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楓離開病房進了隔壁房間。
這是一個儲物間,房間裡全是雜物,除了成捆的空白病歷,就剩下一堆裝滿液體的玻璃瓶。夜楓擰開一瓶,聞了聞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再次回到病房裡,中年人已經將錢塞進來褲兜裡。夜楓不忍心看着牀上的病人,卻沒有辦法將他帶走。
此人肩膀上全是老繭,看起來像個搬運工。以夜楓的性格,總是不願意拋棄任何一個人。
他見不到一個受苦人,更見不得眼淚。阿驛還在忙,夜楓卻只顧和眼前人聊天。
“你什麼時候出院?”
中年人一愣:“醫院都砸了…明天就出去…”
“出院後做什麼?”
“我光棍一個,沒地方去…小兄弟,我看你是個好人。要不等我傷好之後,要不我去毒龍幫投靠你…”
夜楓沒想到他真的誤會了,這人看起來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夜楓寧願他是撒謊套近乎:“毒龍幫我也不想待了,幹完這一票就收手。”
他突然善心大發:“明天這個時候,你有心就到西區隔離帶。那裡有一個矮牆,就在路邊不遠。我去那裡找你,到時候再說吧!”
夜楓看到他牀頭的藥,拿起藥瓶去找阿驛:“這個藥你留兩瓶給頭屋的病人,我們立刻離開!”
“這藥有什麼作用?垃圾的呀。”阿驛眯着眼睛看了看上面的字母:“是什麼人用?要不給他兩瓶好點的吧?”
夜楓點點頭:“是我疏忽了,你給他兩瓶好點的,讓他藏好了。要是讓醫院的人看到,估計要出紕漏。”
等所有的人回到院子裡,夜楓發現地上堆了幾十包東西。
夜仙兒瞪大了眼珠子:“阿驛,你是要開醫院嗎?”
“那倒不是啊。”阿驛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作爲一個醫院的人,自然是捨不得這些寶貝的啦,你要知道,置辦這些東西很費力…”
夜楓建議:“阿驛我要是你就開一家醫院。貧民窟的人就缺醫生,孤兒院的人也缺醫生。外面的醫院根本看不起。”
程剛變得懊惱不已,拍着腦門後悔道:“對啊,讓阿驛開個醫院多好。現在連個食物中毒都只能等死…可惜啊,很多東西不該砸!”
高隊長也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問題哈,那就這麼定了。所有人,東西一樣不要漏掉,帶回去交給阿驛!”
阿驛突然有了一種使命感,變得更加的興奮,整個脖子都紅了。他渴望被認同,也想要做一個醫生。
看到大家期盼的眼神,他捏了捏拳頭。
“出發!”高隊長一聲令下。所有人自覺地將東西背起來。
夜楓一隻手挑着一包賬本。阿驛的那一份被程剛搶了:“你要真的開個醫院,我們這幫人就把你當菩薩供着。”
阿驛還要矯情,夜楓又推了他一把:“走吧,大醫生。你也不要有壓力,只要能治個頭疼腦熱,感冒發燒之類,我們就心滿意足了。更何況還有這麼多醫書呢,咱倆一起學習。”
“好的啊!”阿驛答應了。
夜楓想要實現的願望,總算是有人替他了。夜楓以前總以爲,救人主要靠醫生,現在想來,人性是最難治的。
末世的危機不在飢餓與疾病,而是隱藏在人性之中。
保潔公司充當着判官的角色,當正義的天平傾斜,總部就會下達滅殺令。一邊做着好事,一邊做着殺手。
夜楓嘆了一口氣:“到底是該匡扶還是剿滅!”
高隊長見他如此,很奇怪地問道:“什麼剿滅?什麼匡扶?”
夜楓指了指阿驛:“同樣做醫生,有的人罪該萬死,有的人懸壺濟世。我們一邊在剿滅三號醫院,一邊要重新建立一個醫院。”
“用不着這麼深沉。”高隊長露出一隻獨眼:“社會本來就是這樣,黑暗永遠清洗不完。每個人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夜楓不再糾結這個事情,幾個人回到了保潔公司。因爲阿驛是未來的醫生,所有人都按照他的要求辦事。
倉庫裡的骨灰盒被重新整理,全部用貨架放到牆邊,外面用白布牀單遮住。
中間騰出來一塊新地方,按照迷你醫院的規格,設置了藥房和醫療室。帶回來的藥品被擺放得整整齊齊,所有醫書也分門別類。
孟班長還找來椅子和桌子,上面鋪上醫院的牀單。就連高隊長也來幫忙,專門接了一根管子,在空地旁邊準備裝一個洗手池。
大家不知道爲什麼這麼積極,只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頭。一種新生活開始的樣子,雖然不是真的醫院,但每個人都很認真。
夜楓在一邊翻着病歷本,這種病歷本基本上就是賬本。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治療什麼病,藥品清單及手術名稱,後面寫上一個總的費用。
醫院並不關心病情,關心的是用了多少藥,需要多少錢,一樣不漏。
好在上面有日期,夜楓很快就將病歷按時間整理好。一年前的一堆,新曆30年的按照季度分類成三堆。
小武是二月份失蹤的,夜楓將後面三個月的賬本都整理了出來。
夜楓翻着病歷只看了幾頁就迷茫了:“阿譯,這上面大多數都沒有名字,只有藥品記錄怎麼查?”
阿譯顯得很專業:“你放在那裡吧,我明天挨個看,估計要費點時間。不同手術的用藥不一樣,大人和小孩的劑量也是不一樣的。只要能一個一個的核對,總會找到蛛絲馬跡的。”
夜仙兒將他整理好的碼到貨架上,她看着阿驛很羨慕:“楓哥,其實我也想當醫生。”
“你想多了吧?”
夜楓並不是打擊她:“一個醫生成長起來需要多少年你知道嗎,你大字不認識兩個……不過,你可以當個護工,從護工做起吧。”
他不知道夜仙兒爲什麼想當醫生,單看她用刀的手法,確實像個外科醫生,穩準狠,毫不拖泥帶水。
地上零零散散有一些文件,還有一些檔案袋。夜仙兒將其中一個打開,從裡面抽出一本文件:“誰說我不認識字,木,車,人…”
夜楓笑了一下:“你肯定只認識幾個偏旁部首。”他伸手拿過來:“核輻射與物種基因變異…這本書不錯!”
阿驛聽到後走了過來:“這好像是一篇論文吧,很早的啦。你看這名字…”
他的手指頭停在了文章標題的下面:“這是我父親的論文。”
“啊?”夜楓和仙兒異口同聲。
夜楓莫名敬仰:“你父親是研究基因變異的?這種書我經常看到呢,葉教授好像也是研究這個的。”
“其實也不是我父親研究。”阿驛顯得很傷感:“這是一個課題,研究的人很多。只不過這一本是我父親寫的,你說的葉教授,估計是葉全都教授。他以前是我父親的老師,還在我家住過。
“葉全都?”高隊長也湊過來了:“你認識葉教授?對,你應該是認識的!”
他將手裡的論文翻開,上面指導老師一欄,確實是葉教授的名字。
見高隊長對葉教授感興趣,阿驛滿臉的自豪:“那時候我還小,只有六七歲。我記得葉教授在我家住了一個月,指導我父親關於基因的研究。”
“他其實是來逃難的,沒過多久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葉教授其實人蠻好,瘦瘦的,就是頭髮有點少。我記得他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孫女…對,是孫女,好像叫仙仙…”
阿驛平時的話很少,他不善於表達,唯獨回憶過去的時候可以侃侃而談。因爲過去是親身經歷過的,不需要修飾。
夜仙兒聽得入神,聽着聽着開始流眼淚。
夜楓奇怪地看着她:“我記得你並不是一個喜歡流淚的人,怎麼這樣的故事也讓你眼淚汪汪?”
夜仙兒有點不好意思,用手摸了好幾下眼淚依然止不住:“沒有,我其實有個小名,也叫作仙仙。”
阿驛有點手足無措:“是嗎?那真是太巧啦。沒想到我的故事,把你惹哭了…”
“沒什麼,以前我爺爺也叫我仙仙。我記得小時候幾乎沒有看到過我父母,都是我爺爺帶着我。所以你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忍不住了。”
夜楓好奇了:“那你姓什麼?”
“忘記了,四歲不到的孩子,怎麼可能記得姓什麼。我後面的名字都是亂起的,誰知道你姓夜?”
夜楓苦笑一聲:“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我的名字叫夜楓,不是姓夜。”
高隊長隨手拿過書來:“教授的東西全部單獨整理出來,包括陳院長的,我們交到總部去吧!”
“高隊長,我想問一下,我父親也是組織的人嗎?”阿驛還是不敢相信。
“既然王處長說是,那就應該是的!”高隊長肯定的點點頭:“其實總部還有一個科技聯盟,不光醫生,還有機械,電氣,材料,通信各方面的專家。以前都是跟着總裁的。”
他告訴大家,以前的組織有上萬人。末世的精英成立了很多聯盟,希望恢復浩劫之前的秩序。
十九路軍閥都是土匪出身,每個人都想着稱王稱霸。地盤,糧食,武器,金錢,嬌妻美妾,都成了他們瘋搶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