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平靜的過了兩日,這天清晨,藍凝想要去後山找鶴長老,剛要出門,迎面碰到了素娘。素娘一身素潔的白衣,身姿婀娜,正嫋嫋娜娜的走來。
“凝兒,你要去哪裡?”素娘眉目溫柔,瞳眸深處帶着絲憂慮。
“師叔,你不是應該在授課了嗎,怎麼回來了?”藍凝詫異道。
“今日城中來了貴客,不知怎麼的忽然提出與陸琛切磋一番,城主言此機會難得,命門人弟子在正殿前面的演武場觀摩,今晨所有的授課都取消了。”語氣頓了頓,素娘又加了一句,“凝兒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去,我要去後山!師叔我先走了哦!”藍凝忙不迭的搖頭,心裡想着御獸的事情,連陸琛回來了的消息也好似忽略了一般,轉身就向外走去。
“凝兒!”素娘拉住了她的柔荑,猶豫了一下,語氣淡淡的說,“那人來自碧落島,與你頗有淵源,你……還是去看看吧!”
碧落島?!
藍凝好似被針刺了一般,驀的抽回手去。她難以置信的盯着素娘師叔:“師叔是說,碧落島來人了?”
碧落島島主與凌霄城城主素來交好,兩派關係也頗爲融洽,因距離遙遠,兩派談不上守望相助,但可謂同氣連枝。當年藍凝父親將她送來凌霄城,而師父林蕭待她親善,也是因爲二者交情匪淺。可即便如此,碧落島這十年來也從未派人前來,兩派雖有傳信往來,卻從來沒有提及過她,如今,碧落島竟然派人來了,目的何在?
父親是不是終於想起還有她這麼個女兒,所以派人來看她?甚至,打算接她回去?藍凝發現自己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內心卻不可抑制又狂熱的期盼着什麼,同時又在害怕。
人生總是有一種悲哀,就是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會不可自抑的去期望,期望的同時,還會不斷的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素娘見她這副相見不敢見的模樣,陡然間心疼起來。對於凝兒的身世,她略知一二,她總覺得凝兒拜師凌霄城與她的宿疾有關,可城主口風緊,任她多方探問,也沒能問出些什麼來。
素娘探手攬住藍凝顫抖的身子,柔聲道:“你若不想見,那就不見吧!師叔陪你去後山,可好?”
“不用了師叔……我想……去看看……”藍凝定了定心神,揚起一抹笑,小聲說道。
藍凝不知道,她強顏歡笑的模樣更讓人心疼。素娘心裡嘆了口氣,溫柔的牽起她的手,堅定的說:“那師叔陪你去!”
正殿前的演武場佔地寬廣,八根石柱矗立八方,隱隱形成守護之勢圍繞在廣場四周,玉石鋪就的地面加了禁制,堅固無比,一般來說門人弟子在此地切磋,可以毫無保留的施展自己的實力而不怕損傷了周圍建築。
藍凝和素娘到演武場時,廣場四周已然圍滿了弟子,正中的演武場上,一身白衣的陸琛正和白紗蒙面的女子鬥在一起。
藍凝被素娘拉到了高階之上,站在林蕭身旁,林蕭回頭看了藍凝一眼,古樸沉靜的雙眸中一抹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逝。
藍凝的目光一直死死追逐着場中那名白衣女子,女子的額發整齊的往後梳攏,光潔的額頭上,銀絲串起一顆水滴狀的紅寶石墜在眉心,眉下一雙鳳眼神采奕奕,清冷的眸光如冰,透着攝人心魄的寒芒。
藍凝擰起眉頭,靜靜的望着那女子。女子身形勻稱,身着一襲白色衣裙,動作間衣袂翻飛,翩翩似蝶。隔了十年的時光,藍凝認不出這人是誰,可她的眉目間有一種讓她熟悉的感覺。
碧落島弟子衆多,每年都會從島民中挑選資質好的弟子收入藍家,賜姓藍,成爲藍家一脈的外門弟子。修爲快表現好的弟子則會慢慢收錄爲內門弟子或者核心弟子,其中每年都有長老負責考覈,考覈的標準嚴苛,也造就碧落島雄霸東海的強勁實力。
場中光芒乍現,那女子手法嫺熟,戰鬥之間,水光寒芒層出不窮,隔的雖遠,藍凝卻能感覺到她動作之間所發出的寒氣。碧落島靈水訣,擅控水,可攻可困,威力強勁,縱使藍凝對法術無甚研究,但也能看出,此女子修爲深厚。
陸琛白色的劍光浮在空中,時而炸成千萬細芒,時而合二爲一,有時迅若閃電的攻向女子,有時又一觸即退,顯得詭秘莫測。場中的二人神色肅然,眸中都帶着棋逢對手的興奮。
一場酣戰鬥到了日上三竿,藍凝一直盯着那女子,漸漸的心頭那抹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她忽而驚喜的大叫起來:“姐姐!你是姐姐對不對!”
藍凝的聲音不大,可場中的女子似有所感,猛然扭頭朝她看了過來。高手過招,稍有不慎便會落得一敗塗地,彼時女子分神,身前掌控的水盾便起了波瀾,陸琛的飛劍恰好攜着雷霆之勢刺了過來,白光忽閃,水盾破碎,飛劍冷冷的鋒芒直直的刺向女子的眉心。
陸琛大驚,急忙掐訣想要停住飛劍的攻勢,可一切發生的太快,陸琛也只來得及使得飛劍微微一偏,劍鋒側過女子的耳畔,鋒利的劍氣削斷了女子鬢旁的白紗。
素紗飄落,女子絕美傾城的容顏緩緩顯於人前,眉目流轉間好似山間的一溪清流,又好似是夏日天空中不經意飄過的一抹流雲,純淨,純粹,而又美好。
陸琛呆住了,彷彿有一陣風吹進了心湖,在湖面上撩起一層層波光。四周的弟子全都屏住了呼吸,驚豔於女子的絕美容貌,一時之間幾不能言。
藍凝也愣了一瞬,定目看去,從女子的面容上依稀能看出昔日長姐的形貌,越發確定了心中的想法,頓時激動的奮力朝着女子跑去。
女子神色清冷,收回目光,朝着陸琛一拱手,淡淡而言:“陸師兄承讓了!”言罷,拾起白紗,重新遮住了面容。
四周傳來一陣嘆息聲,都爲見不到那仙子般的容顏而感到惋惜。陸琛回過神來爽朗一笑,同樣一拱手,朗聲道:“藍師妹小小年紀便有此修爲,爲兄該當慚愧!”
言語間藍凝奔到了演武場,滿臉激動的朝着白衣女子撲了過去。孰料那女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側身躲過了。
藍凝撲了個空,險些摔倒在地。一旁的陸琛眸光微涼,靜靜的看了女子一眼。
藍凝迷惑的注視着女子,言語間帶了絲不確定:“姐姐?”
姐姐藍冰大她一歲,兒時二人親密無間,形影不離,天真年歲的時光總有很多美好的回憶,可如今,女子的舉動卻讓她迷惑起來。
“我是藍冰!”女子聲音清冷,好似玉磬輕鳴,清脆悅耳,卻帶着幾分疏離,讓人難以親近。
“姐姐,真的是你啊!”藍凝沒有注意到她的冷淡,再次撲了過去想要擁抱她,卻再次被躲開了。
陸琛眉頭一皺,及時閃身扶住藍凝,柔聲道:“凝兒,藍師妹遠道而來,又與師兄比試了一場,想是累了,還是讓她先休息,日後你們姐妹再敘舊也不遲!”
藍凝終於注意到姐姐的冷淡,神色一黯,點了點頭,乖巧的站在陸琛身後。
“今次,是碧落島島主之長女藍冰與凌霄城大弟子陸琛的切磋,想來各位弟子從二人的比試中已經獲益良多,現在各自回去仔細參悟,望諸位修爲能更上一層樓!”
城主林蕭適時發話,遣散圍觀弟子,陸琛客氣的引藍冰去正殿,與城主和一衆長老見禮。藍冰此次是代表碧落島前來,凌霄城當然要給予相當的禮遇。
藍凝的身份本沒有資格參與這樣的會晤,但因着與藍冰的關係,加之城主的寵愛,平日裡古靈精怪也頗得長老門的喜愛,故而衆人都對她的存在視而不見。
藍凝一直跟在陸琛身旁,眼巴巴的看着藍冰,藍冰當然能感應到她的注視,可自始至終卻連眼神都未給她一個。藍凝心中黯然,看來姐姐此次前來的原因,定然是與她無關了。
藍凝失魂落魄的離開正殿,陸琛看在眼底,看向藍冰的神色已然帶了幾分冷意。
藍凝無心再去後山,無精打采的往清秋苑走,半道上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陡然傳入耳中:“喲,這不是堂堂碧落島二小姐麼,聽說碧落島大小姐來了,還是赫赫有名的天縱之才,碧落仙子,怎麼,你沒去見你姐姐麼?”
一身火紅衣裙的林素然從她身後走來,秀美的臉上帶着濃濃的嘲諷之意,纖纖素手虛掩着口鼻,怪聲怪氣的笑道:“呵呵,我知道了,方纔二小姐巴巴的去見姐姐,結果衆目睽睽之下,碧落島大小姐硬是不搭理她。也是,被掃地出門的廢物,連跟你說話人家都嫌掉身份呢!”
藍凝面色一冷,收緊手掌,沒有理會林素然,徑自朝前走。
林素然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面上笑得愈發肆無忌憚:“喲,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知道要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黯然傷神,免得出來丟人現眼哪!”
林素然停下了腳步,見藍凝漸行漸遠,斂了笑意,狠狠的瞪着她的背影,眸中有抹妒火在燃燒。
憑什麼,她不過是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廢物,憑什麼爹爹寵着她,大師兄護着她,各位長老喜歡她,就連性子冷淡的素娘師叔都對她關愛有加!她林素然纔是堂堂凌霄城大小姐,天資聰穎,修爲深厚,那一切的寵愛都應該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