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方初升的陽光從大艦背後照過來的時候,阿爾瓦一個人凝立在船頭,良久良久,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陸特斯已經離去,把一個老銀鯊王交還了回來,老銀鯊王在黛絲,嗯,賓陸女王的名字叫做黛絲,現在不能再稱呼她爲銀鯊王了,在黛絲的照顧之下,神智在逐漸的清醒。格於賓陸國的形勢,阿爾瓦請求她暫不要離棄賓陸女王的位置。當然,爲了感念阿爾瓦的救父之恩,黛絲也理所當然地答應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個強大的陸特斯,昨晚在船艙裡跟公爵大人都說了些什麼。不過很顯然的是,現在危險已經解除了,雙兒姐妹有些擔心的是,主人一直有些失神,既不像平時那樣笑嘻嘻,也不是來時那種躊躇滿志。整整的一個黎明,阿爾瓦就這麼站在船頭上出神。
敵人!原來心目中的敵人,一個稱爲神明的敵人,現在變成了利益的共同者。而自己原先打算去約的幫手,一個曾經想殺掉自己又幫助過自己的人,槍神安德烈,卻成爲了自己必殺的敵人。阿爾瓦甚至想到,自己的盟友,曾經在死亡峽谷裡共抗毒草先生、維護黑精靈族生命權利的火龍,會不會也是龍族的魔聖呢?
以前,在這個世界生存的近二十年來,自己都是隨遇而安,遇到迫在眉睫危難的時候纔想辦法去化解。可是現在,好像不同了,既然要下一盤大大的棋局,那麼就要有一個相對完整的計劃纔可以。更何況,跟自己一起下棋的人,都是這個世界上的神!並且阿爾瓦那個內心深處已經灰心好久了的願望,像一堆已經熄滅了的篝火,在一陣強風之下,又重新出現了微弱的火光。我在跟神佈局,是誰送我來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呢?我如果跟神達到平起平坐的地位,或者,我有可能戰勝他們之後,我就能回家了呢!
看着船頭前面被劈開的波浪,阿爾瓦的內心與海面上的波濤一起沉浮起落。
“主公!”旗艦上的一名私軍將領前來報告,“前方先鋒探險艦麥哲倫號用旗語報告,前面已經發現了陸地,我們就快要到家了!”
阿爾瓦點了點頭,終於回來了!在此之前,阿爾瓦跟銀鯊王黛絲已經商量過了,因爲黛絲救父的計劃已經意外地提前完成,而阿爾瓦又記掛着家人的安危,所以艦隊已經改變了航向,不去賓陸島,而直接駛向了阿爾瓦的領地——東南之都獨角城!
“前方出現炮艦!”手下上來報告的時候,阿爾瓦已經看到了。在幾十裡之外,一排六艘中等炮艦已經橫過了船身,以側翼對着自己的艦隊,這是放弩炮的預備姿態。
阿爾瓦笑了笑,他已經看清了對方船隊的旗號,是自己常青樹家族的私軍。眼見得自己離開獨角城一年不到的時間,自己看家的海軍已經初具規模了,而且這種巡洋艦式樣的炮艦,完全依照自己留下的圖紙打造,遠遠看起來很有威懾力。自己離開家的這些日子,常青樹私軍軍師埃拉似乎幹得不錯啊!
“公爵大人回來了!”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在獨角城內大街小巷迅速地傳開了。阿爾瓦在墨菲爾組織的龐大迎接隊伍中,第一眼就看見了一張芙蓉花似的面孔,是艾薇兒!阿爾瓦下了馬,攜着艾薇兒的手走進了華貴的馬車,向兩邊夾道歡迎他歸來的子民們揮手致意。
從見到墨菲爾叔叔臉的那一瞬間開始,阿爾瓦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就落了地。自己的家人應該沒什麼事!墨菲爾對艾布納家族的忠誠和歸屬感,甚至比自己本人都要強得多,如果自己的父親安格侯爵有事的話,他的臉上絕不會洋溢着這種笑容。
“怎麼樣埃拉,我離開獨角城的這些日子,你做得很不錯。我看海軍的規模和城內的子民,你很是管理有方。”阿爾瓦進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見軍師埃拉。
“報告主公,”快經年未見了,埃拉還是那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自我接管領地日常軍民事務以來,一切井然有序。獨角城內新增人口一萬三千四百多戶,私軍陸軍擴編至三萬六千人,海軍七千六百人。”
“這麼多,很不錯,很不錯!”阿爾瓦對這個數字很滿意。
“後勤方面一直由墨菲爾將軍總管,加上上個月羅蒙子爵送來的北方彩票收入,庫存金幣一百一十二萬。”埃拉平靜地說。
“咳咳!”阿爾瓦正在喝茶,被一口水給嗆住了,“你們花的不少啊,我走的時候還有兩百多萬,這段時間裡至少還應該有將近三百萬的進賬。”
埃拉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擴編海軍、打造艦艇、招募新兵、遷移人口,都是很大的開銷。而且,主公不在的時候,我擅做主張,年節時候給朝中的主事大臣、臨近行省總督送禮,總共開銷了將近七十萬金幣。甚至,去年新年時候,我給駐紮在旁邊的東南軍團泰倫,也送去了五萬金幣。”
阿爾瓦一愣,小雙在旁邊先叫了起來:“泰倫那個混蛋!老跟我們過不去,還給他這麼多金幣?”
按理說,埃拉是常青樹私軍的軍師,而小雙不過是阿爾瓦的一個貼身侍婢,是無權這麼跟埃拉大喊大叫的。不過阿爾瓦的性子,從來也沒有過什麼真的主僕概念,因此只是笑笑說:“小雙,軍師說的是軍政大事,你別插嘴。”
回過頭來又對埃拉說:“給泰倫送禮,你做得好!這一點我都沒有想到,泰倫自蛇頸島戰敗一蹶不振,一定恨得牙根都癢癢,而且他駐防離我們仍舊不算太遠,你這時候穩住他最好。”
埃拉彙報完畢,墨菲爾跟了上來說:“主人,還有喜事那!二少爺上個月大婚了,大小姐下個月也該生一位小爵爺了。我日盼夜盼,就等着少爺您早點回來,咱們一起去帝都回家看看。更何況,前幾天夫人還捎信過來,您跟艾薇兒小姐......”
阿爾瓦見墨菲爾斜着掃了艾薇兒一眼,而艾薇兒又紅着臉低下了頭去,知道母親掛念自己,來催婚了。不管是哪個世界,可憐天下父母心呦!阿爾瓦想到自己“家”裡的父母,不由得心中倒有些酸楚。
看看由軍政大事談到了家事,自己手下的臨科和客座上的銀鯊王父女都起身告辭。阿爾瓦也不阻攔,讓人送他們去已經安排打點好的住所暫住去了。
眼見他們都走了,剩下的就只有艾薇兒這個未婚妻、雙兒姐妹侍婢和墨菲爾管家了,埃拉仍舊身子不動。阿爾瓦眉頭一皺,知道她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有報告,站起身來說:“埃拉你坐,軍政大事基本都說完了,這裡是內堂,你是我的朋友,這裡又沒有外人,有什麼事情你儘管直說好了。”
埃拉沒有坐,反而有幾分焦慮的口吻說:“軍政大事基本說完了,無非也就是花錢擴軍而已。我想說的事,或許跟主公家事有關,以我看來,主公的家事,或許並不像墨菲爾將軍所說的那麼樂觀。”
“哦?怎麼回事?說說看。我曾經教過你,家事、國事、天下事,要事事關心的。”阿爾瓦聽埃拉這麼一說,放鬆了的神經馬上又繃緊了起來。他知道,論忠誠和關心家人,誰也比不上從小抱着自己的墨菲爾叔叔,但說到明辨局勢、政治嗅覺靈敏,恐怕自己還及不上眼前這個宮廷魔法師出身的埃拉。別的不說,就自己走這將近一年,領地上下民居繁榮、軍務風生水起,就足以看出埃拉在這段時間裡,又有極大的長進了。
“我所顧慮的事情有兩條。第一就是根據我們在帝都的探子回報,安格侯爵府附近最近忽然多出了很多商販。根據提供的線索來看,我可以斷定,其中肯定有宮廷魔法師的存在!”
“我父親仍然兵放外任麼?最近北方的戰事如何?”
“跟雷奧帝國那邊仍舊是打打停停,這倒沒什麼。不過就在最近,西北伯德溫戰事吃緊,曾被雷奧軍四路大軍圍攻,令尊揮軍襲擊,雷奧軍迫於後防壓力撤兵,可以說,令尊此戰於兵理上並無錯失。但事實上救了西北王伯德溫,我擔心帝都府上的事情跟此戰有關。”
阿爾瓦點了點頭,知道父親解救伯德溫,必然會招致吉菲爾不滿。從前面他對付泰倫的手段來看,皇帝寧可兵敗喪師,也要拔除內部的心頭大患。而父親不知是出於純粹戰事的考慮,還是不願舊皇之子命喪疆場,總之既然這麼做了,就一定會招致皇帝的疑心。並且,在極地島上文森特的那些話,讓阿爾瓦一直擔心皇帝會對自己的家人下手。
“第二件事,就是我們自己擴軍的問題了。以你現在的爵位和領地,我想,八萬,這個數字的私軍已經是皇帝所能容忍的極限了。我擴編的軍隊加上你從海上帶回來的人,已經超過了這個數字。兩個月前,帝國軍團有移動跡象,以練習野戰爲名,兩個帝國主戰師團和三個地方守備軍團向我領地方向移動。”
“難道這五個師團就地駐紮在我們領地附近嗎?”阿爾瓦大吃一驚,如果這樣的話,形勢還真的不太好。
“不是!”埃拉回答,“不過雖然不駐紮在我們附近,但五個師團隱隱有合圍之勢,而包圍的,是艾布納平原!因爲我們歸附而來的子民,大多是來自您原來家族的領地,而徵募的新兵,也有超過半數是艾布納人!”
阿爾瓦霍地站了起來:“埃拉!以你考慮問題的周全,不會不知道這樣會引起皇帝的猜忌,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埃拉迎着阿爾瓦的目光對望了過來,淡淡地說:“爲了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