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裕王也很想問自己爲什麼,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會弄成如今這個局面。
不錯,皇位他是志在必得,因爲爲了那個寶座,他已經向魔鬼出賣了靈魂,根本沒有退路可言。
然而但凡還有一點轉還的餘地,誰會願意弒君殺父呢?
裕王突然哈哈地苦笑,笑聲裡盡是自嘲,也許眼前的一幕是宏威皇帝發現自己遭到背叛的一瞬間便計劃好的吧?
他想讓自己也嘗一嘗衆叛親離的滋味麼?
“老六,你知道父皇一直在利用我麼?”
裕王自然不願衆叛親離,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顆救命稻草,將傳位給肅王的聖旨捧到了肅王面前。
此刻他心中沒有皇位,想得異常簡單,若是能夠爭得肅王的原諒,那麼自己便還不是孤家寡人,還能像從前那樣,兄弟兩一同面對外面的敵人。
可是肅王卻看也不看那聖旨,只是愣愣地盯着裕王道:“父皇向來工於心計,可這不是你殺他的理由!”
裕王臉色微微一變,從方纔的一幕幕,回想到這些年宏威皇帝對他的種種不公,憤怒的火焰重新燃燒起來,捧着聖旨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任他來殺嗎?你知不知道方纔若不是我提前有所準備,死在這裡的人便該是我了?”
裕王委屈地望着肅王說到。
肅王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是他給了你生命,是他帶你來到這個世界,也是他讓你無限接近這個寶座,你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即便他要拿回去也是天經地義,你拼什麼殺他?”
裕王聞言呼吸一窒,心中的那仇恨的火焰頓時暴漲,陰沉着臉,低聲道:“我倒忘了,你是他精心呵護的皇子,是他指定的下一任皇帝,當然可以站在這裡大放厥詞,說着風涼話。”
“趙恆!”
肅王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喝一聲。
“我說得難道不對?!”
裕王渾身一震,卻怒意未消。
肅王心中一痛,厲聲道:“你知道我從沒想要爭過皇位,如果我真的想要坐到那張椅子上去,你今日能進得了這南書房嗎?”
裕王啞然,想起這麼多年來肅王一直是自己奪嫡最大的後盾,也是內心深處的唯一支撐,那熊熊燃燒的火焰立刻便熄滅了大半。
“他要殺你,你也要殺他,難道生在帝王家便沒有骨肉親情?你這麼做,和父皇利用你有什麼區別?即使你當了皇帝,也不過是另一個薄情寡義的父皇罷了!”
肅王一口氣把心裡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我……”
裕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咬着牙狡辯道:“那也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把我逼到了絕境,我又能怎麼辦?”
肅王搖了搖頭,絕望地道:“你知道我不會當這個皇帝,爲何不順着他,等着他安然死去,我自會支持你成爲新君,到那時誰也不用去死,而你還能名正言順地登基。
可是你根本不願意等,因爲你的內心深處從沒相信過任何人,包括我!
這場奪嫡改變了你,讓你變得和父皇一模一樣,腦袋裡裝得只有自私自利的野心,爲了實現野心可以除掉任何人。”
“不,不是的!”
這番話聽得裕王心中發慌,他曾無比憎恨那樣的宏威皇帝,又怎麼會承認自己與他一樣?
可是事實已然如此,除了蒼白的辯解,他又能說什麼?
肅王搖了搖頭,眼眸之中盡是令人心碎的絕望之色。
他深深地看了裕王一眼道:“恭喜四哥得償所願,但願你能做個好皇帝吧。”
說完這句話,肅王再不理會裕王,邁開腳步朝大門走去。
這一剎那,二十幾年的兄弟情誼,曾經的默契和關心統統化爲烏有。
裕王彷彿看見肅王心裡的一座高塔瞬間崩塌,而自己的心裡也有一座看不見的大橋摔得粉碎。
裕王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任由肅王一步步朝大門走去。
“王爺!”
就在這時,汪順突然着急地低呼一聲。
裕王立刻回過神來,這種時候若是讓肅王走出南書房,這裡發生的一切便會泄露出去,到時候他裕王便會從將要登基的新君變成弒君殺父的罪人!
“老六!”
想到這裡,裕王下意識出聲叫住肅王。
肅王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問:“怎麼,聖上要連臣弟一起殺了麼?”
肅王對裕王的稱呼變成了聖上,對自己的稱呼也變成了臣弟,可怕的疏離感瞬間襲擾在二人心頭。
可肅王藏在字裡行間的絕望裕王又如何體會不到?
他沉默良久,回想起這二十年來的一幕幕,終於閉上了眼睛,沉聲道:“出去之後不得亂說!”
“四哥!”
肅王渾身一震,豁然轉身,眼中已是噙滿了淚水,嘴脣忍不住微微顫抖,卻又無法多說出一句話來。
因爲他知道裕王方纔的那一句話代表着他已經決定放過自己,在這種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會有多艱難?
裕王終究還是信任肅王的,只可惜放過肅王的代價便是從前的所有感情一筆勾銷,二人從今往後只是君臣,再無其他關係。
肅王心中的所有感動、欣喜和遺憾、憤恨瞬間交織在一起,讓他含着眼淚抱拳道:“臣弟絕不會擋四哥的路,四哥保重!”
此言一出,兄弟陌路,二人都強忍着鑽心的痛,他們都明白這次一別或許就是永世不見。
南書房裡彷彿降下一場無形的雪,堆在近在咫尺的二人之間,有若陰陽相隔,讓這兩兄弟徹底了斷。
這一剎那彷彿萬年,終究到了分別的時候。
肅王在心底嘆息一聲,最後看了裕王一眼便要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一柄尖刀突然從肅王胸口穿了出來。
“啊!”
肅王慘叫一聲,震驚地低頭望向那紅白相間的刀刃,難以置信地望向裕王。
裕王聽到肅王的慘叫,豁然睜眼,臉色大便,驚道:“黃正元,你幹什麼?!”
黃正元鬆開刀柄,從肅王身後緩緩走出,一臉陰沉地笑道:“聖上,臣絕不允許聖上受到半點威脅,尤其是在這等關鍵時刻。”
“放屁!”
裕王怒喝一聲,急忙衝到肅王面前,一把將他抱在懷中,大聲喊道:“徐銳留在宮裡的外傷藥呢,快去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