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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聽到了鋼鐵大門閉合時所發出碰撞的音節。
黑色猛獸的VS320引擎用力的轟鳴着;採用鍊金術的特殊手法改造過的動能系統並不會產生大氣污染。汽油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原本的能源統治地位,在覈戰爭中核能的控制技術進一步的成熟和正規化,現在支配聯邦的是以鍊金術結合科學技術開發出來的核子引擎。
利用微核動力爐製造出的電能其功率是以往任何時代都無法企及的。
考慮到安全的需要鍊金術師協會又開發出與之配合的超容量蓄電池,並將每一臺車體的規則都設置成電能補充完畢之後自動關閉核動力爐。
只不過這種東西也不是普通大衆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每一臺生產出來的費用按照一個平民的家庭收入,沒有十多年的時間是支付不完的。當然,如果願意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話,倒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不過那就要事先做好長年負債的心理準備。
透過玻璃窗凝視着車道上飛退的景色,那些碧綠的顏色就像是紐帶一樣穿透整個國道,更加遠的地方是都城開發出來的超大型人工湖泊。
在陽光下面波光鱗鱗的清澈湖面,涼風輕輕掃過,顯出幾分虛無飄渺的味道。
“少爺,這次說服失敗,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駕駛位上的姑父一邊精確的控制着方向盤,一邊出聲打破車廂內的沉默。
儘管還是那樣冰冷到彷彿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但從掛在上方的反光鏡中可以看到,男人宛如冰山般表情裡面微微透出幾分焦急。
我現在的心情也很煩躁,沒想到那個混蛋老鬼居然可以在這麼大的利益面前不動搖,再一次認識到自己稚嫩的思維和手段讓此身不由自主的升起無力的挫折感。雖然十分不願意承認,但奧斯卡家主說的纔是正確的,這個世界是不會繞着我一個人的想法打轉的,以爲憑才智計算準確就可以萬無一失的想法實在太狂妄了。
———領悟到這個事實比起這次的挫折更加令人煩躁。
“沒辦法,這次在南邊官員選拔上面擁有最大發言權的就是拉提斯家了,得不到他們幫助的話,埃斯貝爾家想要涉足地方政務的願望就會變得很困難………”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既然正面談不攏的話,那就從背後來好了。”
“背面?”
似乎被少年聲音裡面所滲透出來的那股和年齡完全不相符的陰森所嚇到,男人偉岸的身軀很不自然的震動了一下。
“嗯,塞依主教不是有個很可愛的孫女麼?我們幫他照顧幾天吧。”
“少爺,這樣的手段似乎有點………”
“能夠達到目標就好了———姑父啊,政治就是個鋪着白布的黑色箱子,現在的我們沒有選擇手段的空餘。如果真覺得過意不去的話,不要傷害那個小女孩就可以了。”
並不是因爲罪惡感讓我做出了看似妥協的決定,而是現在我身邊真正能夠支配的力量實在太少了。不過,這也正是長老會那些人所打的如意算盤,將此身牢牢的禁錮在名爲埃斯貝爾的大船上,讓我的能力徹底成爲他們的工具。
本家是絕對不會允許的,家主擁有可以反抗整個宗族的力量。
作爲整個家族千辛萬苦的挑選出來最優秀的人才,所有長老都知道這個工具在有效性和危險性上面是等值的。一旦其手中所持有的力量獨立於本家之外,那麼這個傲慢的船長就不知道會把埃斯貝爾的大船開到哪裡去。
———最重要的是,無人能夠阻擋他的決定。
將家主的力量限定在只能依靠本家的宗親一事上面,則可以很大程度的阻止那些太過雄才大略的傢伙反過來將整個世家當成他的工具。故而,這一點作爲沒有寫進族規的規則,歷代都被家族的所有人默認。
對於在埃斯貝爾家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姑父還保留着那份天真的正義感到好笑。
“怎麼?姑父似乎對這個手段不以爲然啊。”
“並非如此,少爺………只是這麼做的話,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這是埃斯貝爾家的所爲麼?那樣的話,無論是在聲望上面還是立場上面,我們所處的位置都會十分的尷尬啊。”
還是那副毫不動搖的表情,男人的平靜和認真似乎是永遠不變的東西,即使在勸說的時候也客觀而公證的讓人以爲自己撞到的是塊石頭。
和姑父說話時常會有一種正在從電腦上面查詢資料,並統計結果的感覺。
“更何況,如果被拉提斯家施壓的話,恐怕會演變成惡化的鬥爭。”
“唔,確實如此———不過姑父啊,你認爲我們和拉提斯家的衝突還有緩解的餘地麼?瞭解到我打算的奧斯卡既然選擇了放棄合作,那也就是說打定主意要站在本家的對立面,那麼正面鬥爭就是遲早的事情。”
深深的嘆了口氣,這麼快就要面對奧斯卡家主這樣的對手,也是我所不願的事情。
“在能力上面現在的我還不是那個老鬼的對手,不想輸的話就只有採用他們所不屑用的低下手段…姑父啊,希望你明白,這是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
“我明白了,少爺。那你打算如何讓塞依主教不敢伸張這件事情呢?”
“按照你的情報,那個老頭不是死要面子麼?那就給他孫女好好拍幾張藝術照吧,這樣一來,即使再不願意我們的主教大人也要把這口氣吞下去。”
這種在【外城】被人用濫了的手段,對於高貴的貴族而言,在被蔑視到極至的同時,也是十分有效的東西。
畢竟,這裡的人和那些只剩下性命的莽漢可不一樣,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們擁有着相當健全的人格,也清楚自己生命的意義。在將自己高貴化到和一般人不一樣的程度的時候,會認爲尊嚴是僅次於自己的生命,而比其他東西都重要的存在。
這種荒謬的想法在貴族之中是越老越流行。
“這件事就交給你安排吧,姑父,千萬別留下什麼把柄———”
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將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
“………好了,停車,我想一個人到湖邊去走走。”
對於少年會有這樣的打算男人並不覺得奇怪,無論心智是如何成熟的人,在即將到來的龐大壓力面前會感到壓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何況,自己的侄兒終究還只是一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而已,別的家族的子弟甚至連責任感這種東西都還沒有完全成型的時候,他就必須以瘦弱的肩膀代替父親扛起一個家族的重擔。
所以過早的脫去了那層名爲稚嫩的外殼,現在少年所展現出來的,是他與生俱來就遠勝於一般人的銳利。而且僅以此就讓一個擁有着三十多年政治經驗,並被高高奉爲『烈火之虎』的世家之主感到深深的畏懼。
從這一點來說,埃斯貝爾大長老迎回少主的決定是無比正確的。
“需要叫辛西雅小姐來陪你麼?幽夢的話也可以。”
“不必了。”
看着那個下車離去的瘦弱而孤單的背影,血紅的夕陽將少年的身姿拉的格外修長。
男人墨鏡後面的瞳孔,頭一次流露出了帶着幾分憐憫的神采,但是很快就轉瞬即逝。重新回到駕駛座之上,熟練而流利的發動引擎,在重新凝聚起來的轟鳴聲中,黑色的猛獸再次帶着強勁的加速度飛快的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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