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陰暗的教室,僅有一人的教室。
獨自坐在教室裡的人,翻看着手中的書冊,但那按在紙頁上的手指始終不曾翻頁,表明她並沒看書。
窗外的走廊傳來隱秘聲響,那是距離教室十多米的監控死角,一陣哭咽之聲和低沉的辱罵和撕打聲斷斷續續傳來。
這樣的聲音讓教室裡的人微微發抖,好在這個時候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情況。
哭咽逐漸變成恐懼的怪叫,那聲音已經有些扭曲。
一個小時過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走廊和教室的燈一盞盞自動打開。
窗戶因爲夜間的水霧帶着些許朦朧,讓走過的人看不清輪廓模樣。
嘭,教室的門被推開。
頭髮凌亂髒污,衣服破亂,臉上帶着血,胳膊和腿上全是淤傷的女生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坐着的女生慌慌張張站起,她想去扶住對方,但卻被對方掙開。
“楓香。”她喚出對方的名字,但那個女生彷彿沒有聽見,有如被人扔掉的破洋娃娃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後趴在桌上發呆。
晚自習的時間慢慢過去,時間來到夜晚九點半,這個時候巡邏的老師路過這裡,讓教室裡的學生回去休息。
“老師,楓香她……”看書的女生想解釋什麼。
老師看到了教室裡趴在桌上的女生,敲敲桌子,看到女生那滿是傷和血的臉後,語氣稍微變化。
“回去好好洗洗,明天請個假。”隨後他想起什麼。
“要不在醫療室休息一晚。”他找來一位女同事,兩人帶着女生去往醫療室。
“你是楓香的朋友嗎?”見兩人呆在一個教室,老師難免問。
“呃,我和楓香從小認識,以前也是同一個小學畢業的。”
“這樣啊,那你今晚陪她在這過夜,怎麼樣。”雖然醫療室也有值班人員,但考慮到值班人員可能沒有精力照顧,老師如此建議。
“我會的。”
“那就這樣。”隨後兩位老師離開。
空氣再次變得安靜,醫療室內僅有消毒水的氣味和冷冷的燈光。
看着牀上已經清理完傷口,並做了包紮和治療的楓香,女生坐在旁邊想和對方說幾句話,但楓香看着天花板上的燈,始終沒有回答。
一晚平靜過去。
次日醒來時,女生髮現楓香已經不在病牀,詢問值班人員後,發現對方清早就離開了這裡。
之後的數天裡,女生都沒見到楓香。
兩週後,楓香再次來到了班級,如今正是初二,許多同學開始修習超凡序列,凝結核心,進入序列一。
“楓香,你也凝結核心了嗎?”感知到對方的氣息變化,女生有些高興的祝賀。
可惜這樣的招呼再次爲對方無視,只是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哈哈,你真是冷臉貼屁股,她估計根本瞧不上你。”
“人家將來可是要做大人物的,你沒聽說嗎?”
“聽說什麼?”
“上個月一名艾德絲學園的老師來我們學校做演講,楓香抓住機會,在走廊‘偶遇’那位老師,還努力展現自己才藝,讓那位老師點頭誇讚,說她天賦不錯,好好學習將來也能進艾德絲學園。”
“你也知道的,因爲艾德絲學園和北方高校的聯合,北方各個地區的初中,每年可在交流活動中派出少數優秀學生,前往那名單上的學校參觀學習,當然每個學校接收的人員有限,而其中最頂尖的名校就很緊俏,但如果你認識這所高校的老師,就能很輕鬆的獲得名額。”
“這樣的好的事情,其實一直都是年級第一的福利,但楓香這次就用歪門手段搶走了,可真是有上進心啊。”說到最後身旁的人發出陣陣譏諷聲音。
“還沒考上呢,就這麼鑽營。”
“好有心機,早知道我也這樣試試了。”
“就算將來沒上艾德絲學園,這樣的經歷也太光彩了,想想就不知多少人羨慕。”
“說不定在那還能遇到許多帥哥和天才,要是能和其中一個戀愛,那可……”
“你們別,萬一人家真的是勤懇好學呢,將來進了艾德絲,我們豈不是都要巴結。”
“得了吧,艾德絲學園如今可是四葉晶第一,赫希婭殿下畢業的學校,不知多少天才和財閥子弟爭搶着去,哪裡輪得到你我。”
……
之後的事,女生沒有什麼心思去聽,因爲那些都離自己太遙遠了,她們這所學校也並非有名的初中,年級第一的學生能進四葉晶前20的名校,都是罕見了。
往後的數天裡,她都試圖再和楓香打招呼,可惜每次對方都無視了她。
楓香肯定是在恨我當時沒去幫她吧,女生心中默想。
她並不是那麼強大的人,甚至還格外懦弱,不敢在欺凌發生時幫助朋友,只能瑟瑟發抖的坐在教室,靜等一切的結束。
時間又過去兩週。
女生時常看到楓香身上出現傷和繃帶,有些課時常缺席,成績也有些下滑,她很想勸導對方,但又害怕惹火上身,被年級裡那些小團體盯上。
……
距離那晚發生的事,已經過去一個月,和往常一樣,女生留在教室看書,班上的同學隨着夜色漸暗,一一離去。
又只有她一人了,她將目光從紙頁上擡起,心中想着要不要早點回去,因爲之前的事,她有些害怕一個人留在教室。
這個時候,窗外的走廊出現了沉悶的聲響,其中還夾雜着某種呼喊,可惜太短,還沒來得擴大就被壓回去。
發生什麼了,女生站起,想去外面看看,但一想到一月前事,腳步又焊在原地。
這個時候,一陣爭吵聲傳來。
“楓香你!”聽聲音有些咬牙切齒,又有驚恐。
隨後就是清脆的巴掌聲,即便是教室裡也格外清楚。
“你居然帶着外校的人過來——”還沒說完,又是一巴掌打斷。
這個時候,女生終於鼓起勇氣,悄悄的挪動腳步,從教室探出頭,找尋聲音的來源,最後在走廊的死角處,看到了圍起來的數人,爲首的正是楓香。
和過往不同,楓香此刻站在數個陌生的身影中,他們衣着就知道不是本校學生,有些甚至是社會人員。
原本欺凌過楓香的人此刻癱坐在地上,嘴角帶血,臉上還有兩個紅色的巴掌印。
她試圖起身反抗,但圍攻的人可不會慣着,直接幾腳踢翻在地,其中一名染髮的女生直接提着她頭髮在地上拖拽,然後甩到牆角。
“果然是垃圾貨色。”有人嘲笑咒罵。
隨後各種髒耳的話語也帶了出來,那些過去下三濫的描述讓倒在地上女生臉色發白,她確實欺凌過楓香,但面對更爲流氓的外人,就只剩下恐懼和不安。
“別看她現在這副樣子,楓香你可千萬別心軟。”
“要是讓她找到機會,她只會變本加厲的報復,心軟是沒用的,來來把的照片和身份拍下來,發到網上讓大家見證下。”
遠遠看着這一幕,女生想說這樣不對,但恐懼重重禁錮着她,使她不敢動,就像那晚她不敢出教室門救楓香一樣。
一切彷彿上次的再演,不過這次換了主角。
兩個小時後,圍着的數人才逐漸散去,他們當然發現了躲在教室門旁偷看的女生,不過這些人沒有管她,只是對她笑了笑,隨後大搖大擺離開。
一切結束後,楓香回到教室拿東西,這個時候僅剩兩人單獨相處,女生終於有機會詢問剛纔那些人的身份。
“他們啊……”楓香手指插入短髮裡,稍微理順,然後翻眼看向女生。
“他們是我的同伴,我們都是赫希婭殿下的追隨者。”
“赫希婭殿下?”女生驚訝,這怎麼可能,赫希婭大人可是那種高貴的歌姬,怎麼會和這樣的人聯繫在一起。
“呵,你真是完全不瞭解外面的世界呢。”楓香走過女生身旁,手指握在對方肩膀,那指尖微微陷入肉,讓女生感到些許疼。
“就這不諧世事的小白兔一樣,看似無辜,其實也是幫兇。”她在女生耳邊低聲說着,刺痛女生心中最害怕擔心的地方。
“哦豁,讓我說中了。”
“你知道嗎,你每次向我打招呼,那種示好的模樣,都讓我倍感噁心。”
“你明明知道一切,卻假裝不懂,你很懦弱,但又很想在外人表現出一副關心他人的和善模樣,滿足你那虛僞的善心,你只想做個大家眼中的乖乖女,根本不想承擔一點責任和壓力。”
“我……”女生臉色發白,感覺從未這麼不安和驚慌過。
“沒事,我不打你,只是說出我心中一直潛藏的想法。”楓香放下手,走過女生身旁。
“你要去哪裡?”當楓香準備離開教室的時候,女生在身後追問。
“哦,這有必要告訴你嗎?”說完楓香笑了笑,突然又擡頭。
“你是很好奇嗎。”她不僅沒走,反而折轉回來。
“差點忘記了,我們家住的很近,以前還是小學同學呢。”
“要過來嗎,看看我究竟過着什麼生活,那些人又來自哪,呵呵。”楓香的話音有如惡魔的調笑。
“不要拒絕嘛,雖然現在說話少了,但我還是瞭解你的,其實你很崇拜赫希婭殿下吧,因爲她的經歷,和我們有許多共鳴相似之處。”
“走吧,今晚我就帶你去見識一下。”一把扯住對方的書袋,楓香半強制的拉着女生走出教室。
半個小時後,兩人從懸浮車內走下,這裡是城市的一角,不過周圍沒有明亮的燈光,彷彿是刻意營造的黑暗環境。
各種穿着奇裝異服衣服,風格前衛的人員聚集在這裡,有的玩着電磁滑板,在各種建築間來回競速穿梭,有的揮舞着帶熒光的刀刃,在對戰場內角逐,周圍是各種叫好和尖叫的人,一旁還有不少年輕的孩子,他們興奮的玩着卡牌對決,而在遠處的廢棄金屬高臺上,一羣穿着背心的人員敲打的鼓點、彈奏吉他,唱着搖滾歌曲,若是仔細分辨,就能發現這幾首曲子都是改編自赫希婭的專輯。
相比聚光燈下的繁華,這裡的人似乎更偏愛這種黑暗中的狂歡和發泄,地上到處都是遺棄的飲料罐和酒瓶,他們有的用塗鴉噴料在牆壁和地面上畫着‘名言’,還有的在身上紋着漆夜花的符號,亦或者背後印上黑月和黑翅膀的輪廓影子。
若僅僅是這些,還只能說是衆人聚在一起狂歡,但當一輛輛警車轉動燈光和發出警告趕到後,這些人卻沒有離開,反而是更加興奮的叫囂,他們彷彿在此刻找到了人生的意義,有的人開始向警車奮力投擲酒瓶,隨後點燃,灑下火焰,還有的人掀開那螢藍和亮紫的外套,抽出腰間的雙刀,一把刀上亮着明黃的‘赫希婭’,一把刀上亮着翠綠的‘緹蘭’,在黑夜中明晃晃的揮舞,引來陣陣尖叫和歡呼。
隨後這幾人不管不顧衝向前去,砍翻那空中的鎮暴單元,這個過程被許多在場人用個人終端記錄,發出叫叫好之聲,面對如此的場景,警察也是壓力激增,他們鳴槍示警,但又不能真的開槍,因爲他們早已吃過教訓。
一旦開槍,第二天各種媒體上就會報道,說警察射傷‘赫希婭粉絲’這是對如今四葉晶星域乃至南方星區知名歌姬的詆譭和打壓。
投鼠忌器之下,難免陷入僵持,真相總是這樣,容易掩蓋在各種流言之下,而多少混亂和私慾,也假借善良之名。
如果是其他歌姬大概能借助自身麾下的團體進行訓斥和責改,可惜赫希婭失蹤的這幾年,這個管轄的位置暫且空置出來,給予了不少有心之人可趁之機。
尤其是那些還尚在成長階段的年輕人,他們還無法從社會工作中獲得認可,而這個階段又處在對尊嚴需求旺盛的叛逆期,更是容易被這種言論和行爲影響,從而盲目行動。
可惜這些道理,當事人是聽不進去的,而當人數達到一定程度後,即便有人隱隱覺得不對,但也很容易被周圍人裹挾着,不知不覺的踏入這躁動的狂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