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順的後人不甘寂寞,一直想要觸摸權利的這塊蛋糕,可是汪順秉承着只忠於現任皇帝的理念,一直壓抑着子孫們的野心。”
劉府中,徐銳沉着臉色對李鄺說。
李鄺嘆道:“可以想象,汪順手握內庭大權,他的子孫卻無法得到對應的優待,必定是心生怨懟,這種時候他壓制得越狠,子孫的反彈便會越大。
再加上汪順平時無法出宮,疏於對子孫們的管教,這種反彈更沒有被及時發現和根除,最終讓他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徐銳點了點頭:“最初汪順的子孫只是有野心,卻並無上進的門路,因爲汪順爲人謹慎,早已堵死了他們的念想。
可是千算萬算,他都沒有算到聖上府上竟會出這等事,以及寶親王竟會爲了文皇后鋌而走險,幹出狸貓換太子的蠢事。
當心急如焚的寶親王遇上了急於上位的汪順後人,一個畸形的政治聯盟便迅速誕生了。
汪順的後人想要從龍之功,而寶親王也需要汪順幫他打通宮裡的關節,順利完成狸貓換太子的好戲。
等到汪順察覺的時候,那孩子已經成了聖上的嫡長子,生米煮成熟飯,汪順即使再不願意也只能被綁架到聖上的戰車上,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
可是這件事風險還是太大,汪順不得不給自己留一手,所以纔會親手製造了一場大火,將南華巷老宅燒得一乾二淨,除了少數嫡系成員之外,讓所有知情人都帶着秘密去了黃泉。
這一招不可謂不絕,可是當無孔不入的暗棋誕生之後,所有的秘密就會像直接曬在陽光下一樣明顯,儘管汪順費盡心機,卻還是被暗棋偷偷發現。
暗棋恐怕覺得這個秘密大有文章可做,於是一直秘而不發,等到關鍵時刻才故意將這個秘密送到了胡淼那裡。
現在已經不知道胡淼得到消息之後究竟是出於好奇,還是以爲找到了能夠提前取代汪順的契機,總之他開始追查此事,也因此被汪順察覺。
所以胡淼必須死。
殺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親手將他培養起來的汪順本人!
胡淼被殺的那日汪順之所以會如此憤怒,不是因爲胡淼的死打了汪順的臉,而是汪順清楚這件事是有心人炮製出來脅迫他的,胡淼只不過是一顆受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汪順被迫殺掉自己培養了幾十年的接班人,憤怒、憋屈和遺憾可想而知。
而他之所以同意我去調查胡淼的死因,一方面是害怕遮掩得太過反而會引起我的懷疑,另一方面也是他真的憤恨將這個秘密透露給胡淼的暗棋。
他當時那種全力配合,又有所顧忌,無法直接言明的態度便很好理解了。
只可惜當時我對南華巷老宅的秘密還一無所知,汪順也不可能把這個要命的消息告訴我,所以咱們根本無法揣測到汪順的真實心意,反而從一開始便將他這個兇手排除在外,錯過了反制的最佳時機!”
“這不是你的錯,誰能想到內情竟會這般錯綜複雜?”
李鄺聞言震驚之餘,也只得安慰徐銳。
但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的,宮裡的情況着實令人擔憂。
“按你這麼說,聖上的平衡戰略已經完全破產,他身邊的人都被迫倒向了裕王,那些準備好的後手恐怕也會立刻失去效用,大魏危矣!”
李鄺彷彿已經預知了大魏未來的命運,憂心忡忡地說。
徐銳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是啊,聖上熱衷於像操控棋子一般玩弄各方勢力,營造政治平很平衡,讓權力永遠抓在他自己手中。
可是當他逐漸失去對大局的掌控而不自知,脆弱的平衡體系就會被徹底打破,他本人也會像那些被他操控的勢力,淪爲別人的棋子。
聖上唱了一輩子的好戲,但最後一場戲終究是唱砸了,一個不好,說不定大魏的數百年基業便會毀於一旦。”
“那咱們便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李鄺湊到徐銳面前,着急地問。
徐銳黯然地搖了搖頭:“崩潰的平衡不會一夕之間全部倒塌,到目前爲止,聖上的諸多後手還只有宮裡的那一環失效,天啓衛目前一定還在控制之中,我沒有兵權,又能做些什麼?
何況就算現在奪回天啓衛的兵權也已經晚了,裕王與肅王已經進宮太久,如果真的會發生什麼,說不定現在已經發生了!”
“唉!”
李鄺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憤恨道:“我們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真相,可爲什麼偏偏什麼事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大魏陷入險境。”
徐銳苦笑一聲道:“爲今之計只能靜靜地等,和老天賭上一局。”
“賭?賭什麼?”
李鄺不解。
徐銳道:“當然是賭裕王本人不是暗棋,或者被暗棋控制得還不深。
裕王和肅王從小長大,感情極深,若是裕王沒有深陷暗棋無法自拔,興許事情還有一絲轉機。
以我對裕王的瞭解,他還算是個重感情的人,肅王也許有七八分把握能把裕王從深淵裡拉回來,最不濟肅王也應該能從宮裡全身而退。
只要肅王能活着回來,此事便還有計較的機會,退一萬步講,就算肅王無心和裕王爭奪帝位,憑着這麼多年的交情,我也有意保他做一輩子閒散王爺,大魏也還算有一絲希望!
另外我先前雖然沒有找出真相,不過隨手佈下了一枚閒棋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現在竟可能會起關鍵作用,不過那都是後話,現在咱們能做的還是隻有等待。”
“哦?你先前還做了準備?什麼準備?”
李鄺彷彿抓到了一絲生機,興奮地問。
徐銳搖了搖頭道:“最好不要用到我的準備,不然便是出現了最壞的情況。”
“那不就是沒希望了?”
李鄺聞言頹然坐到了椅子上,彷彿瞬間被抽乾了渾身的力氣。
“父皇!”
南書房裡,肅王不顧一切飛奔到宏威皇帝身邊,一把將渾身是血的宏威皇帝摟在了懷裡。
裕王如同木偶一般,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一步,彷彿無法面對肅王,只能低下了頭。
宏威皇帝被病毒侵害已久,本就已經快要油盡燈枯,方纔又經歷這般大的變故,最後還被裕王一劍捅傳心臟,此時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他顫顫巍巍地張開雙臂,用盡最大力氣將肅王摟進懷裡,偷偷將藏在掌心的金牌塞給肅王。
然後他撐着最後一口氣在肅王耳邊喃喃道:“走……快走……拿着……拿着朕的金牌……去……去找徐銳,他有了金牌便能……便能重掌天啓衛……保……保你平安!”
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宏威皇帝突然渾身一僵,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宏威皇帝,這位在位二十年,一手將大魏推上巔峰,差一點便能完成一統天下之偉業的千古帝王,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親兒子手上,死的時候重病纏身,衆叛親離。
“父皇!啊!!”
意識到宏威皇帝已經駕崩,肅王痛呼一聲,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那真實的悲傷和痛苦不參半點虛僞,令在場的所有人爲之動容。
無論有多大的仇怨,宏威皇帝總算是寶親王的兄長和戰友,汪順伺候了整整二十年的主子,要說感情,二人一點都不少。
二人在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之下,臉上竟閃過難以言喻的複雜之色。
裕王一步步走到肅王身後,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好像犯了錯的孩子。
“老六,你聽我解釋……”
裕王小聲地說了一句,手掌輕輕搭在肅王的肩膀上,就好像走進這扇大門之前,肅王安慰裕王時一樣。
可是在裕王的手掌觸碰到肅王肩膀的一剎那,肅王卻像觸電一般掙脫裕王的手,往後退了一大步。
“老六……”
裕王心中一陣痛楚,本就紛亂的心更加惶恐,他害怕失去這位從小便一起戰鬥的兄弟,無法想象自己變成孤家寡人。
可是肅王卻是親眼目睹了他弒君殺父的一幕,又怎麼可能真的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爲什麼?”
肅王問出了先前裕王和宏威皇帝一樣的問題。
可是聽到這個問題的一瞬間,裕王卻是渾身僵硬,不知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