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睡覺,現在是升級了。辦公室不能當臥室用,店長從醫院那邊找了一名空間異能者,在洗衣店的一個空地方里再變出一個房間。
景涼睡在離門邊最近的地方,接着是我,然後是語音和程式,再後是然藥和若憶、絃樂弦意,銀河在窗邊。你問程序?他在樓上的密室逃脫遊戲那邊,因爲那裡有牀,雖然以前是鬼屋場景裡的道具。
每個人都有CP連銀河都勉強算是找到了……雖然銀河十六歲語音二十歲,但是這不是重點。我每天早上起牀都能受到一萬點暴擊。想趴在牀上不起來工作。雖然本來工作時間就不長。我在牀上翻滾翻滾再翻滾。——好吧,最後我還是起來了的。
店長先穿好衣服,去設定家政機器人。我趴在桌上,腦內循環一萬次“不想幹活不想幹活不想幹活”。景涼把事情搞定,坐在我旁邊看着空氣發呆。
“店長。”
“嗯?”
咳,真好聽……太好聽了。
說了這麼多話,景涼始終說“嗯”說得最順口,一個簡單的音節能被聲音好聽的景涼說出一千種韻味。稍微下沉是應聲,跳得很快又輕的音調是敷衍,拖長了尾音就是自帶省略號代表她在思考,像這樣的問句呢——犯規咯。
店長聲音太悅耳了QAQ,叫人不能自拔,極度適合去演那些話少然而色氣的角色。
“……早餐吃什麼?”
千言萬語就只剩下了這麼一句,那種直擊靈魂的感覺讓我整個人都焉了,再也想不起來自己本來要說的話。
“昨天。”
“啊?”
“嗯,對。”
昨天正在工作的時候突然有人開始討論這個問題,然後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就是投票解決的。很幸運大家認同了我的口味,雖然只是普通的中式早餐。傳統飯菜什麼的。不過所有人好像都很久沒吃過了。
談起吃飯,我發現景涼的行爲準則在這個時代簡直好到爆表。她習慣先吃兩口白飯,等其他人夾完第一輪菜再去夾,從來不夾離自己太遠的菜,在菜葉和菜梗分開的時候,多半會吃菜梗,大多數時候菜梗都是被我們倆還有程序程式清乾淨的。
這是應該的,但我越發好奇店長以前是幹什麼的了。
我趴在桌子上開腦洞,景涼在桌邊安靜一會兒之後,就又拿起書開始看。我聽到翻頁的聲音,店長看書一向很快,就算爲了享受閱讀的過程而放緩了節奏,也還是很快。店長並不是一目十行看到大段大段文字就直接跳過,然後總是錯過細節的類型。
因爲我有次和店長一起看某個作者的書,那個作者特別擅長用細節埋伏筆,後記的第一句話就是“要用什麼方式看我的書是你的權利,但同時我用什麼方式凌虐你們也是我的權利”言下之意就是我樂意,你們管不着——簡直嘲諷出境界來了!
但是景涼比我淡定很多,在伏筆掀開的時候一點反應都沒有。還能解釋給我聽類似的奇怪伏筆,甚至稍微推敲了一下真相,更可怕的是她大多說對了。最後甚至總結“伏筆很細,但是這個作者知道沒人會注意這些東西,所以一般不會特別用心,令伏筆的畫風非常奇怪,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更加可怕的是,景涼並不喜歡看書。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她喜歡的。她最常敲鍵盤折騰代碼,但看得出那只是一種習慣,雖然可能因爲做慣了有那麼一點點好感,但絕對不是她的興趣。
至於分析人類性格——這種東西怎麼能說是興趣啊,不要把店長說得像個會在街邊偷拍別人的變態好嗎?
我覺得景涼多半是有隱藏職業的,甚至可能洗衣店這活本來就是她的副業而已。但是她不想說,所以我也不問。這不是重點,反正那不是我關注的重點。
我坐起來,機器還在運作,能聽到細微的發電聲。
景涼在看書。低着頭,翻頁的手指頓了一下,似乎意識到我在看她,但她沒有太大反應,繼續看。按道理說愛看書的人眼睛會特別沉靜,可是店長沒有,她的眼神只會讓人想起“無機質”這個詞語。
那種態度,彷彿是放棄了很重要的東西,只爲能活下去一樣。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可是景涼是放棄了什麼呢?是什麼纔會令一個人失去所有表情和看法,就像是被神囚禁在無形的監獄中,用無形的繩子捆綁着手腳,最後再也不懂怎麼說出自己的觀點,表達自己內心的一切。
我突然想到一句話,是三年前在網上流行起來的。
“如果靈魂所受的傷會具現於身體,那我一定早就四肢不全傷口流膿發炎,苟延殘喘遍體鱗傷,只是剩了一具身體,在這條名爲人生的道路上掙扎。”
可是沒有。每個人所受的傷都不能體現在身體上,我們還在強顏歡笑,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禁不住要想,景涼所受的傷到底是什麼?有些東西,不是能說給旁人聽的,即使你已經用盡全身力氣呼救,最後會駐足觀看的人,也許也只是覺得你呼救的姿態挺好笑而已。
好吧,我知道這樣想不對啦。
景涼翻過一頁書。在寧靜的空間中,紙張掀動的聲音無比清晰。如果在鬧市,你絕對體現不到這種安靜得和塵世隔絕差不多的感覺。景涼的手很白,可是無法掩蓋手腕那裡深色的瘀痕,那是長期打鍵盤還沒有治療的人會有的傷。
再往上看——手臂的傷口已經痊癒,白襯衫有點透,但是已經看不到底下的疤。看書的姿態有點不對勁,店長挺直背了,可是矯枉過正,看起來反而有點太正經;洗練的黑色長髮裡仔細找,竟然已經能找到白髮;
這是典型未老先衰的症狀,而店長不在意,要麼就是這情況持續太久,她懶得管,還是她已經心力交瘁,根本沒注意到這件事?耳朵裡有耳洞,只有單邊,但可能是因爲景涼只撩起了半邊頭髮。但沒有耳環,耳洞就那麼空空洞洞地擱在那,看起來非常孤單。這個可能性太多了,先不去管。
一切都很平靜,看似正常,可是隻要你用心觀察,就看得出來。我知道這樣想很深井冰,但面癱本來就不是什麼正常的屬性。
景涼注意到我的視線,擡起頭,然後我們都僵住了。看着對方,有點不知所措。
更——更安靜了怎麼辦——!
我別開視線,正看見旁邊機器的紅燈在閃,我感覺簡直像是找到了救星,我開口:“好久啊。”
……這下我也開始話少了QAQ,但並不是因爲某種心靈創傷,而是不知道該講什麼啊。
景涼反應慢半拍,頃刻她順着我的視線望過去,隨後道:“嗯,材料多。”
就在景涼說完這句話之後,機器叮一聲響,正好是平常其他人起牀的那個點。我鬆一口氣:“我去喊其他人起牀。”雖然他們全都有鬧鐘。
景涼點頭,我轉身進房間。然後一天又要開始了,大家揉着眼睛去梳洗,我去幫店長鋪桌。我突然對副店長這個身份有了新的認識——景涼是店長,我是副店長。雖然最開始的見面和要求充滿了隨意和不確定性,但我是認真的。
雖然不知道你受過什麼傷,但是,我想陪伴着這樣的你,直到一切結束,直到生活可以重新開始,直到我有機會能瞭解景涼這個人爲止——無論是以怎樣的身份。畢竟,現在我們也已經算是朋友了。
“店長。”
“嗯?”
“今天我們要做什麼?”
——明明只是和最開始差不多的對話,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好像被賦予了全新的定義。
——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今天起晚了……七點半才爬起來,一看時間簡直驚恐。晚了一些,抱歉。
關於景涼的劇透:
景涼的人設,就是沒有人設。
關於風景的劇透:
冬季篇有**,大概在三十八章到四十二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