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譏誚一笑,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看着宋涼月。
兩人這樣靜靜對峙着,時間一點點流逝,誰都沒有要認輸的意思。
直到宋元嘉進來的時候,宋安這纔回過神來,忙問道:“爹爹,周大夫他怎麼說?”就算是她與梅氏置氣,卻也曉得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道理,若是她娘真的出了什麼岔子,她的日子只怕會更加不好過了。
宋元嘉看了身後的周大夫一眼,長長嘆了口氣,這才說道:“方纔我仔細問了周大夫一番,你孃的的確確是被人下毒了,逍遙丸這種東西多年前在宮裡頭出現過一次,沒想到我們府裡頭也有這樣污穢不堪的東西!”
方纔他來之前,已經吩咐人下去每間屋子搜查了,哪怕是一個角落都不能搜查,更吩咐人將雲姨娘請到這間屋子來,免得有人在暗地裡動手腳!
發生了這種事,不管是誰人所爲,宋元嘉心裡都不好受,更何況,這逍遙丸乃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東西,他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想及此,他不由得瞥向坐在一旁的宋涼月,恰好對上了宋涼月那雙清亮的眸子,不由得心頭一哽,緩緩道:“涼月,天都快黑了,也快涼起來了,你要你身邊的丫鬟回去取一件衣裳過來罷!”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擔心女兒身體受涼了,還是想給女兒一個通風報信的機會。
宋涼月卻是一點都不避諱,笑着說道:“爹爹放心,我不冷的,這會兒子我就坐在屋子裡,等着太太醒過來,哪兒都不去,坐在屋子裡,怎麼會冷呢?”
對於她爹的性子,她活了兩世,好歹也是曉得些的,平日裡優柔寡斷,對於自己在乎的人,耳根子極軟,心腸也軟,只怕連爹爹也在心底認定這件事是她所爲了罷!
想及此,她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的,可如今也明白,就算是不痛快,也只能忍着,看梅氏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宋元嘉看着她,嘴巴動了動,到了嘴邊的話卻變成,“罷了,罷了,既然你不冷,那我也就不勉強了,若是你覺得受不住了,就差人回去給你取衣裳罷!”
宋涼月自然笑着說話。
宋安坐在牀榻上,臉色自然是不好看的,捏着梅氏的手也微微有些發緊了,這都什麼時候了,爹爹居然還有心情操心宋涼月冷不冷?
還是周瑞家的見了,忍不住低聲提醒道:“大姑娘,您莫把太太捏疼了……”她的聲音極輕極輕,一副生怕得罪了宋安的樣子。
宋安忙鬆手,低頭一看,果然見着梅氏那雪白的腕子被自己捏紅了,忙用帕子去揉了揉。
感受到動靜,梅氏的眼睫毛卻是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愣了愣,這才紅着眼睛說道:“安兒……”
她這可不是做戲,方纔昏睡的時候做了很多夢,只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似的,如今自然是真情流露了。
宋安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哭的那叫一個泣不成聲,“娘,娘,我以爲再也見不到您了,真是嚇壞我了…”
宋元嘉也忙圍上來,關切道:“阿如,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是不是特別難受?”
方纔周大夫與他說了的,長時間服用逍遙丸者會產生依賴性,一旦停用,便會覺得渾身上下如蟻蟲啃食一般,難受之極。
卻只有宋涼月一人坐在原地,宛若一個局外人。
可饒是這般,梅氏的眼神依舊朝她瞥了一瞥,最後才落在了宋元嘉臉上,咳嗽幾聲,說道:“老爺,我……我好難受啊,真的好難受啊!”
就算是她心智不比常人,可這般疼痛,依舊叫她有些後悔了。
不過一想到宋涼月的下場,她心頭總算是多了點希望!
頓時,衆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周大夫身上,周大夫搖搖頭,無奈道:“老夫不是不可以爲宋太太開止痛湯藥,可到底是治標不治本,這止痛湯藥也是極爲傷身子的,吃多了,太傷了宋太太的身子。”歸根到底,還是要靠梅氏自己捱過這一關。
梅氏倒是慣會做戲的,瞧此場景,心中瞭然,面上卻是楚楚可憐,“我……我這到底是怎麼呢?”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還是周大夫緩緩說道:“宋太太,您是中了一種叫做逍遙丸的慢性毒藥,這種毒藥沒有解藥,只能靠您自己的意志力熬過來,而且,若是長時間服用者,會耳目失聰,繼而全身無力,到了最後便會不治身亡。”
梅氏的臉色愈發慘白了,周大夫見了,忙添了一句,“好在宋太太的病情還沒到太嚴重的地步,若是細細調養,不再沾染逍遙丸,不是沒有痊癒的可能性。”就算再怎麼調養,這身子骨也不會恢復到之前了。
梅氏緊緊抓着宋安的手,眼淚刷的落了下來,哭道:“老爺,老爺,究竟是誰,是誰要這樣對我?真的是好歹毒啊……”
方纔周大夫話中的兇險,她也是聽出來了,如今的眼淚自然是真的,看起來倒像是她真的和這件事沒關係似的。
宋元嘉站在牀尾,神色晦暗,“阿如,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不管是誰做的,我都不會姑息!”
原先他不是沒想到,若是這件事真的是宋涼月所做,那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可如今看着梅氏那張慘白的臉,他那顆搖擺不定的心又偏向了梅氏那邊!
梅氏那眼神又飄到了宋涼月身上,“老爺這話當真?只是如今我中毒這麼久,怕是那人早就毀屍滅跡了,到哪兒去找呢?”
醫者父母心,周大夫對這種事也是極爲看不慣的,緩緩道:“從宋太太的病情上看,下毒者這段時間依舊在下毒,要不然宋太太的病情也不會到如此地步,這逍遙丸不比別的東西,只有被患者服用,症狀纔會愈發嚴重,由此則說明這段時間依舊有人在宋太太的飲食之中下了逍遙丸的。”
宋元嘉只覺得太陽穴直跳,正欲說話的時候,宋安已起身說道:“爹爹,那人實在是太膽大妄爲了,既然那人敢在稻香村中動手,那就不可能一點馬腳都不留下來的,不如我立刻帶人去小廚房搜查一番,說不準還能搜查些證據來。”
想了想,宋元嘉點了點頭,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宋安立馬就下去了,臨走之前,還不忘看了宋涼月一眼。
可宋涼月依舊端着茶蠱喝茶,就好像從始至終,這件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是福還是禍,終究是躲不過的。
宋安這一走,屋子裡便愈發靜謐了,只聽得到梅氏那粗重的喘氣聲。
這個時候,莫說是宋元嘉和宋安了,這屋子裡泰半的人都懷疑這件事和宋涼月有關係,忍不住紛紛打量起她來。
只見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畫,臉上一片泰然自若的神情,不由得懷疑到,是不是自己猜錯呢?
周大夫是外男,又是年長者,自然是不曉得宋府內院的門道的。
但是周娘子卻多少曉得些,不由得走進了宋涼月,低聲問道:“二姑娘,這件事……”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對上了一雙清亮的眸子,“您覺得這件事和我有關係嗎?若我真的想要動手,又怎麼會用這般蠢笨的方法,讓所有的懷疑都指向自己?”
想要動手的辦法有很多,僱兇殺人,突然斃命,再不濟,給梅氏下劇毒……什麼樣的法子都比這個辦法好一百倍。
更何況,她與梅氏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又何需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控制梅氏呢?控制梅氏,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周娘子點點頭,正色道:“二姑娘,我相信你。”
只是很多時候不是她相信就可以的,但是旁人不相信啊!
正說話的時候,雲姨娘這才姍姍來遲,面上似還帶着些迷濛,一看就是剛睡醒的樣子。
宋元嘉見了,不由得沉聲道:“你怎麼這會纔來?方纔去你院子的人沒與你說清楚嗎?”
他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與雲姨娘說話,不由得將雲姨娘給嚇到了,忙打起精神來說道:“老爺,您也是知道的,懷有身孕之後總是特別容易犯困,奴婢剛睡下,就有人說叫奴婢來稻香村,只說有要緊事,但到底是什麼事卻沒說,奴婢一聽這話,忙起來梳妝一番,這纔來遲了!”
她到底是道行淺了,連撒謊都不會,若說肚子疼或者犯惡心,哪裡會像如今這般戰戰兢兢的?
宋元嘉也曉得她的性子,擺手道:“罷了罷了,來了就好了,來人啊,給雲姨娘拿個軟墊過來!”
雲姨娘自然是歡歡喜喜地坐下來,只是眉眼間有些閃躲,壓根就不敢去看宋涼月的眼睛。
宋涼月坐在她的上首,微微一笑,道:“雲姨娘,這些日子,你肚子裡的孩子可還好?”
這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雲姨娘的心又被吊了起來,忙說道:“周娘子說肚子裡的孩子還好,若是好生養着,是不會有什麼大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