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在想什麼呢?嬪妾的手都舉酸了。”嫵媚軟濡的聲音在龍涎殿響起,順着那聲音望去,只見一截粉色的水袖下一截嫩白的藕臂若隱若現,纖纖玉指中拈着的是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
“沒什麼,愛妃早點歇着吧,朕還有點事,先走了。”沈程彥看着面前菀貴人那跟妹妹有七分相似的容貌,第一次覺得有些厭煩。
清菀不會露出這樣討好的笑容,也不會喊他皇上……
沈程彥沉思着走出了大殿,天空中夜色如墨,小太監已經迎了上來。
“皇上,您怎麼出來了?可是要去別的娘娘那?”皇上獨寵菀貴人多日,怎麼今天居然半夜跑了出來,難不成這菀貴人要失寵了?小太監暗自揣測着。
“去昭華宮。”沈程彥淡淡的吩咐道。
沈程彥這幾天睡得很不好,他已經許久沒有夢到過清菀了,可是這幾天,卻幾乎夜夜都能夢見她。
原本是一件多麼令人開心的事情,可是他卻半點也開心不起來。
因爲清菀在夢中總是在責怪他。
怪他不該爲了一己之私令奉國公府自此淪爲佞臣,怪他不該如此對待溫懷初,怪他不該這麼多對待她愛的人。
她每說一句,沈程彥覺得自己的心頭就像被人插上了一把刀。
他多想告訴她,他之所以那麼對溫懷初,爲的也不過是能更長長久久的陪着她,保護她而已。
只可惜,她沒有機會知道了。
天空中突然下起來淅淅瀝瀝的小雨來,沈程彥擡頭看去,昭華宮三個大字在漆黑的夜色中,散發着淺淡的光芒。
主人不在了,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也沒了往日的輝煌。
“你在外面候着吧,誰也不準進來打擾朕。”沈程彥說完便走了進去,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小太監不由的嘆了口氣。
他剛剛進宮不久,也是運氣好,皇上身邊的那些得力太監們不知怎麼把皇上得罪了,內務府的人手大換血,他就是這個時候入宮的,能在皇上身邊近身伺候,從前可是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不過他在皇上身邊跟着的這些日子,也算是摸清楚了一些門道。
皇上有事沒事就愛來這昭華宮走一走,聽人說,這菀貴妃從前可是盛寵一時的主,只是後來失寵了,人也跟着香消玉殞了,不過看皇上這模樣,應該也是舊情難忘吧。
雖然他並沒有見過菀貴妃,但是他就是覺得菀貴人的得寵和這說不定就有什麼關係呢。
小太監想的出神,再擡起頭時,沈程彥已經沒了蹤影。
只聽“咯吱”一聲,昭華宮的門被打了開來。
微弱的燈光從殿內透了出來,依稀能瞧見一抹纖細的身影。
“朕什麼時候允許你到這來了?”沈程彥看着坐在不遠處的阮安安,眉頭擠出了一個川字。
這個阮安安,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嬪妾這幾天總是在夢裡夢見姐姐,所以就來了,還以爲皇上不會來呢。”阮安安的聲音聽着有些僵硬,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般。
“說吧,約朕來什麼事。”沈程彥按捺下心頭的不耐,耐着性子道。
溫懷初暫時還沒有到手,現在還不是和她翻臉的好時機,沈程彥這麼告訴自己。
“嬪妾想讓皇上做個選擇。”阮安安站起身來,緩緩的朝着內殿走去,身影在昏暗的燭光下忽隱忽現,往日裡白皙的臉蛋此刻卻顯得有些煞白,只見她走到內殿跟前,伸手一掀,菀貴人的身影
便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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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還巧笑嫣然的美人這會兒正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身上穿着的正是沈清婉的舊服,遠遠的望去,原本不過七分相的容貌,在衣飾的襯托下便有了九分,她一看見沈程彥,眼淚就簌簌的落了下來,像是想朝他求救一般,只是張了張嘴,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說。”看着菀貴人身上的舊衣,沈程彥的眼中幾乎能噴出火來,如果不是頂着那張容貌,沈程彥絲毫不懷疑此刻那女人已經身首異處了。
“溫懷初和菀貴人,皇上選吧。”阮安安輕聲道。
“找到溫懷初了?”沈程彥的眼底略過一抹欣喜。
“皇上還沒選呢。”阮安安笑着說。
“沒人可以讓朕做選擇。”沈程彥眸光微眯,眼底的不悅幾乎要翻滾而出。
“看來皇上到底還是捨不得,嬪妾這是傷心了,如果嬪妾長着這麼一張臉,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對嬪妾憐惜一些。”阮安安伸出手在菀貴人肩胛處輕輕一點,“你自己說吧。”
話音剛落,菀貴人的哭喊聲便流瀉而出。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嬪妾原本不過是普通貧女,一日在街上偶遇到一名男子,他說如果我肯聽他的話,就可以變成寵妃,嬪妾原本不信,但是那人說可以幫嬪妾變美,嬪妾便信了,那人把嬪妾帶到了山中茅屋之中,嬪妾昏迷了一個月之久,再醒來時,便已經是這幅容貌了,嬪妾按照他的指示來到了宮外,再然後的事情皇上您都知道了,皇上,嬪妾雖然有所欺瞞,但是一顆心絕對天地可鑑……”
婉貴妃的話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只聽噗嗤一聲悶響,慘叫聲隨之而來,鮮紅色的液體從華服中噴薄而出,頃刻間便將青色的華服染成了紅色。
“皇上真是心狠,貴人和姐姐長得這麼像,您也能下得了手。”阮安安搖了搖頭道。
“廢話少說,溫懷初在哪?”沈程彥眼底的怒火像是跳躍的火焰,殺了菀貴人並沒有平息他心底的怒火,一想到有人竟然敢處心積慮的做出一張和清菀相似的臉,沈程彥的理智就處於崩潰的邊緣。
“皇上,我告訴您……”阮安安莞爾一笑,來到沈程彥的身邊,輕輕踮起腳尖,在沈程彥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只是下一秒,她的身體就猶如飛蝶般向後掠去,最終撞在了暗紅的宮柱之上,只聽嘎啦一聲,是骨碎的聲音。
沈程彥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去,只見一柄金色的匕首紮在他的心間,鋒利的刀刃盡數沒入他的心臟,鮮血緩慢的順着匕首流了出來。
輕盈和沉穩的腳步聲從內殿裡傳來,他擡頭看去,只見姜嫿和溫懷初從裡面走了出來。
“你們……”一口鮮血從沈程彥的口中噴了出來,看着站在不遠處的二人,沈程彥想要走上前去,卻並沒有力氣。
“匕首上灑了七種毒藥,三種麻藥,爲了讓你晚點死,我還特地加了一些讓血液凝固的藥,所以別費工夫了。”姜嫿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
沈程彥的身子滿滿的朝地上倒去,他看着溫懷初緩步朝着自己走來,彷彿是在看着一隻螻蟻!
這種眼神讓他憤怒,他想要撲上去吸他的血,可是卻沒有半分力氣。
“你處心積慮這麼多年,在清菀死後以愛爲名行大逆不道之事,難道真的是爲了她?”溫懷初看着沈程彥,眸光冷凝若冰,“其實不過是爲了自己而已。”
沈程彥患有隱疾,曾有術士爲他批命,說他必然活不過二十五歲,若想逆天改命,唯有一法:飲龍血,奪天命。
簡而言之,就是需要真龍天子的鮮血,作爲他改命的藥引。
“不是,我不是!我是在爲了清菀報仇!”沈程彥雙目圓瞪,呲目欲裂。
溫懷初看他一眼,不再說話,眼底的表情陳雜翻滾,似憐憫,又似可悲。
這樣的眼神猶如刮骨鋼刀般在沈程彥的身上輾轉而過,他憤怒的想要掙扎,最終卻都是徒勞無功。
“你這樣會加速血液流動的,不要激動啦。”姜嫿看了他一眼,頗爲無奈道。
“殺了我吧。”種種情緒涌上心頭,最終只化成了這三個字。
“殺你多容易,讓你活着才難。”姜嫿走到了沈程彥的面前,妖豔的臉蛋上難得的露出了一抹天真,“若你真是爲了她,我或許還能給你一個好結果,只可惜,瞧你對菀貴人那心狠手辣的模樣,相比若是讓你在沈清婉和溫懷初之間選一個,你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說到底,總歸愛的只有自己而已。”
姜嫿沒有動手,沈程彥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他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一個小姑娘的面龐,她總是跟在她的身後,“哥哥,哥哥”的叫着。
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在父親跟前說,奉國公府需要一個寵妃來鞏固地位該有多好。
饒是對她再好,也終究是毀了她這一生……
“能不能……”沈程彥艱難的開口,只是話音未落,已經被打斷了。
“想要和沈清婉合葬?”姜嫿看他一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就不怕擾了她的九泉?”
聽到她的話,沈程彥終於不再說話,鮮血一點點的從心臟流逝,可是他居然感覺不到疼。
或許她說的對,已經害了她一輩子,黃泉碧落,或許還是永不相見的好……
呼吸聲漸漸變得微弱,直到終於完全靜止。
一抹黑色的身影從暗處走出,扶起了宮柱旁的阮安安,她的身子軟綿綿的依靠在那黑影的身上,眼神呆滯。
徐杉卻覺得她這樣就很好,前所未有的依賴他,也只能依賴他。
“把這都清理乾淨。”姜嫿淡淡的丟下一句,跟着溫懷初一起,朝外走去。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雨後的清香,朦朧的月光漸漸的掠過了雲層,散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菀貴人的臉是誰做的?”溫懷初清了清嗓子道。
“不告訴你。”姜嫿挑了挑眉回答,腦子裡卻浮現出了簡年的面龐,想不到他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送了她這麼一份大禮。
“你還藏小秘密?”溫懷初有些不滿。
“難道你就沒有秘密?弟弟?”姜嫿的語調微微上揚,妙目看向溫懷初,“你好像也沒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恢復神智的?”
“咳……”溫懷初正想說話,姜嫿的聲影已經悄然不見。
“這皇宮一點也不好玩,我走了,你自己慢慢玩吧。”美人留下這麼一句話後便消失的翩然無蹤。
溫懷初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女人真記仇,不過是瞞着她一段時間而已,居然就以跑路報復他。
不過也罷,無論她跑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把她追回來的,屆時江山爲聘,她只能是他的皇后。
一直守在門外的小太監瞧見皇上出來,便趕忙迎了上去,看着皇上嘴角的笑意,皇上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嘛,小太監如是想。
山河待收,老婆待追,任重而道遠吶!溫懷初如是想。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