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說水靜蓮香,惠風和暢 1
甘文清到了事務所,剛進辦公室,廉潔就跟進來,故意擡了下眉,遞給她一份文件,說是田氏集團的人發過來的。
有些意外。
甘文清險些疑心自己聽錯,待看清了文件上的logo標誌,皺了皺眉,沒有立即迴應。廉潔把文件放下,便出去了。
她揉了揉頸子,昨晚睡得不好。凌晨的時候,竟然渴到醒,爬起來喝了水,便再無睡意,藉着窗外那一點兒黯淡的光亮,怔怔的出神。
如此,索性起來了,在原地轉了個小圈子,便開始在屋子裡翻箱倒櫃起來。
她驀地後悔,分明是捨不得丟掉的,分明知道自己會後悔的,爲什麼還偏要故意亂放,藏到連她自己都不知要從何尋起。
腦中頓時清醒,她不免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整個屋子被她翻到狼藉不堪後,她終於在雜物房的一個收納箱裡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是個巴掌大的小相冊,像是一本小小的新華字典。上面已經積上了厚厚的灰塵,她吹了一下,用袖角一下一下的拭着上面的灰塵。
韓君墨的話又不期然的鑽出來——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有所愛的人,除了她,我不想要任何人。我也不允許任何人,包括我自己,破壞我跟她之間的感情。也許我現在說的很唐突,或者,這其實只是我自以爲是的錯覺。可我不希望你,或者我自己,再做出什麼讓大家都誤會的事情來。以後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我不想失去一個朋友,文清,我同樣珍惜你這個朋友,但是,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能做,也不會去做。
不是不尷尬,也不是不難過的。末了,所有的尷尬都被那一句“除了她,我不想要任何人”給衝的一乾二淨。
她幾乎是忍住了眼淚的泛濫,盯住了他黑沉沉的眸子,冷淡的說,我從來都不稀罕做任何人的替身,任何人都不行。你不想失去一個朋友,可我不同,對於失去一個你這樣的朋友,我一點都不介意。你說得對,以後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她的腦海裡不斷的盤旋着這些,手指像是被什麼給紮了一下似的,疼。
翻開相冊,照片裡那一對年輕的男孩女孩,勾着肩,搭着背,笑的天真爛漫,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視線裡。
儘管壓過塑,那暗沉的顏色仍是顯出它所擁有的漫長的光景。
她緩緩的翻着相冊,她必須這樣,這樣看着,才能記起他從前的模樣,還有自己從前的模樣。
他抱住她的時候,喃喃的說——怎麼樣,也不如她……不如……他掌着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刃,知道怎樣才能傷她,並且,傷的徹底。
她一張一張的翻過去,她必須這樣提醒自己,剛剛那個爲了女人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已經不是照片中的男孩。那個永遠都柔和的看着她,對她露出最爽朗肆意笑容的,跟她稱兄道弟的男孩。
那個依舊有着翩翩然風度,眼神卻銳利深邃,笑容裡帶着疏離的男人,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
她機械的拭着相片上的灰塵,卻總歸是擦不淨歲月覆蓋在彼此身上的塵埃。
……
門篤篤兩聲,甘文清擡頭,是同事徐朝陽。
徐朝陽走進來,心情彷彿不錯,笑着:“文清,這回你可是賺了,不請哥哥吃一頓好的,那可是交代不過去的。”
甘文清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笑:“這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呢?”
“你還不知道?小廉說已經把文件給你呀。”徐朝陽皺了一下眉。
甘文清想到了什麼,拿起了田氏集團發過來的文件。
“你這個馬大哈,虧得這麼鎮定,擱別人,早樂瘋了。”徐朝陽哈哈一笑,“田氏原先的法律顧問已經到了任職期限,往年他們都是由法務部跟董事統一考察各個事務所,再擇優錄用。今年那位田先生,據說他親自放話,說是希望由中北律師事務所的甘文清律師擔任他們集團今後一年的法律顧問。”
徐朝陽說到這裡,繪聲繪色的,甘文清笑,“不知道的,當你是田冬升的助理呢,說的跟真的一樣。”
“那你看看文件,看到底是我胡謅,還是你被這餡兒餅給砸暈乎了。”徐朝陽呵呵笑。
“你也會說是餡兒餅了。”甘文清把那印着紅色logo的文件揉成一團,丟進紙簍,“哪兒有免費的午餐,就算有,又哪是那麼好吃的。”
徐朝陽愣了一下,瞅着那皺巴巴的紙,頗心疼的樣子,“那就算,就算不好吃……那也是咱們所的大事不是?”
“你只要交一點書面材料,到時候讓人家來做一次資格審查——這事兒不就成了嘛。”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況且,我沒那麼大胃口,我還怕把自個兒給撐着呢。”甘文清說。在這種時候,
徐朝陽搖着頭,“文清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裝糊塗呢?這麼個香餑餑,哪回不是界內的大佬收入囊中的。像這種case,哪個所不是拼了命的去爭取呢?這回,香餑餑丟咱們事務所來了,就算你不想接,怕是幾位合夥人也不會讓你這麼輕鬆。這是集體榮譽,團隊精神,你懂不懂?”
“別給我
扣帽子,這還上綱上線了。誰願意去誰去啊,我蹚的渾水已經夠多的了,還嫌自個兒身上不夠髒麼。”
“甘律師。”廉潔過來提醒她,“譚主任說,下午有個協調會,是所裡以前的一個案子,現在需要和解,問你有沒有時間過去一趟。”
甘文清沒回答,看了看記事本,輕聲說,“小廉你去看一下,徐律師下午的行程怎麼樣,有沒有空檔?”
徐朝陽忙站起來往外走,“別介,我這忙着呢,一點兒空檔都沒有。”
“小廉,你回譚主任,我跟徐律師下午一定準時過去。”甘文清遞給廉潔一個眼神,廉潔心領神會,“哎”了一聲,忙走出去。
徐朝陽揮了一下手,指着文清,“甘文清,你忒壞了。”
甘文清笑的特別得意:“徐律師,這是集體榮譽,團隊精神,你懂不懂?”
“那,這到底算誰的?你的?還是我的?”徐朝陽思維跳躍起來,叫人自愧不如。
甘文清笑,一本正經的說:“當然是我的。”
徐朝陽白了她一眼,“瞧把你給美的,女人太小氣了,當心嫁不出去。”
“這話反了吧?男人太小氣了,小心討不到老婆,叫你打一輩子的光棍兒。”甘文清這麼鬥了一下嘴,臉上就不免帶了滿滿的笑容,以至於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她都沒看來電顯示便接通了,緊跟着便是無比暢快自然的開場白,“喂,你好,我是甘文清。”
韓君墨沒料到電話那頭是這麼輕鬆愉悅的語氣,聽得出,心情非常好——這樣纔像她。
電話那頭的沉默讓甘文清心裡下意識的響起了警鐘,她重新看了一眼屏幕,心裡突的一下。
“有事嗎,三哥。”她問。
“嗯。”韓君墨頓了頓,“我聽君南說了……昨天麻煩你了,謝謝。”
“不必客氣。”甘文清看了一眼門口,徐朝陽做了個先走了的手勢,她點點頭,看着徐朝陽幫她帶上了門,說,“舉手之勞。”
話一出口,她便覺得酸,夠假仙兒的,她撩起了袖子,一看,當真起了一層慄。
“不,我得好好謝謝你。”韓君墨的聲音再一次從電話裡低低地傳過來。
客氣,當真客氣,客氣的叫她難過。
“我說不必了。”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強調。
韓君墨的語氣淡淡的,說:“你現在在工作,我就不打擾你了,有什麼事情晚上再說。”
他“嗯”了一下,說,“我大概會晚點,我讓歐陽去接你。”
“韓君墨,你不要自作主張!”耳邊傳來一陣忙音,韓君墨並沒有等到她說完這句,已經收了線。
有人敲門,篤篤作響。每一下都彷彿是敲進了她的腦仁裡。
雖然辦公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邊並不可能聽到她最後的那一聲大喊,她仍是面色一整,說,“進來。”
韓君南端了咖啡送進來,聽廉潔說,這已經是第三杯咖啡了。
“文清姐,你沒事吧?”君南打量文清的臉色。
“我沒事!”甘文清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難免僵硬。
韓君南愣了一愣,轉而笑道,“你跟我哥今天都吃了槍子兒了麼?”
“不好意思,君南……”甘文清自己也覺得底氣不足,她衝君南撒火兒算是哪一門子的道理呢?
“我哥今兒一大早就要趕我走呢。”韓君墨摸了摸腦袋,眉尖一簇,笑笑。
這副模樣,像極了另一個人。
甘文清清了清喉嚨,手伸出去,“媽呀”了一聲,整個人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
剛泡的咖啡灑了一桌子。
門開着,廉潔聽到動靜忙進來收拾。
甘文清去裡間沖涼水,手背被燙了一大塊,灼熱的感覺讓她覺得非常疼。可再疼,也不過如此。
韓君南跟上去,倚着門框閒閒的站着。
“姐,你看,我一提我哥,你就鬧這麼大動靜。我跟他再一提你……算了,且不說你倆過去沒什麼,這要是有什麼,然後又分道揚鑣,那你倆現在的反應豈不要變本加厲?”
廉潔何時聽到過這些八卦,只知道甘文清素來獨來獨往的,也不見有跟哪位異性走的特別近,如今聽韓君南這麼一說,手裡的動作也慢了下來,豎起耳朵聽動靜,兩隻眼睛裡就差沒冒出來幾個問號。
“君南,到此爲止好不好?”甘文清關了水舌,攥緊了手,看着韓君南,“你說得對,我跟他過去便沒什麼,現在也不可能有什麼,不要再對這件事好奇,這就算幫了我了。”
君南張了張嘴,看着文清神情平靜的走出來。
甘文清晚上本想直接回去,徐朝陽說幾個律師晚上要去放鬆放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文清想了一下,便答應了。
用餐、喝酒,又轉場到了錢櫃。文清自然不肯再輕易的亮嗓子,有人玩骰子時,她便也跟着玩了兩個回合,就這樣一直到凌晨。
從出租上下來,才覺得疲憊不堪,她揉着頸子往住處走,心說自己如今也成了嬌貴的老骨頭了。她想到這,前面開過來一輛車子,車燈直直的照過來,耀眼。
待車子熄了火,韓君墨下了車。
甘文清看着他,下意識的擡起腕子,藉着路燈看了下時間,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半了。
她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並且,似乎還是在等她。
-
本章節標題:你說水靜蓮香,惠風和暢
你說水靜蓮香,惠風和暢;後來雲遮薄月,清露如霜。
釋義:你說歲月靜好,並蓮同心,天朗氣清風和暢,後來輕雲蔽月,白露爲霜,伊人不知在何方
PS:大家節日快樂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