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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早已發現這份遺詔的好處,沒跟兒子商量,找來其他幕僚,模仿上面的筆跡,添寫幾行字,內容很簡單,“皇帝”深念太子幼弱,因此任命湘東王爲禁軍大都督、開府儀同三司,任命安國公、大將軍樓溫爲西道大總管,領秦、並、漢三州刺史,執掌一切軍務,云云。
樓礎看過之後大吃一驚,連道“不妥”。
大將軍道:“有何不妥?我與湘東王互爲表裡,他掌禁軍,我管外軍,便是萬物帝重生,能奈我何?”
樓礎還是搖頭,“恕孩兒直言,父親與湘東王此舉已有造反之實,卻不肯接受造反之名,名實……”
樓溫從兒子手裡奪回遺詔,小心收入懷中,“別來‘名實’那一套,你的確是個好兒子,但是別太得意,許多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麼簡單。諸州皆不安穩,誰在東都,誰受其害。不是有句話嗎,誰誰相爭,誰誰得利,我不想太早加入爭鬥,要在一邊旁觀,最後獲利。”
樓礎忘了“先有可勸之人後有可勸之辭”那句話,急切地說:“天成雖有分裂之相,大體未亂,以父親威名,平叛亂、罷徭役、休養生息、用民以時……”
“夠了,什麼‘用民以時’,你還真以爲自己……”樓溫按住肚子皺眉,再開口時語氣和善許多,“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咱們樓家,沒當皇帝的命,我不行,你們這般兄弟更不行。”
“父親……”樓礎還想再說。
樓溫搖頭,“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去潼關,你若真有本事,就將曹神洗解決掉,等我帶朝廷旨意回去接受大軍。那邊有你的一些兄弟,還有我的幾員忠誠部將,我寫封信,他們會幫你。”
樓礎只得道聲“遵命”。
樓溫握住兒子的一隻手,“你是我的兒子,有野心是件好事,但不可過頭,樓家子孫上百人,不能任你一人折騰,明白嗎?”
“明白。”
“嗯,到了西邊,樓家不用管什麼禁錮,多大的官兒你都當得。”
“是,父親。城裡還有夫人與三哥……”
“慢慢來,總得給朝廷留點什麼,大家纔好互相信任。”
樓礎告退,來到住處,明明很困,卻無法入睡,最終他只能承認即成事實,自己不可能說服父親,並非每一位重臣都想當皇帝,大將軍、湘東王都沒有這個野心。
幷州沈家或有大志,馬維在那邊將能施展身手,而他有一個無法擺脫的姓氏,必須留在樓家。
事已至此,他開始琢磨潼關之行,曹神洗爲人寬厚,頗得將士之心,但是論根基遠遠比不上大將軍,且又身受亂民與河工兩面夾擊,可以恩威並用將其收服……
樓礎剛想出一半計劃,就伏在桌上睡着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牀上,靴子已脫,衣服還在,身上蓋着薄被,桌上擺着已涼的飯菜。
自己睡了多久?樓礎一躍而起,推門看到太陽半落,竟然快要到黃昏了,院子裡多出幾輛馬車,顯然是有使者到來。
肚子裡咕咕叫,樓礎關門,穿上靴子,坐在桌前吃飯,雖然什麼都是涼的,他也不想叫人加熱。
喬之素敲門進屋,提着一壺酒,笑道:“十七公子可要共飲一杯?”
“喬先生請坐。”樓礎起身相迎。
兩人邊喝邊聊,喬之素首先提起遺詔,“大將軍心意已決,將要霸居一方,湘東王估計也會同意這個計劃。”
樓礎忍不住道:“此乃權宜之計,只可解一時之困,難破它日之憂,秦州亂民初勝,外有河工呼應,大將軍卻要自處險境……”
“大將軍的計劃是集合潼關之軍,北上與幷州軍匯合,從北邊進入秦州,攻叛軍一個措手不及,然後直趨西京,改剿爲撫,不只是要平亂,還要將秦州經營爲託身之地。”
樓礎放下酒杯,嘆道:“大概真是我太年輕,好高騖遠,一心只想着‘天下’,專行險招,反不如父親規劃得長遠。”
“大將軍一生百戰百勝……秦州之戰不算,所依靠的不是勇猛與計謀,而是步步爲營、詳細規劃。”
“父親……是對的。”樓礎承認得不情不願,但他的計劃都很冒險,確實不夠穩妥,對他說來,勝負皆是一身,對大將軍來說,關心的卻是樓家滿門。
“大將軍脾氣暴躁,卻將自家兒孫視若珍寶,秦州之戰雖令大將軍寒心,也不捨得嚴懲。何況家裡還有沒長大的幼子、幼孫,大將軍說了,今後他要親自撫育,讓他們與士卒同吃同住,免得再長成紈絝子弟。”
樓礎啞然,不過想象得出,這的確是父親能做出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朝廷會放城裡的樓家人出來嗎?”
“正在談,蘭鏞此刻就在大將軍房中。”
蘭鏞是果武侯蘭恂之子,樓礎見過幾面,詫異地說:“蘭鏞?朝廷派蘭家人來當說客?”
樓、蘭兩家不和,朝野皆知。
喬之素笑道:“兩家畢竟是親戚,平時不和,這種時候還是要互相照應。大將軍夫人保舉蘭鏞充當信使,她還親筆寫了一封信。”
樓礎對蘭夫人存有好感,“新帝登基,蘭家也沒得着好處吧?”
“呵呵,咱們私下裡說,還是蘭家人實在沒出息,文不成、武不就,無論誰掌權,蘭家都得不到重用,只好做些居中傳信的活兒。”
“大將軍與蘭家因何交惡?”
“沒什麼大事,大將軍瞧不起果武侯,而且從不掩藏,經常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蘭家最大的本事就是生了兩個好女兒,男兒全都一無是處。”
樓礎笑了笑,大將軍說得沒錯,但是太傷人,怪不得會得罪蘭家。
“朝廷還想讓大將軍交出兵權?”
“應該是吧,樑家人也是糊塗,以爲討得新帝歡心,就能掌控天下,看不到亂相頻頻,正是最需要大將軍的時候。”
兩人頗多感慨,酒不多,卻都有幾分醉意。
說起潼關,喬之素不以爲意,“十七公子到了秦州,其實也不必做什麼,聯絡大將軍舊部,做好迎接大將軍的準備就好。有湘東王協助,又有遺詔明示,朝廷只能接受大將軍的一切條件,頂多來回交鋒幾次。”
“大將軍的計劃確實穩妥。”
“變故不斷,總算能有一個好結果。來,咱們喝酒。”
兩人將一壺酒喝得涓滴不剩,喬之素笑道:“就這些吧,等湘東王到了,還需要咱們兩人出面呢。”
喬之素告辭的時候,天色已暗,蘭鏞已經回京。
樓礎去見父親,樓溫正坐在那裡看信,擡頭看一眼兒子,冷笑道:“你母親也是鬼迷心竅,竟然找來蘭家幫忙,好像我不行了。”
樓礎道:“夫人也是爲大將軍、爲樓家着想。”
樓溫又按按肚子,“非將那些亂民殺光不可。”
“秦州日後乃是大將軍之基業,亂民皆是大將軍之民。”
“哈哈,你想明白了?”
“孩兒想明白了,父親的安排更加妥善。”
樓溫將信收好,“樑家人派你傳話不夠,又讓蘭鏞過來傳達太后和太子的意思,說是隻要我交出兵權,就給樓家一道免死鐵券。嘿,我要那玩意兒幹嘛?”
“父親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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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自己的意思說了,還告訴蘭鏞,我手裡有份遺詔,但是沒說遺詔的內容。你真該看到他當時的神情,好像被人捅了十刀。哈哈,你這份遺詔帶來得太及時了,盤活整個棋面。”
父子二人聊了一會,樓溫唏噓不已,果然提到要親自撫育兒孫,“到了西京,我要娶十幾個能生育的婦人,多生兒子,再造樓家,我就不信,這麼多兒子,就只有你一個像樣的?”
“寶劍出鞘方知鋒鈍,諸位兄弟只是還沒有機會。”
“隨我出征不算機會?唉,他們不行,一個都不行,有些寶劍,自己就能出鞘,比如你,有些寶劍,要被人拔出鞘,樓家兒孫裡的確有這麼幾個,都在外面當官,剩下的人只是一截劍柄,有鞘的時候還好,能夠唬人,一旦出鞘可就壞了,有柄無身,連條狗都嚇不走。”
樓溫心情大好,與兒子交談許久,說不上和藹可親,但是無話不談,在樓礎印象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他心中最後一點疑慮也都消失,甚至向父親建言如何治理秦州。
兩人一直談到入夜,外面通報說湘東王快要到了,樓溫派兒子與喬之素一同出驛站迎接。
湘東王帶來的人不多,只有十餘騎。到了驛站門口,湘東王下馬,攜着樓礎的手進院,不許他行臣子、晚輩之禮。
大將軍與湘東王相識多年,彼此不用試探,寒暄之後,立刻談到正事,大將軍出示遺詔,湘東王拍腿道:“大事已成。朝廷無將,新帝膽怯,都不敢出城接管禁軍,非大將軍出面,誰能力挽狂瀾?”
“光有我一個人可不夠,必須是湘東王執掌禁軍,我纔有信心平定外亂。”
兩人互相吹捧多時,大將軍示意無關人等退下,樓礎與喬之素一同離開,知道大將軍要與湘東王談些禁忌話題。
直到半夜,交談才告結束,大將軍喚進親信,向樓礎道:“你先不要去潼關了,陪湘東王去軍營,也好隨時通信。”
“是,父親。”
樓礎出外備馬,與湘東王同行。
在軍營門口,湘東王留下樓礎與護衛,單獨進營,樓礎不明所以,但也不能多問。
大概一刻鐘之後,軍營裡駛出百餘騎,當先一名將軍,駛到近前,問道:“你是樓家十七子樓礎?”
“是我。”
“嗯,跟我們進城。”
“爲何進城?湘東王……”
“這就是湘東王的命令。樓礎,你的事犯了。”
樓礎大驚,電光火石間,一下子全明白過來,他被父親和湘東王共同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