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座龐大的地下基地中,沒有一個便利的交通工具,想要快速地到達某個地方,實在是困難無比。魏繚走得雙腳發酸,歇一陣走一陣,才堪堪走出北方區域,將近抵達中心區。而這已經耗去了幾天的功夫了。
他不僅僅要面對着斷水缺糧的問題,還有一種緊迫的危機感,時刻的縈繞在他的心頭。在這些天中,每當他坐倒在地,昏昏欲睡的時候,總是會有某種不詳的預兆。
自他醒來以後到現在,每隔一段時間,整個基地都時而會發生莫名地顫動。而這個相隔的時間,也從起初的幾天一次,漸漸地發展到了一天一次。
魏繚每每在這種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層粘乎乎的粘液。他不敢多耽誤,每次都是小歇一會,一感到體力有所恢復,就立刻起身繼續趕路,絲毫都不敢多耽誤。
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也不知道自己目前到底能做些什麼。即便他趕回到了父母身邊又能如何?他能改變什麼嗎?
但他放心不下,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趕回到他們的身邊。他要竭盡自己的所能,帶他們離開這危險的地方。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又走了很遠,終於來到了中心區的交通樞紐。總算是有了可以乘坐的交通工具了。當他坐上快速電梯,摁下啓動鍵的那一刻,內心深處才稍稍地感到安心了些。
一如他第一次乘坐這個東西一樣,快速電梯的效率十分快,只是短短几分鐘的功夫,就從中心區來到了他們一開始的集聚地。當他邁步而出的時候,真真是滿心的喜悅。
這裡的交通樞紐早已經被清理過一遍了,厚重的塵土已經沒了痕跡。但一眼望去,可以見到很多雜物被丟棄在路上,顯得略有些凌亂。魏繚疾步走出這裡,向着最初的集聚地急匆匆地趕去。
一路上,他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周圍的一應物事擺放的都十分整齊。有的房間裡還有剛剛換洗過不久的衣服。當他趕到父母被分配的那個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只有敞開的大門,和空蕩蕩的房間。
房內一塵不染。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但卻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牀鋪正中心。在牀頭的牆面上還貼着一張全家人的合影照。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張照片了。照片上的他,不過十二、三歲,臉上的笑容綻放。父母滿臉慈愛地守護在他的兩旁。媽媽側臉望向他,手裡拎着一盒蛋糕。爸爸一手隨意地搭在他的肩頭,另一手拎着他的書包。
他走到牀前,用手摸了一下牀褥子。冰冷冰冷的,略帶潮溼,還有一層淡淡的浮塵。
“我還是來晚了。”魏繚有些無力地坐到牀上,呆呆地望着那張照片。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揭下那張照片,貼身收了起來。起身再次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輕手輕腳地再次整理了一下牀褥,一如曾經他日常所做的那樣。
“這是?”魏繚搬起被子,想要把它放到牀頭,卻從被子底下掉出了一張字條。
他趕忙放下被子,展開字條一看,只見上面用碳墨一類的東西寫着:“見字勿念,望我兒一切平安。”
魏繚撫摸着這張字條,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字條,起身快速離開了這裡。
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他絕不會放棄,哪怕只有那麼一絲的希望,他也絕不會放棄的。
他走遍了每個房間,挨個都查看了一下。終於在幾個房間裡,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這幾間有些不同尋常的房間,都是房門從外緊鎖的。一旦打開,立刻就會有一股極重的腥臭味迎面撲來。
魏繚第一次打開這其中的一間房門時,就差點被這股味道薰得暈了過去。
他捏着鼻子,擡眼向那間房內望去。只見那房間裡雜亂無章,凌亂無比。房內的地板上,有着一灘粘稠的液體。
魏繚不敢貿然進去,他快步走到其他的房間裡,找來幾根棍子,返回到那個房間,試着挑了一點地上的粘液出來。
藉着通道里的燈光,他清晰地看到,這種粘液顏色黑紅。他探鼻輕輕嗅了幾下,滿是腥臭的刺鼻味道。這有些不對勁。他丟下手中的棍子,找來一個強光手電,進去細細地查看了起來。
房內的地板上有一大灘的粘稠液體,而讓他感到心中不安的是,在這灘液體的中心,有一套衣服,擺出了一個人型的狀態。而這灘液體,正是以這套衣服爲中心,向四周流淌開的。
他低下身,細細地查看着這套衣服。印象中,似乎有人曾經穿過這樣一套衣服,但這一時半刻間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他細細地打量了片刻,突然,在衣領的上方位置,發現了一些毛髮。
他起初以爲只是一些雜物罷了,想用棍子挑開。哪知,他用棍子一挑,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這是?”魏繚愕然地看到,那居然是一大團頭髮。這團頭發似乎是從人體上直接剔下來的一般,有着一個完完整整的髮型。聯想到這套衣服,這股粘稠的液體,他的胃裡一陣翻騰,慌忙扔下了手上的東西。
“不對勁,很不對勁。”他喃喃地自語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他起身快步走出了這間房子,又分別查看了其他的幾間緊鎖的房間,皆是如此。那些衣服擺出的姿勢,或是靠牆而坐,或是躺倒在地,但無一例外的,都是一灘粘稠液體的中心位置。
這些衣服,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甚至還有一套他父親的衣服。他呆呆地望着那套熟悉的衣服,一股悲傷的感覺瞬間衝破了他全部的理智。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的臉頰上滑落,他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悲慼的感覺越來越沉重,他不敢接近那股粘稠液體,只能站在房門外呆呆地望着地上那一套極其熟悉的衣服。
那一天,他的父親,從樓上下來,喝斥他到:“你上來幹嘛,不知道現在正撤離呢?趕緊下樓去!”的時候,穿的正是這套衣服。
魏繚泣不成聲,他“噗通”一聲跪在門外,朝着那套衣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當他再次擡頭的時候,額頭已經是烏青一片了。但他似乎毫無所覺,雙眼裡有着熊熊的火光。
“我一定會阻止這一切的,一定會的。”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着那套衣服在鄭重承諾着什麼。
半晌,他站起身來,簡單的收拾了下背囊,就繼續查找了起來。一定還有其他的線索,他不能放棄,絕不能放棄。
但在這諾大的地下基地裡,想要尋找幾個人,真的猶如大海撈針一般,根本就毫無頭緒。即便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定還會有其他線索的,一定還有存活着的人。”
但他連續找了幾天幾夜,卻依舊是毫無所獲。
這一天,他拖着疲憊的身體,打開一間房門,和衣躺倒在房內的牀鋪上,昏昏欲睡的時候。忽而再次感到了整個地下基地的顫動。而這一次,漸漸地由輕微,轉變爲了劇烈,並且越來越劇烈。
魏繚整個人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戰,趕忙裹着被子,拿上包裹,迅速鑽到了牀底下的避難櫃裡。果不其然,只是片刻的功夫,整個房間就開始土崩瓦解了。金屬製成的房間,此刻就好似紙糊的一般,幾下子就完全碎裂開了。
魏繚用包裹護住身體,又用被子矇住頭部要害,死死地抵住身上的牀鋪。說時遲,那時快,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他立刻就覺得天旋地轉了起來。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魏繚只覺得自己所待的這個避難櫃,時而跌落,時而翻滾,也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許久,隨着一次重重的重擊過後,一切終於安靜了下來。
“咣噹”一聲,魏繚一腳踹開一塊擋住避難櫃出口的金屬板,從牀下鑽了出來。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了,伸手不見五指。他趕忙取出強光手電,一邊照着,一邊尋路往外走去。
這裡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地方了。沒有了房間,只有縱橫交錯的巨大通道,每條通道都極爲寬闊。這些通道高的極高,低的也近有十幾米,寬度各不相同,但最窄的也約有兩三米寬。
地面上坑坑窪窪,時不時的會有一些略爲粗壯的石頭高高的凸起。遠遠地看去,好像一根根被攔腰砍斷了的木樁子一般,鱗次節比地聳立在眼前的這條大道上。
魏繚選了一條最爲寬大的通道,一直沿路走了下去。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金屬殘片和零散散落在地的物資。他挑挑撿撿地收拾了一些東西,裝到背囊裡,以防萬一。
這條通道極長,似乎沒有盡頭一般,魏繚走得腿腳都痠疼無比了,卻是依舊沒有找到盡頭。這一路上,這條通道不時地會分出幾條岔路出去,他每次都只是挑了其中最大的一條,一直往前走着。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怎麼還沒有看到出口呢?”魏繚實在有些走不動了,藉着燈光,隨意找了塊略爲平坦的地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然而,他方纔一坐下,就立刻呆了一呆。這地面的感覺,好熟悉。他慌忙伸手摸了摸這地面。
“是它。”魏繚心裡悚然一驚。手上傳來的感覺,清楚地告訴了他現在究竟身在何處。
這種極富有彈性的觸感,和他曾經感受過的幾乎一模一樣。若是這樣的話,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必定就是在那株巨大的藤蔓植物體內。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良久才緩過神來。他,再次回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