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5日,天氣 陰。
陳琦躲在家裡的陽臺上,蹲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
家裡結實的玻璃門隔音效果應該是不差的,可是那一聲聲“嘰咕嘰咕”的咀嚼聲不停地鑽入她的耳朵,如此清晰滲人。
“滴答滴答”血液砸落在地面上,帶着某種規律,彷彿是弔唁的樂曲。
反射性的震顫依舊是存在着的,即使內臟已經被吃空大半,那隻熟悉的手還在痙攣般微微顫動着,輕輕敲打在玻璃門上。
陳琦死死地咬住手指,歇斯底里的哭泣起來。
玻璃門內,是她的父母,是她已經死去的,卻仍然還在動着的,父母。
不知哭了多久,陳琦勉強止住了哭泣,卻還是不住地抽噎着。她艱難地站直了身體,因爲蹲的太久而發麻的雙腿還在微微顫抖。
振作起來。她如是告訴自己。然而一看到玻璃門上的大片鮮血,她還是控制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玻璃門內的進食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僵硬而奇怪的女人站了起來,帶着一身鮮血,在家裡漫無目的地遊蕩起來。
陳琦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懷着某種微小的希冀,以及即將面對痛苦的遲疑和悲傷,緩緩看向倒在血泊裡的父親。
他此刻已經睜開了眼睛,一雙毫無情緒的死人眼就那樣冷冷地和她對視着,原本最爲熟悉的臉龐,此刻陌生得可怕。
陳琦死死地捂住嘴巴,吞下那即將脫口而出的尖叫。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父親的身體抽動了一陣,然後他就僵硬地站了起來,也在房間裡漫無目的地遊蕩起來。
陳琦這纔敢放開呼吸,只覺憋得頭暈目眩,眼前的事物都不太真切。
就這樣,她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至親。
這場喪屍病毒爆發的毫無徵兆,彷彿一覺睡醒,世界就已經被這種嗜血的怪物佔領。
現在是病毒全面爆發的第七天,網絡完全癱瘓,**喪失一切能力,軍隊也因爲人口過於密集而幾乎全軍覆沒。可以說,現在的人類社會已經成了一片散沙。
在人人自危的情況下,陳琦一家也只能膽戰心驚地待在家裡,偶爾聽到樓道里喪屍的嘶吼聲,全家人就緊緊地抱在一起。
一週後,眼看家裡的食物越來越少,陳父陳母想着要去外面蒐集一些物資。陳琦也想跟着前去,但是陳父擔心她的安全,堅決讓她留在家裡。
陳琦只好一個人提心吊膽地待在家中,心裡默默祈禱父母平安歸來。
結果最後迎來的,是已經昏迷的母親和麪黑如炭的父親,以及身後緊緊跟隨的大批喪屍。
等她慌忙把門關上,想提醒父親離母親遠一點時,已經來不及了。
陳父不知道被咬傷的人會被傳染,所以沒有對妻子加以防備,等他發現妻子不對勁的時候,母親已經張開大嘴撲了上去……
陳宇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屋內的動向,“父親”和“母親”不知疲倦的來回遊蕩着,呆滯的表情看不出過去的半點慈愛。
陳琦只覺心裡刀割一般痛,她狠狠抹了把眼淚,開始思考如何才能活下去。
在這個狹**仄的陽臺上,沒有水和食物,她根本撐不了多久。房子裡面是她的父母變成的喪屍,房子外面更有數不清的喪屍,爲今之計,只有殺掉她父母變成的喪屍,她纔有能夠活下去的機會。
她所在的陽臺並不大,只有不到十個平方的樣子,因爲擺放了一堆雜物,還顯得更加狹窄。
陳琦找到了一把剪刀,立刻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把它握在手裡,方纔感覺到一點安慰。
陳琦脫力般靠在牆上,目睹了母親吃掉自己的父親,一般的同齡人此刻估計已經崩潰了,但是陳琦向來堅強,現在也能夠冷靜下來分析現狀。
拖是不能夠拖下去的,時間越久,自己的體能就越下降,而且現在人人自顧不暇,想要得到別人的幫助也幾乎是天方夜譚,現在能夠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的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用自己手上這把剪刀,爲自己謀取一條生路。
陳琦下定了決心,眼角的餘光瞥見玻璃門上映出了一道身影。她心裡一緊,忙轉過頭去,就看見父親整個人緊緊地趴在玻璃門上,五官被擠壓變形得可怕。他的眼睛大睜着,眼珠也狠狠地壓在玻璃門上,看向自己的方向,嘴裡發出低沉的嘶吼。
陳琦壓抑着悲鳴一聲,她悄悄脫離“父親”的視線,躲在角落裡靜觀其變。
陳父找尋不到活人的身影,離開了玻璃門附近。
陳琦慢慢湊到玻璃門前,看到陳母距離玻璃門很遠,而陳父還在一個相對近一些距離。即便知道自己此番舉動實在是太冒險了,陳琦也已經別無選擇。
她打開了玻璃門,然後用剪刀敲擊了陽臺上的水桶,發出“嘭”的一聲。
這聲音被她極力控制,儘可能做到只吸引陳父過來。
果然,陳父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陳琦竭力壓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臟,在陳父即將邁出玻璃門的一瞬間,將剪刀狠狠刺入陳父的太陽穴。
陳琦刺得非常準。陳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整個身子就倒了下去。
陳母也向着陽臺走過來了,陳琦抓着剪刀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而後又利落乾脆的解決了她。
陳琦喘着粗氣癱倒在地上,內心一片蒼涼和茫然。
她殺死了自己的父母。
這一認知讓她整個人都恐慌起來。身上濺的父母的鮮血,這會像是火焰一樣在她身上燃燒着,灼痛了她的每一寸神經。 шшш ⊙тTk Λn ⊙c o
這並非是她第一次殺喪屍了,在喪屍病毒爆發之初,陳琦曾被困在本地的大型商場很久,她在商場裡掙扎求生了四天,殺了十幾只喪屍,才勉強跑回家中。不然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就殺掉了父母變成的喪屍。
只是外人和父母終究是不同的。陳琦看着地上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
再也沒有被父母發現的後顧之憂,陳琦崩潰一般嚎啕大哭,彷彿要把自己這麼多天的痛苦恐懼全部哭出來。
在這種情形下,哭泣也變成了極爲奢侈的舉動。畢竟這種崩潰似的大哭需要消耗掉大量水和能量,等到陳琦哭累了,她才感覺到飢餓和全身的疲憊。
陳琦把父母的屍體拖到陽臺的角落,而後用手輕輕闔上他們大睜的雙眸。陳父的眼球因爲在玻璃門上擠壓得太狠,此刻都有些變形。
不敢再回頭看向他們,陳琦匆匆關上玻璃門,繞過地面上大片鮮血,開始收拾起能用的東西。
在家裡死守着只會坐吃山空,她只有勇敢地走出家門,在喪屍成羣的外面尋求一線生機。
但是她沒注意到,陳父的手搭在旁邊的塑料桶上,半凝固的黑色血液一點點滴落進去。
陳父陳母外出蒐集食物時只帶回來一個小小的袋子,裡面裝着十幾塊巧克力和一些糖果。陳琦視若珍寶的把它裝在揹包的最裡層。
家裡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了,陳琦只是蒐羅出一些餅乾和生米。不過打開冰箱門之後,她驚喜地發現裡面還剩一小節香腸。
把所有食物都裝到揹包裡,陳琦接了一大瓶水裝入包裡。
這樣,食物和水就差不多解決了。
陳琦從衣櫃裡翻出面料光滑結實的長袖長褲,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現在是盛春,因爲地理位置偏北一些,氣溫還帶點料峭的寒意,穿這一身還不覺得有多麼熱。
最後,陳琦從廚房裡拿出一把菜刀,在手上小心地掂量掂量。
總覺得不如那把鋒利的剪刀趁手。想到剪刀,又聯想起了被她殺死的父母,陳琦眼神暗了暗,落寂又悲傷。
悲傷歸悲傷,她必須要活下去。陳琦哽着呼吸,打開了那扇玻璃門。
父母的屍體旁邊是一個黃色的塑料桶,裡面養着一隻小倉鼠,那曾經是她最喜歡的寵物。現在她要離開家裡,帶着這樣一隻倉鼠無疑是帶上一個累贅。
想到倉鼠憨態可掬的模樣,陳琦心中沉重。她只能把倉鼠放生了,這也是能爲它做的所有事情。
陳琦靠近塑料桶時,左手伸進去想要翻開覆蓋倉鼠的布料。突然,一個拳頭大小的東西猛地撲了上來,尖銳的爪子牢牢抓住陳琦的手,一張大嘴就咬了下來。
陳琦從未想過自己有如此快的反應速度,她在看到那個不明物體撲上來的一瞬間就猛地站了起來。而感覺到有東西撲倒手上,陳琦拼命地甩着手臂,雖然不能把這個東西甩下來,卻也成功阻止它咬下來的大嘴,給自己留了一些喘息的時機。
陳琦看到陽臺的石凳上放着那把熟悉的剪刀,忙抓到手裡,而後衝着手上毛茸茸的東西捅了過去。
這一下非常狠,鋒利的剪刀幾乎貫穿了那個小小的身體,有粘稠的暗紅色血液流出,可是它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仍然在拼命地抓着陳琦的手。
陳琦也發了狠,連連捅了十幾下。它終於鬆了爪,“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她也終於看清了這個東西的真面目,是她的小倉鼠。只是喪屍化了,整個身體都膨脹起來,毛髮脫落大半,看起來就是一個腐爛的肉球。
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就從手心處傳來。
陳琦的臉色瞬間變了,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心,整個手都被倉鼠的血液浸透了,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她緊抿着嘴脣,在水龍頭下把左手沖洗乾淨。隨着暗紅色的水流順着手掌滑下,她終於看到了左手掌心的情況。
一道小小的傷口赫然出現在掌心,仔細看去,傷口裡面還有暗紅色的血液。
“不……”陳琦臉色瞬間煞白,她拼命地衝洗着掌心的傷口,又擠壓着傷口,想要把裡面的暗色血液擠出來。
即便她自己也明白,這一切都是徒勞。現在所有動作,只是一種崩潰下的強迫舉動。
輕微的眩暈海浪一樣涌來,拍打着她的神經。陳琦強撐着,卻抵擋不住越來越洶涌的倦意。
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陳琦頭一歪,躺在地上陷入深度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