡淡望來的豎瞳裡帶着一些複雜的情緒,猶豫了一刻,卻還是忍不住伸手,輕輕觸上了那清秀的眉間。
微涼的指尖,沿着那精緻的輪廓緩緩往下,觸上的地方泛起金色的光芒來,那是他的靈力,提高了體溫與她的溫度相融合,這樣,便不太容易被察覺。
阿零應該是很累了,睡得很深沉,長指沿着小巧的鼻翼滑過,觸上淺淺的鼻息,那一刻她一偏頭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微微抿起嘴角來笑了一下。
暗色之中,凝視着那抹笑容,泛着幽光的金瞳輕動了一下,淺淺帶上了暖意。
你看,便是睡着了之後都還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成熟穩重的人誰在睡着的時候還這麼傻乎乎的笑的?~想着,卻是輕揚了嘴角,指尖沿着那澄淨美好的弧度輕滑而過,觸感一片溫潤輕柔,不可思議。下一刻,終是忍不住再次繞回,輕輕撫過,流連,往返,再往返,輕柔卻執念的動作之間那片鎏金之中眸色有些深了,緩緩湊近,映出微微迷離的光來。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反應過來的那一刻,已經換成了這樣高高在上俯看而下姿勢,半撐着身子,掌心終於滑過瑩潤的小臉沒入到溫暖的頸項之間,身下的姑娘睡顏安詳,毫無戒備,密長的睫毛映上窗外的月色如翼輕顫的那一秒,他終是緩緩俯身,嘴角輕輕覆上了她纖柔的眼瞼。
溫柔的,憐惜的,那樣一個吻,帶着三分寵溺,七分眷戀,還有十分的隱忍,將慾念和情動壓抑得很深。已經有多久了,刻意控制着自己不去做出這樣的事來,他用虔誠,對上她的純淨,一切都不敢做得太過,逼得太緊。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心情?想要觸碰,想要擁有,想要完完全全的身心交融,讓心愛之人徹徹底底的屬於自己。如果這樣便是喜歡,那他當真是喜歡得要命,氣息微亂,輕吻向下,輕觸上小巧的鼻尖,印上那白皙的臉頰,卻是在他最留戀的地方皺眉躊躇了一秒,傾身而上,落在了眉心。
素來清淡的鼻息,再仰首時,已是溫熱而紊亂,輕柔的動作,用力的隱忍,齒間溢出的輕喘裹着嘆息,金中帶紅愈發豔麗的豎瞳淡望而下,凝上那熟睡之中溫婉沉靜的容顏,手心按在枕邊,長指寸寸握緊,下一刻終是金瞳一斂翻身而起,在最後一刻,抽身離去。
午夜的山頂大宅,樹影搖曳,不開燈的地方總是有些陰森,無論是雕像還是名畫,看着都有些滲人。
一樓大廳傳來輕微的動靜,近日一直睡眠很淺的夜福在第三次瓷杯輕動的聲音裡睜開了眼,凝神聽了一會兒,起身披上衣服去了客廳。
朔月的日子,山頂陰氣集結,這樣的日子最易引起殿下體內傀儡異動,造成身體不適。所以這段時日以來他一直都很小心,密切關注着殿下情況的同時也留意着天象,卻是隻覺雖然殿下近日還看不出什麼異常來,但那天象顯示的朔月衝日紅光現世的跡象卻很不好,說不定今年的朔月日便又會是一場已經千年沒有再出現過的傀儡大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心情微微沉重夜福走過大廳,循着光亮來到廚房,牆上的時鐘已經悄然劃過午夜兩點,廚房裡的人果然是殿下,一襲黑衣,容色清冷,手中輕轉的瓷杯裡飄出清茶的香氣,映上的那淡漠眉眼,並未顯出什麼不適。
夜福稍稍安了心,微微詫異再是往前走了一步,忽然發覺今天殿下的造型怎麼有些奇怪,再是定睛一看,原來那散在身後的墨色青絲被半綰了起來,用了一根,玫紅色的髮帶?!
夜福瞬間驚悚了,眉宇之間原本帶着的愁思還來不及散去使得那張臉微微扭曲看着無比滑稽…另一頭,長指輕持着瓷杯,容色豔麗卻是永遠清冷的他家殿下在氤氳水汽之間薄瞼輕揭淡淡望來了一眼,那金色豎瞳之中微微傲睨的神態分明是在說怎麼了你有意見?本殿下又不是hold不住這樣的顏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好吧,是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殿下您傾國傾城當然是怎麼搞都好看,肯定扎個雙髻都是美輪美奐滴…夜福心裡猛咳了幾聲,垂眸掩去心中奔涌的腹誹,恭恭敬敬狀挪到主子身邊,很有經驗的端出一碟小點奉上,心中想着的卻是啊啊,那髮帶一看就是阿零的手筆哇,果然從來晚上不起夜的他家殿下這種時候會出現在廚房就是因爲家門大事哇,什麼生事啦,死事啦,還有阿零的事,是不是?~
心情稍稍放鬆下來,心裡的吐槽便是停也停不下來,比如說現在他家殿下的這副模樣吧,眼風含情薄脣帶朱,卻又微微陰鷙暗暗胸悶的,怎麼看都是春情盪漾交替着萬里冰封,所以說,是忍着去了阿零的房間陪玩了麼?然後人睡着了之後又默默忍着出來了?話說殿下已經好久沒有去過阿零的房間了哇而且以前去了哪有一次是不留宿的?結果現在呢?嘖嘖,已經到了摟着睡都睡不下去的地步了?呵呵,想着,還真是有點可憐的哇~
心中奔涌着歪歪,某人努力壓抑着表情內心卻已是澎湃得完全停不下來,完全沒有一點自己也還是一個跟媳婦兒沒有半點進展的小白的自覺…總之相由心生,那張微微扭曲卻硬是擺出恭敬模樣的臉看得晝焰行愈發煩躁,下一刻冷冷將茶杯往案上一置,眉頭微擰他轉身朝着大廳走去。
“誒,誒…殿下…”夜福跟在身後猛一擡頭,脫口而出,挽留的意思出口之後他自己也微愣了一下不知道是爲了說些什麼,只是下一刻卻又反應了過來,微微嚴肅了神色恭敬開口:“殿下,您最近身體可有不適?”
聽見身後動靜,晝焰行回過頭來,對上的是一張帶着微微關切的認真臉龐,腳步微頓,凝上那張臉,沉默一刻,晝焰行淡淡開口:“沒有。”
跟在身邊幾萬年的隨從,從最開始的不以爲意,到最後彷彿成爲了一個多了無感,少了卻不太自在的存在,再到如今,彷彿已經完全融入了生活,不可或缺。夜福於他,也許便是這樣一個人,此時此刻,看着那樣一張臉,他知道他是這個世上爲數不多的真正關心他的人之一,這樣的人他原本並不在意,現在,卻是有些珍惜。
他家殿下從來都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跟隨了主子這麼多年,夜福心裡卻很明白,如今這個殿下已經不是昔日的殿下,他心裡有了很多的感情,換句話說,變得更有人性了。如今的殿下,他會去區分真心,會去發覺別人對他的好,而最大的不同,是這樣的好他會開始記在心上,不再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僅僅當作可以隨意處置的工具,或是可以隨意殺戮的螻蟻,而所有這樣的轉變,都是源於阿零。
心中已經有了愛,這份戀心,帶來了很大的不同,心中懷着一份感激,夜福俯身恭敬的等着殿下下一步示意,半晌終於聽得前方傳來淡淡男聲,帶着微不可查的一抹生澀:“…阿零她…生日好像快到了。”
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顯然不是爲了拉家常,夜福瞭然於心:“回稟殿下,的確是這樣,下個月生日一過,阿零就十五歲了。”
嗯…前方淡淡的一聲輕應,不置可否。
夜福微微勾脣:“十五歲就已經是大姑娘了,按妖族的算法,十三歲就已成年了。”
故意朝着特定指向牽引的話題,讓從未和別人聊過心事的某殿下有些不適應,雖然開啓這樣話題的人就是他自己。豎瞳一下輕垂,密長的睫毛掩去了那抹淺金,那光影之間輕動的剪羽襯着雪色的肌膚看着竟是有些青澀的樣子,沉寂了一刻,他終才接了話,清冷的聲線裡,有淡淡的遲疑:“十五歲…已經足夠大了麼?足夠去辨別是非,想明白自己想要的一切確實是真心想要的,明白一旦做過的選擇,就不會再有退路可走…”
那輕聲的一句言語,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嘆息。從來是傲然肆意之人,千萬年的歲月裡,他是高高在上統帥魔族的霸業尊主,他是睥睨天下嗜殺成性的殘暴君王,曾幾何時,便是一個淡漠眼神都讓人戰慄心死,便是一個冷戾笑容都能將人凍結成冰,此時此刻,卻是爲了這樣一番情愫,這樣一絲心念,這樣一個,放入了心尖的女人,用着這樣的神態和語氣說出了這樣滿含糾結惆悵的思慮來,此情此景,叫人不得不唏噓感嘆,卻也讓他終是明白了,殿下遲遲未曾表露心意的原因。
那不是因爲擔心被拒絕,而是因爲篤定了一定不會被拒絕,正是因爲這份篤定讓人卻步,只因面對着依舊年幼懵懂的阿零,他始終無法確定那份不拒絕,是真心源於愛戀,還是僅僅因爲接受他的一切,早已成了她的習慣。
傾心愛上的女孩兒,是自幼養在身邊的寶貝,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早就超脫了親情和愛情的範疇,有的是相濡以沫的融洽,全心全意的相待,而這樣的關係裡,容不得半點瑕疵。
所以,如果不說,她便永遠是那個他養在身邊寶貝,也許會難耐,會勉強,會是一生的壓抑和隱瞞,只是這樣逼迫的人便是他自己,沒有什麼不可以;
卻是,一旦說了,她便成了那個他必須擁有的女人,這份執念,會變得無比瘋狂,他甚至可以想象,當她用着那清軟的聲線念出他的名字,選擇接受他的感情的那一刻,便是註定了永世的枷鎖,至此,終此一生他也絕對不可能再放她走,無論將來她是否後悔,無論以後的一切是否違揹她的意願,他都要定了她,再無退路可言!
所以,他的心底,住着一隻魔,因她而溫順,因她而瘋狂。如今那打開所有禁錮的鑰匙就在她手中,他在遲疑,她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以來到那壓抑了所有的禁地,做出一個讓他欣喜,亦讓她無悔的抉擇。
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複雜,甚至讓人微微詫異,從來肆意無端的他家殿下,竟然會這樣不自信?
阿零是誰?一隻小瓜而已,養在身邊十年,除了殿下她心裡有放進過誰?殿下又是誰?舉世無雙驚才絕豔的逆天大魔頭好麼,從外表到內在從實力到財力,不說這十年,縱觀那前後幾萬年橫掃三界哪裡有一個人比得上了?配給小瓜同志,怎麼看都是被佔了便宜好麼,結果殿下還擔心自己選不上?!
夜福有些凌亂了,卻道感情裡的人都是傻瓜,一定是當局者迷他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嘲笑他家好不容易找他談一次心的殿下。這麼打定了主意,再是壓低了一下腦袋藏住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夜福低聲開口,就是論事:“回稟殿下,其實屬下以爲,十五歲已經夠大了,肯定什麼都懂了,要說千年之前,十五歲的姑娘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一句話帶着誇張的成分說來,意在緩和氣氛調節情緒,聽着這般無厘頭的回答,對面那淡淡凝望的鎏金豎瞳微微一愣,下一刻帶上了一抹淺淺笑意,說了那麼多話,其實也並非是要求一個答案,宣泄出來壓抑在心頭多日的情緒,已是讓人舒服了很多,心裡也是慢慢有了一些決斷。
“是麼?只是阿零看着,似乎比較傻的樣子。”淡淡陳述的語氣,說來一句調侃的話,下一刻夜福一下咧嘴笑了出來,擡頭輕晃了一下手:“也不是這麼說呢,好歹阿零也是高中生啦,殿下您可不要小看女高中生的決心哦!~”
——不要小看女高中生的決心!~這樣一句話,也不知道是佘青從哪裡看來的,覺得很有意思就掛在了嘴邊,經常拿來調侃自家小主子~一來二去,便把阿零也帶動了起來,最近也是動不動就不能小看她的決心,一副屁顛顛的樣子。這樣一句話夜福聽習慣了,結果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出口之後覺得有些不妥訕訕笑了一下,擡眼望上自家主子那張清冷容顏,倒是沒看出什麼異樣,下一刻,金瞳眸光淡淡再是看了他一眼,顯然話題結束,主子沒了興致,應也不應,轉身就走。
呵呵,好吧,所以他還是那個用着趁手用好了就丟的小工具?心中無奈嘆息了一把,夜福心裡卻是高興的,默默給自己點了贊,心想自己今晚的表現要讓佘青說來叫什麼來着?對了,神助攻~想着,剛剛無聲一咧嘴,下一刻前方那本以爲已經走遠了人影卻是一下回過了頭來,泛着幽光的金瞳凝上了他的臉。
“夜福,你人也不小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裡應該有個判斷。”
“……”什麼…?
“比如說有些話,佘青說起來是俏皮,阿零說起來是可愛,但是你這樣還依樣畫葫蘆的說,”淡淡目光象徵性的上下掃過夜福小老頭的裝扮,言簡意賅,“是驚嚇。”
“……”所以說這還是被那句女高中生的決心刺激到了,然後反射弧剛剛纔到終點?!
夜福無限凌亂,對面卻不依不饒:“念在你多年忠心的份上,本座才花時間好心提醒你一句,身爲男人,還是沉穩一些好。”
最後一句話淡淡說完,某“好心”的主子心滿意足再次轉身離開,那隱於墨色之中背影是那樣清冷孤高,那背影之上一抹玫紅亮色,卻是那樣的豔麗美好…
咳咳咳…
一句男人還是沉穩一些好,伴隨着那麼跳躍亮色不斷在腦中盤旋,直至人走過了樓梯拐角,一轉身再也看不見了,夜福還是保持着無聲呆愣的模樣站在原地,臉上的那抹笑容還來不及收回去,表情微微猙獰…
呵,呵呵呵,男人,還是沉穩一些好…?你妹的,他可一點也不想被一個頭上還帶着女兒的髮帶的人這麼說好麼?!而且說出這樣的話,殿下您倒是說說看,您哪一點沉穩了?這分明就是看出來了他最開始在心裡偷偷的歪歪所以借題發揮蓄意報復好麼,沉穩個毛線啊!
所以,身爲主子就永遠囂張,身爲屬下,即便是剛剛立功,卻還是那麼悲催!捂上胸口,夜福無限心塞,憋屈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到水池裡用力涮,內心無限循環——呵呵呵,有些話,阿零適合說,他就不適合?但是有些東西,阿零適合用,殿下卻也很適合用嘛~比如說什麼水晶小發卡啦,粉紅蝴蝶結啦,蕾絲邊邊小裙子啦!呵呵,呵呵呵,不僅適合,簡直絕配!
——
這一夜,好好的一場心靈交流最後一刻卻是完全跑偏,變成了幼稚主子的無下限報復外加無良屬下的無節操歪歪…總之,今夜的嵐山大宅,再是跑遍也依舊有愛,大宅二樓,念着她家殿下好好進入了夢鄉的阿零對一切毫不知情,安心入睡竟是一夜無夢,再也沒有想起那件讓她傷心的事來。
隔日,天光初亮,天際的雲層之後淡淡透出了熹微晨光,靜謐的山間大宅,晚睡的衆人還沉浸在夢鄉,千里之外,城市彼端,那結界之內的廢墟一隅,掙扎在靈珠的記憶之中整整一宿未眠的少年仍舊盤腿坐在陣圖中央,那本就缺少血色的臉如今已是符紙一樣白,看在不遠處警惕等候的蛤蟆怪章五眼中,已是同死人無異。
不知爲何,這一世那青嵐的神格覺醒竟是花了這麼長時間,整整一夜靈珠的記憶還沒篩選完畢,這個男孩兒,他到底在找什麼?
章五是在三千年前遇上青嵐的轉世的,那一世青嵐的替身是個靈力高強的召喚師,遇見他時已經覺醒了神格,禁錮了他的靈魂逼迫他成爲下一世靈珠載體的同時,也承諾了賜予他永生的秘術。所以這也算是一個雙贏的契約,接下去的三千年間,他一共贏來了十一代的青嵐轉世,每一世只要挺過去那最初的血祭,待到青嵐覺醒了神格他便可獲得至少數百年的壽命。雖然如今他已經找到了吞噬其他妖怪的元神來續命的方法,卻總不如一勞永逸來得方便,這一次誤打誤撞已經過了血祭,他才貪心的留了下來,等待覺醒儀式完畢,討要自己的報酬。
在那熱切卻又陰冷的目光注視下,百里容笙沉浸在靈珠金色的光芒之下,憑藉着信念吊起最後一絲靈氣,在那橫亙了萬年的記憶中,一點一點搜尋着那張熟悉的容顏,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胸口亦是壓抑得生疼,他已是到了身體的極限。
萬年,至今,以時間爲索引,他從阿零的上一世人格開始倒序找起,整晚的時間,他看過了整整九百七十七世,雖然還剩下六千多年的時間沒有看完,卻是這幾千年的記憶已是足夠觸目驚心,讓他遍體生寒,不得不做下了判斷。
三千多年的光陰,足足近千次的轉世,他跟隨着那不斷清晰完善的記憶,親臨了共九百七十七場葬禮!
火葬,水葬,土葬,天葬!白裙,白花,蒼白如洗的肌膚,映着白幡飄搖…
一世又一世,從最初的震驚,到最後的麻木,他跟隨着每一世的青嵐,葬下了每一世的靈鳶。每一世,她都消隕在最好的年華,如同抓不住留不下的一縷指尖細沙,每一世,她的身邊最後都只剩下他一個人,默默送完她最後一程,再了斷了今生歸於塵土,靜靜等候着她的重生,再次一同經歷,下一場悲歡離合…
那靈珠中的記憶,仍舊缺失了很多,他沒有找到靈格合一的方法,也沒有探得第三位靈格的下落…他所擁有的,只是那一場又一場也許是因爲太過深刻而難以忘懷的葬禮,看着那一張張微微有異卻是每一張都有幾分像着阿零的小臉,看着她們就此隱沒於時光的長河,他總覺得,自己像是已經預見了,今生她的結局…
這樣的念頭一瞬出現在腦海,下一刻,卻是心口猛得一疼抑制不住嗆出一口鮮紅的血來!
鮮紅的血液打破了陣圖,一瞬將靈珠內所有的靈氣壓入了百里容笙的胸膛,這一世的他心肺天生有缺陷,受到這樣的衝擊根本無法承受,劇烈的咳出了血來。
耳邊,一聲聲帶着遲疑的呼喚傳來,這一刻,除卻心口的疼痛之外,他卻是感覺到了一股熱流一瞬擊通經脈,瞬間流遍了四肢百骸。神格歸位,體內的靈氣一瞬充盈,孱弱的身體便似根本無法承受這般強大的靈力,周身骨骼疼得,就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那樣疼痛着,下一刻,伸手輕輕擦去了嘴角的血跡,墨瞳輕擡,他卻是掙扎着,緩緩,站了起來。
這一世的阿零,誕生在上一世靈格逝去的千年之後,一出生體內就帶有神格,比起以往每一世的她都要強大,可以說,也許這一世的阿零便是萬年以來所有人格少女之中最有可能迴歸神位的那個,所以他一定要堅持,一定,不能在現在就放棄,而現在,他已經有了一件急需弄清楚的事。
“你跟在青嵐身邊,一共,經歷過幾世?”下一刻,墨瞳一個輕擡,清冷話語緩緩出口,那個聲音聽着很輕,卻是很冷,望上那片淡漠濃黑章五心口一跳微微後退一步,猶豫了幾秒:“一共…十一世…”
卻是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只因聽到他的回答之後,對面那靜靜望來本是古水無波的黑瞳之中竟是一瞬輕跳閃現出了一道幽藍火光!那是靈氣的實體,透着森然殺意,“所以每一世的事,你都…知道?”下一刻那一貫清冷的聲線再次響起的時候章五已是一個轉身猛跳朝着身後的廢墟逃去,只是反應了過來,卻還是不夠快,已經逃跑了,卻是還是不夠遠!身後的空地上,那臉色蒼白看着孱弱的少年下一刻竟是一瞬消失在了原地,一道詭異勁風狠狠襲來的瞬間,便是快得連痛感都來不及,呲啦一聲,血肉飛濺,腹腔已是整個被撕拉粉碎!
大量烏黑髮紅的血跡濺上四周的斷壁殘垣,破碎的蛤蟆殘屍從空中一瞬跌落,僅剩的那隻大眼睛磕在了尖銳的斷壁上,噗的一聲爆裂。漫天血雨之中,一身白衣的少年下一刻穩穩落在空地之上,手中緊緊拽着的臟器還在微微搏動,他揚手,毫不在意的丟棄。
永遠淡漠的一雙黑瞳裡,是深不見底的一抹濃黑,伸手輕輕擦去臉上一串血珠的那一刻,卻是有繁密如同藤蔓一般的黑色紋路一瞬從頸項深處蔓延而上,覆上了那蒼白如紙的肌膚。
濁氣的不斷侵體,墮神難逃的宿命,感受着臉頰如同灼傷一般的痛楚,下一刻少年神色淡淡轉過身去,步履輕緩的離開了現場。
那一擊瞬殺,下手極其狠絕,爲了掩蓋前世的秘密,當機立斷就除掉了唯一的知情人麼,這般的心性還真是不錯呢,看來這一世的那墮落神明,倒是生的有幾分意思~
遠處,一處隱蔽的山崖之上,遠遠觀望着一切的黑衣人看完了這最後一幕精彩演出,隱於斗篷之下的紅脣輕勾彎出一抹妖嬈笑意,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屬下恭敬的請示:“啓稟主上,那百里容笙可要去接洽?”
“不用。”話音未落,前方的人影竟已是一瞬走遠,那裹在風聲之中傳來的聲線雌雄莫辯,輕柔中,帶着詭秘笑意,“先等他慢慢玩兒幾天,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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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更,晚了大家抱歉!今天吐槽帝夜福又迴歸啦,是不是寶刀未老呵呵~大家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