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妃娘娘沉吟了許久,緩緩說道:“當初我幫你大伯隱瞞下這件事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一日的,紙是包不住火的,更何況這件事還是被五皇子知道了,想必有心人去查,也是能夠查出端倪來了,原先我與大伯父說起這個道理來的時候,你大伯父直說不能叫宋家蒙羞,可如今只怕這件事鬧開了,早已不是蒙羞不蒙羞的事兒呢!”
說着,她更是長長嘆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如今說這些都已經遲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大伯父那邊,我會勸勸他的,若是等着到時候皇上知道了這事兒,只怕他那下場比老侯爺更慘了。”
她乃是宋家的長姐,對兩個弟弟從小都是疼愛有加,自然是不忍心瞧着兩個弟弟吃苦受累的。
宋涼月卻還是有些擔心,“可姑母,就算是有您出面,若是大伯父不答應該怎麼辦?”
“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的!”寧王妃娘娘笑的和煦,可臉上到底還是浮現了幾分擔心,如今這自己那兩個弟弟都已經不是小時候,不是自己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可有些事,真的不能一錯再錯了,“大不了我主動與皇上說這事兒,到時候就算是皇上責罰你大伯父,看在我舉報有功的份上,對你大伯父的責罰也不會太深的,更何況,黃永昌那人狡黠得很,既然他當初找了大伯父幫忙,就一定找了很多人幫忙,要不然你覺得一個區區江蘇巡撫,膽子會那麼大?”
“想必這個道理皇上也是知道的,若是到時候皇上真的追查下去,指不定牽扯出多少人來,放心罷,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別擔心了,如今當務之急是穩住五皇子,穩住子衍,切莫叫他們做出什麼事兒來了,這件事我自會想辦法的!”
“如此,那姑母就得多費費心了。”宋涼月是相信寧王妃娘娘本事的,衆人都說蔣國公老夫人年輕時候乃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可她倒是覺得,若是寧王妃娘娘生在武將之家,只怕也是和蔣國公老夫人一樣的人物。
有勇有謀,敢作敢當!
可就算是寧王妃娘娘已經答應了,但宋涼月回去了安平侯府之後,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的,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道理,她向來是明白的,如今她爹爹宋元嘉回京城之後並沒有多少建樹,乃都是依靠着她的大伯宋元慶的蒙陰才能坐到今日這位置的,若是宋元慶倒下了,莫說是宋元嘉,只怕宋家不少人都得跟着受牽連!
如此想着,她倒是有些悶悶不樂起來。
原先她心裡不痛快的時候,總是默默練會兒字,可如今那狼毫筆上的墨汁滴下來,在宣紙上暈染了一個又一個墨團,她這心依舊還是沒能夠靜下來。
這一世的境況好像比上一世要難多了,且不說這皇位到底會花落誰家,就說如今宋家的事兒都是沒完沒了的……
她在小書房中呆了許久,直到一禾在外頭說侯爺回來了,她這纔出去。
她的臉色不大好看,這許慕原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就連用晚飯的時候,幾次提起筷子,卻又長嘆着氣將筷子放了下去。
幾次之後,就連宋涼月都忍不住問道:“子衍,到底是怎麼呢?”
自從她懷有身孕之後,不管多忙,許慕原總是會盡早回來,更是時常陪着她一起用晚飯,而且許慕原曉得孕婦的情緒波動大,一般是不會將在外頭的情緒帶回來的,但是今兒,只怕是真的忍不住了罷!
許慕原又是嘆了口氣,才幽幽道:“今兒我去見了七皇子一面,將事情的利弊都與他說了,甚至還說了太子之死和五皇子也有關係,只是七皇子聽了卻說如今宮裡頭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了,還說這宮裡頭本就齷蹉的厲害,一個個人膽子更是大得很,當初榮妃娘娘死的也是不明不白,今日太子又是這般,他已經不想再攙和宮裡頭的任何事兒了,還說,三日之後他就要離開皇宮了。”
如今一看,這七皇子怕是真的對皇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宋涼月皺眉道:“只怕七皇子是真的沒有爭奪皇位的意思,若是七皇子想要爭奪皇位,當初就不會離開皇宮了,而且你不是也說了嗎?如今七皇子在宮裡頭,也不過整日陪着太后娘娘說說話,如今連皇上的面兒都不大肯見……”這哪裡像是有野心報復的人?
許慕原卻是緩緩道:“難道如今只能眼睜睜看着五皇子繼承皇位嗎?”
若是這般,那他,那整個安平侯府又該何去何從?明知道那五皇子是豺狼之心,要他昧着自己的良心與五皇子爲伍,他實在是做不到!
宋涼月爲了夾了一筷子菜,方緩緩說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想這麼多做什麼?有天大的事兒,也好好吃完這一頓飯才說罷!”
許慕原只覺得一點胃口都沒有,今兒他找了七皇子之後,又去找了李大清一趟,原本是想着要李大清去勸勸七皇子的,可誰知道,李大清卻與自己說,他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勸的也都已經勸了,誰知道七皇子的話卻是沒變,直說不想留在京城之中,不想一輩子困在這金絲鳥籠裡。
想着這話,他愈發覺得沒胃口,可一擡頭看着宋涼月那關切的目光,只覺得那白瓷碗中裝着的是毒藥,他也會甘之如飴。
這一口宮保雞丁下肚,許慕原緩緩道:“我知道的,若是吃不下飯,又怎麼能夠保護好你,又怎麼能夠保護好咱們的孩子?”
說着,他便放下了筷子,淡淡道:“方纔在回來的路上我都一直在想,最壞也不過是五皇子登基繼承大統,我也算是想清楚了,就算是五皇子真的繼承了皇位,等着他登基之後,我隨便找個由頭解甲歸田就是了,那個時候五皇子才登基,根基未穩,就算是真的想要殺我滅口,只怕也會忌憚衆人的想法的!”
“更別說到時候還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他們也不會任由着五皇子胡作非爲,只是這樣一來,到時候我就成了鄉野村夫,那你就豈不是成了鄉野村婦呢?涼月,你可願意跟着我一輩子粗茶淡飯嗎?”
這話宋涼月從上一世一直等,等到這一世終於等到了,“難道你怕我不願意嗎?”
許慕原搖搖頭,道:“也不是怕你不願意,只是怕你不習慣,從小到大你都養尊處優,到了京城之後更是被蔣國公老夫人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被摔了,若是到時候五皇子繼承皇位之後,我解甲歸田之後,這安平侯府定然會比不上從前了,依照五皇子那性子,說不準削了我的侯位都不是沒有可能的,莫說這滿府的丫鬟婆子咱們養不起了,只怕這安平侯府都住不得了……”
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宋涼月含笑打斷了,“我願意,不管你去哪兒,我都願意去哪兒,說實在的,我並不喜歡丫鬟婆子環繞在自己身邊,若是可以的話,我寧願咱們一家都能夠隱居山林,找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帶着胭芳他們,咱們像是一家人似的,快快活活過上自己的日子,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會怕,管他是五皇子繼位還是七皇子繼位,與咱們又有什麼干係?”
“不瞞你說,從小到大我就巴不得能夠過上這樣的日子,在朱門大宅之中雖是錦衣玉食,但受到的拘束也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說什麼,又只能說什麼,都不是自己能夠決定了,若是真的去了鄉野,我最想的就是脫了鞋襪好好將一雙腳泡在溪水之中,從小到大我也就在去寺廟的路上看到那鄉里的小丫頭這般做過,只想好好體驗一下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這姑娘家的玉足可是不能隨便叫人瞧了去的,哪怕就算是當着素來疼她的蔣國公老夫人的面兒,這話,她也是不敢隨便說的。
許慕原聽了,忍俊不禁,“那到時候我在旁邊陪着你就是了,可不能叫我媳婦的腳丫子被人瞧去了!”
“瞧你這小氣巴巴的勁兒,難道還有人稀罕看我的腳不成?”宋涼月直到如今還是沒能想明白,這姑娘家的三寸金蓮爲何不能叫人瞧了去,明明所有姑娘家的腳都生的差不多啊!
偏生許慕原還一本正經地說道:“可我稀罕啊!你的腳不能叫人看了去,恨不得你出門的時候,旁人多看你一眼,我都不樂意!恨不得砌一所金房子,將你藏在裡面纔好!”原先他不懂爲何漢武帝會說出那般戲言來,可如今卻是有幾分明白這話中的含義來,這宋涼月是他的,最好只能他一人看纔是。
這話逗得宋涼月眼角眉梢滿滿的都是笑了,“這話可是當真?我可不要你的金房子,一點意思都沒有,若是可以的話,我倒是願意和你一起住在竹屋裡頭,冬天聽那雪落在竹屋頂上的聲音,夏天聽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