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給溫懷初施完針,天已經矇矇亮了,姜嫿施了一夜的針已經是筋疲力盡,在把最後一根針紮好之後神經終於一鬆,就這麼歪在溫懷初的身邊睡了過去。
在一間柴房裡就這麼糊里糊塗的睡了過去,要是擱在從前,絕對是姜嫿夢裡也不會出現的情景,只可惜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自打來了這裡之後就總是不斷出現挑戰着她的底限,可能是因爲太過幽怨,以至於在睡夢中額頭都是緊緊的蹙在一起的。
與此同時,不光是她,溫懷初的眉宇間也是皺成了一個川字。
周遭一片黑暗,朦朦朧朧間,溫懷初似乎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稍稍清晰了一點,雖然還是十分混沌,但是比起前兩日的毫無意識已經要好上很多了,意識恢復後隨之而來便是周身的劇痛,像是有無數只的螞蟻在他的體內嗜咬着他的血肉與靈智,也在侵蝕着他的生命,溫懷初曾經一度以爲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卻好像有一隻柔若無骨的手在若有似無的牽引着他,告訴他有些事情還沒有做完。
除了劇痛之外,他的腦子裡還多了許多像是記憶碎片一樣的東西,零零散散的碎片拼湊在一起像是在看着自己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之中,那裡的他不是九五之尊,倒更像是一個江湖人士,每天的生活多種多樣,不羈又瀟灑,直到遇到了她。
初相遇,她穿着一襲紅衣站在山頂,山風掠過,將那紅色的衣襬吹得獵獵翻飛,墨發輕揚,像是天上的神女下了凡間。
“你是誰?從何而來,去往何處,爲何要攔住姑奶奶的路?”紅衣女子朱脣微啓,笑着問道。
姑奶奶?
溫懷初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姑娘家這麼自稱,一個沒抑制住就笑出了聲。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姑奶奶保養的不錯。”溫懷初手中摺扇“啪”的一下打了開來,自命風流道。
“少廢話。”紅衣女子似乎是被他這副嬉皮笑臉的摸樣惹惱了,臉上的笑意早已斂去,手中的長鞭一揚,劈頭蓋臉的便朝着他的容貌劈了過來。
那鞭勢凌冽非常,從那力道就能看出是要他命來的,溫懷初縱身一躍,堪堪躲了過去。
許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見他躲了開來紅衣女子倒是並未繼續糾纏,只是丟下了一句“狗屎運不錯。”就飛奔而去,水天一色的空中一抹紅衣似火格外招眼,溫懷初看着那漸漸消失的身影,心頭竟有一抹惆悵。
回到谷中之後師傅才告訴他,那女子便是山下聲明最盛的女魔頭,而他下一個任務便是下山爲民除害,取了那妖女的人頭回來。
溫懷初說不上自己那時的心情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大抵兩者兼而有之,喜的是可以用名正言順的理由去接近那人了,不開心的再見面時兩人就是仇敵了。
誒,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溫懷初穿着一襲青衣,整個人飄逸如仙,溫文儒雅的下了山。
記憶的碎片裡有着很多畫面,有一些太過零散以溫懷初現在神智實在是沒有辦法完全拼湊出來,只知道在昏沉的意識中看到這些畫面的時候,心中便又一種暖流流過,像是想起了一段最爲開心的時
光。
只可惜這段時光很快就消逝了,那些零散的碎片中最大的一塊,一眼望去便是漫山遍野的鮮血,饒是還沒有仔細的去觀察碎片中的內容,他的心底便已經涌上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意。
遠遠的望去,高聳的山上屍橫遍野,而在這些屍體之中,溫懷初一眼便瞧見了她,依舊是一襲紅衣似火,一把匕首盡數沒入胸前,鮮血將紅色的衣衫染成了暗黑,那張平日裡總是帶着肆意和張揚的面龐上此刻沒有半分表情,嚴肅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睡着了,一定是睡着了吧。
溫懷初踉踉蹌蹌的走到她的身旁,不停的在心底告訴自己,他把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間才發現原來手竟然抖的如此厲害,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查探鼻息的動作,卻彷彿難如登天,直到他終於把手放到了她的鼻尖下時,身後卻傳來了一陣極其刺耳的嗤笑聲。
“師弟,想不到人都死了你還能如此心有靈犀,我在這山中搜尋了數個時辰都沒能發現這妖女的屍體,倒是你成全了爲兄。”
溫懷初回頭看去,就瞧見那人穿着一襲月白色錦袍,外披狐皮大氅,竟有着跟他一模一樣的容顏。
“你殺了她?”溫懷初冷峻如仙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眼底只有數不盡的寒意,像是想要將眼前這天地都凍住一般。
“師弟此言差矣,如果不是靠着這張臉,現下躺在這的是誰還不一定呢。”白衣男子脣角一揚,似是有些得意,“那妖女一身魔功簡直當世罕見,說到底還是師弟棋高一着,知道對付女人最簡單的方法便是讓她動情,果不其然,這妖女對師弟動了情,見到了師弟的這張臉,便心神不寧,方寸大亂,說到這,爲兄倒還要對師弟說多多謝纔是。”
白衣男子說完還真的作了個揖,只不過姿勢極爲敷衍,顯然並不是真心爲之,他話裡的一字一句都是像是一把尖錐,紮在了溫懷初的心上。
他知道那男子是故意這麼說來激怒他的,鬼谷谷規,無論是何原有都嚴禁同門相殘,一旦有人敢同室操戈,那麼便只有被費去武功貶出鬼谷一種下場。
溫懷初不是不知道這條谷規,而是現在在他眼中這天地間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畏懼或者在意的了。
只見他袖袍一擺,不遠處的池中之水便恍若有意識般的朝着他掌中凝聚而來,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已經形成了一把劍的形狀,再然後,那些水珠便被凍成了一柄通體透亮的冰劍,泛着幽藍的冷光。
“師傅竟然將落水成冰術也交給了你?還說不是偏心。”白衣男子看着那柄冰劍,方纔臉上的得意之色也跟着消失無蹤,眼底的怒意一閃而過,“師弟這是想要對爲兄動劍?嘖嘖,想不到師弟也是個情種,居然會爲了一個女人失去理智。”
白衣男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凌冽的劍氣已經撲面而來,那劍氣猶如乾坤浩蕩,帶着劈山裂石之勢,男子見狀趕忙縱身一躍,雖說終究還是避了開來,那張清俊的面容卻沒能躲過,被那劍氣一掃,便從中一分爲二裂了開來,薄如蟬翼的面具頓時從那人的面上脫落下來,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容,不僅如此,因爲劍氣太過凌厲,以至於那人
自己的容貌上也被劍氣所傷,劍痕將那容貌從中一分爲二,鮮血緩緩溢出,畫面頗爲可怖。
男子感覺到痛意後擡手摸了摸臉龐,在看到手上的鮮血後終於怒不可謁的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你爲了妖女同室操戈,今日我便以鬼谷大師兄的身份將你逐出谷,從此以後……”
男子話音未落,就已經被溫懷初打斷了去。
“她說的對,有些人就是喜歡用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來掩蓋自己的醜陋行徑。”他手中的冰劍直指男子面門,而後朝着男子身後的那些名門正派的弟子一一滑過,“你們一起上吧。”
一襲青衣矯若驚龍,跟手中的冰劍渾然一體,泛着殺神之勢在衆人之間橫掃開來,白衣和青衣混戰在了一起,從地上打到了天上,也不知道戰了多久,那抹白色終究是落到了地上。
“我不殺你,是還有句話要你帶。”溫懷初的劍尖指着那人的喉嚨,冷冽的寒光再往前半寸,便可將那喉嚨刺出一個窟窿來,“告訴師傅,這身武功有朝一日我必會歸還,留你這條賤命,算是償了師傅這些年的教養之恩。”
他話音剛落,手中的冰劍便化成了粉末,細碎的冰藍色冰晶在空中飄飄蕩蕩,不消一會便消失無蹤。
男子倒在地上,看着溫懷初將那紅衣女子的屍體抱起後漸漸的消失在視線中,眼中滔天的恨意終是不可抑制的流瀉而出,恨意跟身體上的痛意混爲一體,一口鮮血就這麼活生生的噴了出來。
“溫懷初!”男子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看着那消失的青色身影憤恨道。
畫面漸漸定格,山水、白衣、紅衣、青衣對變成了灰白,像是一幅被潑了水的水墨畫般漸漸的消散開去,不過沒一會兒,又有一些另外的顏色被潑到了這畫卷之上,染成了另外一幅畫面。
水墨漸漸散開,露出了一座掛了骷髏的茅屋。
“小子,老頭子我醜話說在前頭,這逆天改命之術便是我也未曾用過,不過是從遺留下的秘頁上看到過而已,能不能成,都靠機緣。”一名佝僂着背的老頭此刻正摸着白花花的鬍子,那鬍子長長的幾乎已經要拖到地上,卻被他編成了一根長長的麻花辮掛在下巴上。
“我心意已決,前輩開始吧。”溫懷初盤腿坐在用鮮血化成的詭異陣型之中,面上滿是篤定之色。
“誒,老頭子我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天資比你更好的人了,可惜你不願意當我徒弟不說,還爲了個女人要用自己爲媒介她重生,誒……”老頭的臉上滿是惋惜之色,許是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年輕人吶,總是這麼任性妄爲,不過當年他要是也有這般勇氣,這會兒或許也會不會一個人孤獨終老吧。
“這轉世重生之術風險我也跟你說清楚了,即便她能活過來,也未必會再記得你,可是真的想好了?”老頭嘆息一聲。
“開始吧。”溫懷初看了一眼躺在他身旁的紅衣女子,而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他的掌中握着她的手,力道並不大,卻是分外堅定。
阿嫿別怕,黃泉碧落,我都會一直陪着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