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您想想看,先皇舊臣基本都被皇帝更換得差不多了,雖說沒用什麼極端的手段,但據我所知,很有幾個返鄉之後就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我們現在的皇帝陛下可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這點,我相信您比我更清楚。”
阿爾瓦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吉菲爾的確是用杯酒釋兵權的辦法搞定了一些重臣,事後頗有幾個原來位高權重的老傢伙莫名其妙地死於非命。而且這幾個雖然當年不是擺明車馬地支持二皇子,但從立場上看還是傾向於立長不立幼的,這些事情,阿爾瓦在未離開獨角城之前就有所耳聞。
“您自己心裡應該也是清楚的,在南門之變之前,您的父親,安格侯爵,他是軍部高級將領、能征善戰、帝國三虎之一,更有着一批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嫡系軍官,這樣的人物,吉菲爾會輕輕鬆鬆就把他忘掉了嗎?”
阿爾瓦聽了埃拉的話,默不作聲,心說:“來了!”我還是在走文森特當年的老路,吉菲爾最終還是要對我的家人下手的。
埃拉見阿爾瓦面無表情,並沒有表現出驚訝的神色,微微感覺詫異,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您父親當時雖然在二皇子和四皇子吉菲爾之間保持了中立,但,哼哼,對逼供退位之時未必就沒有腹誹,就算沒有腹誹,吉菲爾也會認爲有的。他之所以沒有動您的父親,最初可能一來立足未穩,二來念在你南門之變立下大功。可是現在,又憑什麼?你以爲你和他的利益交情能夠維繫多久呢?”
阿爾瓦點了點頭,輕聲地說:“維持不了多久。你是不是想說,皇帝后來之所以不動我父親,是因爲我的勢力龐大?”
埃拉冷笑了一聲:“大致就是這樣了。不過你說勢力龐大,可能不是很貼切,你的勢力都是皇帝給你的。如果是我來形容,是你實力強勁纔對。你身家鉅萬,泰倫吃了敗仗之後常青樹家族雄視東南,周圍的總督都要看你的臉色行事,況且南連賓陸國以爲外援,這些,吉菲爾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見。”
“那我們不斷招兵買馬,不是越來越讓吉菲爾疑心,天天欲除了我而後快嗎?”
埃拉攤開了兩手:“我也沒有辦法。這就是個遊戲,如果你實力差了,隨時有可能被幹掉,只能不斷補充實力。可實力越強,給你召來的危險也就越大,看你自己怎麼想了。”
阿爾瓦沒有再說話,他知道埃拉所說的是對的,這些道理他也都想過。一個權臣,嗯,放了外任在自己領地上可以說是一個藩王了,和一個猜忌心很重的皇帝,放在一起,無論如何是搞不好的。就算現在父親交出兵權告老還鄉,還要託庇自己的保護,而自己如果實力稍弱或者減弱,吉菲爾可能就真的下手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那麼依照你的思路,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我看我們的私軍再厲害,讓海軍都上了岸,這幫新兵,能頂什麼用?”阿爾瓦心想照着埃拉這種思路搞下去,只怕真把吉菲爾給惹火了。帝國南方新敗,北方邊事不斷,這纔沒什麼功夫來管自己,但自己真玩得過了火,吉菲爾要是下狠心搞掉自己,自己這點新兵還真不夠看。
埃拉麪上肅然清冷不改,淡淡地說:“吃掉泰倫,以增實力!”
“吃掉泰倫?”這個建議就的確讓阿爾瓦大吃一驚了。泰倫雖然在蛇頸島大戰中吃了敗仗,可是不要忘了,他是過海軍隊全軍覆沒。現在東南軍團剩下的人,都是泰倫自己挑選的嫡系,忠誠度不說,戰鬥力也未曾受到任何的損失。吃掉泰倫?自己手下的兵較東南軍團爲多,可真打起來,誰把誰給吃掉了還真是不一定的事情。而且更爲重要的是,東南軍團是帝國正牌的主戰軍團,去打帝國王牌軍,自己這不就是公然造反了麼?
“是的,吃掉泰倫。”埃拉對這個方略彷彿已經謀劃了很久,因此說出來不急不緩,一副周全成熟的樣子,“泰倫新敗,軍心不穩。而帝國那頭,何嘗不想就此斬草除根幹掉泰倫,並且由你出兵,消耗你的兵力,也是皇帝陛下樂於看到的事情。並且他可以通過這場戰事來探測出你私軍的實力。至於由頭,隨便找個藉口就是了,反正帝都也會睜一眼閉一眼。”
阿爾瓦沉默不語了。這個構思算是不錯,分析也到位。不過雖然泰倫有反心,且跋扈已久,但自己這麼幹,就是明擺着幫吉菲爾逼反帝國重將,阿爾瓦心裡並不樂意。更重要的是,自己跟東南軍團開戰,其目的是吃掉它以增強自己的實力,如果反被咬了一口或者兩敗俱傷,就實在是太得不償失了。而且就眼前的形勢估計,出現這兩種情況的可能性還是非常的大。
埃拉見阿爾瓦這個表情,說得更爲具體了一些:“主公您一定是擔心戰事的輸贏,這個我也想過了。我們可以建議皇帝陛下調防,調防!把東南軍團給調到別的地方去。泰倫一定不肯,可也不能就這麼直接造反了,他三心二意地路過我們領地時候我們就伏擊他!固守城防是我們的優勢,兵力又多過他們,屆時請帝都方面派兵在城下合圍,必可盡殲東南軍團。打到一半或者多一半時候,東南軍團喪失了鬥志,我們就開城放他們進來,收降戰俘,收取武器輜重。”
好毒的計策!阿爾瓦彷彿不認識似的看着埃拉,一年之前,這個宮廷魔法師出身的女人還只是天資過人,敏銳明判而已。而現在,她想出的計策已經明顯地超出阿爾瓦當初教給她那些東西的範疇了,並且很顯然的是,這條毒辣的絕戶計是她原創的!
“不行!”阿爾瓦做出了明確的判斷,“泰倫就算再有不是,他出身軍中,能當到軍團長、帝國上將,嗯,現在降級爲中將了,當年也是有功於國,有保境安民的功勞!如此逼一個曾經的功臣、重臣走上絕路,於心何忍!”
埃拉冷哼了一聲,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帝國破,謀臣亡。這幾句話,可是你當初教給我的。帝王家心狠手辣,泰倫走到今天這一步,除了造反成功之外,已經可以說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我們不動他,早晚他也得死在其他人的手裡,現在他就算交出軍權告老還鄉,皇帝陛下就會放過他了嗎?會嗎?”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阿爾瓦有些火了。
埃拉見阿爾瓦發火,就不再說了,只是淡淡地建議:“我本來打算讓您上帝都一趟,一來交旨,二來給皇帝陛下獻上這條計策,既然你不同意,那也就算了。不過就算不去獻策,帝都還是要去的。至少你要去摸清情況,皇帝陛下那裡是不是要除掉西北王伯德溫,如果情況不明,稍有不慎,您的父親安格侯爵馬上就有大禍臨頭。”
阿爾瓦嗯了一聲,擺了擺手說:“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一定會近日內啓程去帝都的。我想到了什麼事情再找你商量。”
埃拉告退了。阿爾瓦望着她纖細的背影,還在想着她剛纔獻上的那條毒計,喃喃自語地說:“可能是我教會你太多狡詐的政治、軍事知識,但那些都是我從書本上看來的。並且,我似乎忘了告訴你一個這些以外的東西,無論在哪個世界上,都還有一樣東西叫做——道義!”
屋子裡的人,除了雙兒姐妹不諳世事,對阿爾瓦和埃拉的交談聽不太懂之外,艾薇兒已經是聽得臉上變色。她因父親當時被扣押爲人質,又得到毒草先生的高級魔法植物幫助,參與了當時的南門之變,歷經過生死關頭,知道這種事情,一個不小心就是掉腦袋抄家的結果。而墨菲爾,這個安格侯爵侍衛長出身的人,雖然是見過無數生死,卻也深深地替老主人和少主人擔心,少主人跟埃拉的交談,幾乎是每一個字,他聽在耳朵裡都是悚然心驚的感覺。
“少爺,”這個艾布納家族忠誠的家臣說話了,“艾布納家族追隨克萊拉帝國,世襲傳承爵位,代代將門……”
阿爾瓦轉過頭來,溫和地看着這個長輩說:“墨菲爾叔叔,你放心,我心中還有道義,泰倫雖然算得上我們的敵人,我不會想埃拉所說的那樣做,設計陷害一名帝國的功臣將領的。”
“這個……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你們剛纔交談的內容我理解得很清楚,構陷泰倫與否,我倒不是特別地關心,埃拉軍師也是好意壯大我們的私軍。只不過,這條路一直走下去的話,我怕您最後真的……真的……”墨菲爾咬了咬牙,硬是忍住了沒把“造反”兩個字說出口。
阿爾瓦明白他的意思,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在泰倫的大本營裡,那個昔年的帝國功臣、當時的桀驁軍閥對自己所說的話:“阿爾瓦,別說什麼忠於皇室之類的大話。你現年不滿二十歲,以你這般,恐怕不到我這年齡,已生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