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欲動下
不等蘇玉妍開口,錦春已閃身進來,大步走到她跟前,低聲說道,“大爺……與人發生了衝突。”
蘇玉妍這才發現錦春氣喘吁吁,頭髮凌亂不堪,裙裾的下襬竟還染有大片血污,她頓時大吃一驚,騰地站起身來。“人在哪裡?有沒有受傷?你也受了傷?”今天早起,她只覺右眼皮跳個不停,心裡便覺不安,但想到定遠侯不會輕易讓沈珂涉險,也就只囑咐了沈珂幾句,並沒有過多地擔心,卻不料竟會發生這種事。一急之下,不免有些焦躁,一迭聲連問幾句,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大爺在巡城時,遇到兩名悍民,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那悍民武藝高強,大爺沒有防備,這才被傷了……”錦春半垂着眼瞼,掩去眼中的焦慮與難過,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緊跟在蘇玉妍身後。
自從沈珂成親以來,她便鮮少隨在沈珂身邊,之後自己也成了親,現如今纔有了身孕,便如富家太太一樣在家養着,只除了平日裡逗逗夢姐兒,幾乎是無所事事,方纔因饞得慌,與小丫頭出去買酸梅,老遠就看到了幾個官兵與一羣衣着襤褸的彪形大漢武鬥,出於本能,她便飛奔過去,卻不想與人刀劍相爭的竟然是沈珂。當下她也顧不得自己是身懷有孕的人,立時衝上去相幫,無奈自己手無寸鐵,又是女流之輩,雖則武藝高強,但這起與沈珂相鬥的卻十分棘手,不過眨眼工夫她便處於下風,沈珂也認出她來,一面命人去找援兵,一面令她趕緊逃離,分神之際。就被人一刀砍在肩上,當時便血流如注。還好附近的官兵及時趕來,敵人想是怕寡不敵衆,無心戀戰,她這才與兩個將官護着沈珂逃了出來。
“悍民?”蘇玉妍微微皺眉,旋即想到什麼,又繼續問道,“請了太醫沒有?”如今看來,自己那不安的預感竟是對的。只是,不知道那幕後黑手是誰。難道是想要置沈珂於死地不成?
“已經命人去請了。”錦春道,“大爺怕驚了夢姐兒,就讓廝兒們擡他去了懷遠堂。”
去了懷遠堂?蘇玉妍又是一驚。遂不再問,大步往懷遠堂而去。
先是蘇玉修的親事出現問題,接着又發生汾陽侯府花園房氏失玉,現在沈珂又被人殺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僅僅是因爲流年不利?蘇玉妍心裡紛亂一片,腳下飛奔如星。
錦春緊隨其後。臉上一片沉凝。
很快就到了懷遠堂。並沒有想象中的喧鬧與紛亂,進了院門,纔看見屋檐下有幾個年長的僕婦立在那裡,遠遠看見蘇玉妍與錦春過來,忙不迭地迎了上前,一邊把沈珂的情況告訴她。“還好只是皮肉傷……”“已經着人去請太醫了……”
蘇玉妍頻頻點頭,腳下不停,大步進屋。
入眼就見沈珂躺在屋中的長榻上。榻上鋪了厚厚的絨毯,他身上蓋了柔軟的棉褥,屋裡還升起了火盆,想是才燃開的,還略略有些炭氣。他身邊圍着幾個身着戎裝的年輕將官,看見蘇玉妍進門。雖不認得這是什麼人,但見錦春跟着,便隱隱猜出她的身份,連忙上前抱拳行禮。
蘇玉妍也不認得這些年輕的將官,但還是斂首還禮,沉聲向他們道,“多謝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便把她內心的感激之情表露無餘。要不是這些將官拼死相護,以當時險惡的情勢,沈珂又哪裡能輕易全身而退?
衆將官忙不迭又抱拳,嘴裡都說不客氣。
蘇玉妍無暇與人應酬,說了句失陪便大步進屋。
定遠侯與沈鬆年還在朝上並未返家,也不知有沒有得到沈珂受傷的消息,屋裡只有兩個年長的僕婦正手忙腳亂地吩咐小丫頭擰了熱帕子爲沈珂擦汗,對於他身上的傷口,卻是無能爲力。
沈珂背外面裡,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任由丫頭們擺佈。
蘇玉妍心裡不禁一沉,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
丫頭們看見正主兒來了,當下不自覺地退開兩步。
“爺!”蘇玉妍柔聲叫道。
沈珂艱難回頭,看見妻子焦慮的面容,脣邊露出一絲笑意,“你別擔心……沒什麼大事。”他身上蓋着棉褥,蘇玉妍應該看不到的傷口。
蘇玉妍便輕輕伸手揭開他身上的棉褥,只略略瞧了一眼,就覺眼眶發酸,差點掉下淚來。雖然沒有不知道他到底傷得有多嚴重,但他這渾身的血污着實令人觸目驚心。當下,她便蹲下身去,柔聲說道,“錦春已經着人去請太醫了,你先忍忍。”說罷站起身來,吩咐那兩個僕婦去取些開水來替沈珂清洗作品上的血污。
僕婦答應着飛快地去了。
錦春自小跟在沈珂身邊,風花雪月與打打殺殺的事情都見得多,因她本身就是習武之人,對於沈珂的傷口她也心中有數,因爲知道並沒有嚴重到致命,自然也就放了心,便搬了錦杌在沈珂的長榻邊請蘇玉妍坐。
蘇玉妍又哪裡坐得住?當下便轉身向屋裡的年輕將官問起了事情的始末。
這些將官雖是沈珂的部下,但卻不是他的親衛軍,他的親衛軍在剛纔這一戰中,幾乎全部遇難,他們是後來纔到的援軍,故此也沒有目睹現場的殺鬥,只把自己所見所聞說了一遍,且因爲怕蘇玉妍害怕的緣故,有意說得輕描淡寫。
但蘇玉妍早生了疑心,將官們不說,她也不好追問,應酬幾句之後又吩咐丫頭們給上茶。
太醫卻遲遲未到。
以往但凡定遠侯府的主子們有個頭痛腦熱的,只需向太醫院吱一聲,不出三刻鐘,便會有太醫上門。
也不知是不是蘇玉妍等得心焦的原因,就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太醫才姍姍來遲,還是蘇玉妍所不認識的,年輕很輕,好像不到三十的樣子。
等太醫爲沈珂察看了傷口,幾位將官便唰地圍了上去,十分緊張地詢問,全然不顧蘇玉妍這個當家主母,顯見與沈珂的交情非同一般。
太醫臉色沉凝,欲言又止。
蘇玉妍忍不住開口,“我是沈指揮使的妻子蘇氏,先生有話儘管直說。”
太醫先前就猜測這年輕女子是沈珂的妻室,因爲情勢緊急,也沒來得及彼此見禮,便上前道,“下官姓劉……沈少夫人,沈指揮使的傷勢並不是十分嚴重,只是,他的傷口,好像有毒。”
此言一出,錦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她是習武之人,雖然覺得沈珂傷口所流之血略顯暗沉,但絕計沒有想到他竟會中了毒!那些悍民,到底是些什麼人?難道是要置沈珂要死地?!
幾位年輕將官也是面色鉅變,其中一個膚色微黑的在太醫話音剛落之際就追問道,“中了什麼毒?劉先生可有藥解除?”
“恕下官無能,只能看出是中毒,卻並不能看出這是什麼毒。”劉太醫臉上閃過一絲愧色,“我即刻便回太醫院,請了首輔醫正前來爲沈指揮使診治。”
膚色微黑者便道,“聽說勝海勝太醫最爲擅長識毒解毒,首輔醫正與之相比,是不是還要稍勝一籌?”
劉太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應道,“若論識毒解毒,太醫院上下,唯勝太醫爲最,但不巧勝太醫昨天有要事出了遠門,沈指揮使身上的傷又耽擱不得,便只有次而取之了。不過,首輔醫正的所學甚廣,說不定就能解了沈指揮使身上的毒。”
到底還是不能確定,用了“說不定”幾個字。
蘇玉妍不禁暗暗焦急。
胡太醫幾乎是定遠侯府的常用太醫,多數時候都是他來,他擅長的多是婦科與兒科,此番卻是刀傷,胡太醫自是不會來的,但以定遠侯府的朝中的地位,太醫院也應該派一位資歷與經驗都相對深厚的老太醫前來,怎麼竟會在這樣的危急關頭派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太醫?如此一來一往,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診治的最佳時機?若這毒是劇毒,一時半刻便能要人性命的。這太醫院,莫非是在敷衍了事?況且,以識毒解毒著稱的勝太醫怎麼就偏巧出了遠門?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安排?
蘇玉妍略略打量了那劉太醫兩眼,旋即點頭,鄭重向他說道,“我這就讓人送先生回去。”爲確保安全無虞,她決定暫時不相信任何人,便是眼前這位太醫院派來的年輕太醫,她也覺得不可靠。當然,這只是她的直覺。
劉太醫想也是意識到蘇玉妍似乎不信任他,當下也不再說什麼,只飛快地拿起醫箱,點了點頭,“那就有勞沈少夫人了。”
蘇玉妍便吩咐錦春,“……挑兩個得用的人送劉太醫回太醫院,再把首輔醫正接過來,速去速回。”
錦春聽見蘇玉妍在“得用”兩個字上咬得略微重些,便明白了她的心意,當下便上前請劉太醫出去。
劉太醫一走,這幾位年輕將官臉上的憂色更甚,那面色微黑者便上前向蘇玉妍道,“還請嫂夫人稍安勿躁,我願與劉太醫一同前往太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