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火,也就是天地人三火,這些火在人體內有三處凝結點,也算是人體陽氣的凝結點。對於三火,其實也就不用我多說了,各位也應該基本上都聽說多。
眉心天火,左肩地火,右肩人火,三火有一火不旺容易見鬼,兩火不旺容易撞邪,三火要是全不旺,那你就趕緊收拾收拾,準備棺材板兒吧。平常所說的“三火不旺”,一般情況下是指一火或者兩火不旺,只有死人才是三火全不旺。
我奶奶這時候用井水和泥,粘我眉心,就是爲了滅我眉心的天火,因爲我自打一生下來就是火氣十足。用我奶奶的話說,就我夜裡那哭聲,把村子方圓五里的鬼怪都嚇跑了。俺們村很多已經死去的老人,夜裡等我睡着的以後,給我奶奶託夢,跟我奶奶說,白仙姑,可別叫你大孫子哭咧,嚇得俺們都不敢回來拿錢咧。
用我奶奶的話說,我一生下來就能當一件上好的行器用,說我可能是過去家裡那把“壽方劍”轉世,當然了,對於我奶奶這種說法兒,各位可以當笑話看看,不必當真,因爲連我自己都沒當真,我就是我,我就是我媽生的,十月懷胎生的,雖然後來在我身上出現了很多到現在我都沒弄明白的事。
書歸正題。我奶奶給我眉心粘了一塊溼泥以後,警告我,不許把泥擦掉,要不然我就看不見那些“媽呀”了,我那時候還小,眉心粘塊泥算個啥呀,也就信以爲真了。
我奶奶帶着我穿過村南大堤,在堤南沿一條小路,直奔東南方向。
在我們村正南方,距離我們村子大概三四里地左右,有條河,名字叫“渭河”,也可能是護衛的“衛”,衛河,不算大,當時河裡的水比較多,河面大概能有四五十米寬吧,現在窄了很多,不光窄了,兩邊兒還給村裡人開墾成了莊稼地。那時候河水比較清澈,工廠少,河水沒啥污染,裡面有魚蝦、螃蟹、泥鰍、黃鱔,還有人在裡面逮着過海碗口大小的老王八。
當時那時候,河兩邊就跟那什麼“洪湖水呀浪打浪”似的,兩邊兒長的都是進到裡面就不露頭的葦子,周圍的土地沙化的很嚴重。
我奶奶帶我去的那地方,就在河邊,屬於是沒過河,還在河北邊兒。那地方樹很多,有參天老樹,也有胳膊粗的小樹,都是些野樹,也沒人修理剪枝啥的,個個長的枝椏橫生不修邊幅,一到晚上,特別是有月亮的晚上,這裡簡直就是怪影婆娑,要是再加上一些夜鳥的怪叫,夜風穿過林子發出的嗚嗚咽咽,那簡直就是鬼哭狼嚎。
這些都還不算啥,最主要的,這裡是我們村的亂葬崗,葬的基本上都是些沒兒沒女的孤寡老人,也有年輕人,有些橫死的年輕人不讓進祖墳的,也會埋到這裡。
這麼多年下來,這裡的墳丘一座挨着一座,大多是村裡幹部派人埋的,也不講究個啥喪葬格局,挖坑就埋,有的人連棺材都沒有,破草蓆、紙盒子,只要能遮住屍體就成,而且有些埋的也不深,經常有三五成羣的野狗上這裡轉悠。
走了能有二十幾分鍾,奶奶帶着我來到了這裡。站在亂葬崗邊兒上,我奶奶朝不遠處那些大大小小的樹指了指,說道:“就是這裡,‘媽呀’可多了,黃河,你進林子裡抓吧。”
我奶奶這話真沒錯,這裡“媽呀”可多了,試想,白天都沒人來這裡,它能不多嗎,不光“媽呀”多,樹上的鳥窩還多呢,就這時候,時不時從那些樹上傳來一聲怪叫,聽的我心裡毛毛的。
我就問奶奶:“奶奶,你不跟我一起去抓呀?”
我奶奶說:“去,奶奶跟你一起去,你走前頭,奶奶走後頭。”
我小時候除了怕門口兒那口老水井,啥都沒怕過,這時候奶奶還是跟我一起去,那我就更不怕了。
踩着那些半沙化的土地,一腳深一腳淺的我就朝那片樹林走了過去。剛到樹林邊兒上,還沒等進林子呢,我就看見一棵樹上有三四個鴿子蛋大小黑乎乎的玩意兒,憑我在黑夜裡逮“媽呀”的經驗來說,這幾個全是剛纔土裡鑽出來的“媽呀”,我悄悄走過去攏起手朝其中一個上面一捂,給我捂住的這個小玩意渾身上下軟軟的,略帶肉質彈性,外面還套着一層硬殼,而且捂上以後遭遇到輕微的掙扎,那爪子抓的手指頭直癢癢。我心裡立馬兒就樂了,逮着一隻!
把這隻塞進來之前就預備好的小布袋子裡,我又去捂另外幾隻,這幾隻也全是“媽呀”。我更高興了,這要是回到家,我弟弟見了指定比我還高興,俺們哥倆兒就能可勁兒吃上一頓了。
在這裡,爲啥我要說“這幾隻全是‘媽呀’”呢,別以爲這是我的文字錯誤,這話說的沒一點兒都沒錯,因爲有時候捂着的不全是“媽呀”,比如說,還能捂上臭蟲,叫你手上臭半天,這還不算啥,最恐怖的一次,我其中一個小夥伴明軍,捂了一隻蛇腦袋,捂着以後抓起來就往袋子裡裝,結果從樹上往下一拉……媽呀!咋那麼長呢?
那蛇頭朝下,在樹上盤了好幾圈,明軍從側面只看到了它的腦袋,沒看見樹上的身子。明軍比我小一歲,大概八月份出生的吧,他這個,怎麼說呢,假如說,咱們健全人的智商是十層,他只有八層,而且,一隻眼還是斜的,我們這裡管他這種叫“斜目眼兒”,像他這個抓着蛇頭當成“媽呀”,並不稀罕,因爲他乾的類似這種稀罕事兒太多了。那一次,可把我們幾個嚇壞了,哭爹叫媽的往家裡跑,把之前抓的“媽呀”也跑丟了,不過像我們這種農村孩子,玩兒心大,記吃不記打,你要是捏蠍子吧,蠍子蟄你一下哭了三天三夜,等不疼了你還敢接着捏。
這時候,還沒進林子,我就在林子邊兒第一棵樹上就捂了四隻“大媽呀”,可以想象林子裡面有多少,緊接着我就去旁邊的一棵樹上摸,那棵樹上也是四五隻。我當真興奮壞了,在別的地方兩三棵樹上才能摸到一隻,在這裡兩棵樹上摸到將近十隻“大媽呀”,一鼓作氣我又往別的樹上摸,等我又摸了兩棵樹以後,我這纔想了起來,趕忙舉起袋子轉身,嘴裡歡呼雀躍地說道:“奶奶你看我……”
話沒說完我就傻眼了,因爲我身後根本就沒有人!
奶奶哪兒去了?我趕忙來回扭頭在身邊找了找,身邊能看到的除了樹,啥都沒有,再往遠一點兒的地方看,黑漆漆的,樹影婆娑,就是沒人影兒。
呱——!
冷不丁的從我身邊那棵樹上傳來一聲怪叫,像是老鴰之類的大鳥兒在叫,我嚇了一跳,登即大聲喊了起來,奶奶!奶奶!
喊聲在寂靜林子的裡傳出去好遠,就是沒人迴應我。在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不過,用手摸摸布袋子裡的“媽呀”,半袋子“媽呀”在裡面悉悉瑟瑟掙扎着,很真實,實實在在的,肯定不是做夢。
我又大聲喊了兩聲,還是沒人迴應,我一琢磨,難道我奶奶進到林子深處去了,這些樹擋着,她聽不見我喊她?我這時候有心回家,不過我又怕我奶奶真的進了林子深處,等她從林子裡出來以後再找不着我。
我用孩子的思維方式想了想,當時我也就是孩子,不可能有大人的思維。我就想,不行我到林子裡找找我奶奶,一邊找,一邊抓“媽呀”,說不定奶奶現在抓的“媽呀”已經比我抓的多了。
於是,我拎着布袋子進了樹林子。
林子裡更黑了,只能依稀分辨出一棵棵樹,走近樹以後,仔細看,還算是能從那些樹上看見“媽呀”的小身影。
我一邊喊着奶奶,一邊抓“媽呀”,不知不覺,我把林子走了能有一大半,再往前走不遠就是那條河了。這時候,我布袋子裡的“媽呀”已經冒尖兒了,再抓只能往衣服兜裡塞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我腳下一軟,緊跟着就聽腳下那土裡面“咔嚓”一聲,好像啥東西給我踩斷了似的。我當即第一感覺就是,這下面是一個陷阱,上面用幾根細樹枝橫着,樹枝上面又蓋了些草葉子,草葉子上面撒了一層沙土,不注意就能踩進去。
我爲啥這麼判斷呢,因爲那時候我們無聊的也經常玩這個陷阱遊戲,有時候是給人踩的,大多時候是用這方法幼稚的到野地陷兔子,不過一隻也陷着過,就是有特別不長眼的野兔掉進去了,就我們刨那一尺來深的坑,它們也能輕易從裡面跳出來。有時候陷不着兔子,就騙其他孩子過來踩,陷進去了我們就哈哈一笑。
這時候,我感覺自己踩在了誰挖的陷阱上面,而且咔嚓一聲把上面的橫枝踩斷了,根據我的經驗,緊跟着,我就該有一隻腳陷進去,然後“噗通”一聲很狼狽的趴地上。
還別說,我判斷的還真準,還沒等我想完呢,我一條腿真的開始往地裡陷了,我立馬兒老練地把身子往前一撲,不過,我沒想到坑能有那麼深,我匍到沙窩裡的時候,我整條腿已經陷了進去,而且沒能夠着坑底,感覺這陷阱很大,我那條腿整個懸空着。
這時候,我心裡有點震驚了,因爲像我這麼大的孩子根本挖不了這麼深的坑,要是,肯定是比我大的孩子挖的,可能是六年級的大孩子挖的,六年級的大孩子,看着都跟大人似的,肯定是他們挖的。他們可能知道這裡“媽呀”多,故意挖個坑來害人。
當時,我就是這麼幼稚的想法兒,索性我踩是陷坑邊緣,沒掉進坑裡,我把手裡的布袋子放到一邊兒,雙手刨着身下的沙子,另一條腿可勁兒絆着沙面,掙扎把那條陷進去的腿往上拔,還算不錯,拔了幾下,把那條腿拔了出來,而且鞋子也沒掉坑裡。
依舊不覺得害怕,只覺得有驚無險,而且心裡還有點兒得意洋洋,看我多機靈,這陷阱沒害住我吧。
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我就去摸那布袋子,還不錯,兩下就給我摸着了,裡面的“媽呀”好像少了幾個,不過,能把別人處心積慮挖的陷阱破掉,比損失幾隻“媽呀”收穫更大,等回到家裡就能跟強順明軍他們炫耀,別人挖了一個大陷阱,沒能陷住我。
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拎着袋子繼續往前走,不過,這時候已經沒了捂“媽呀”的興致,只想找到我奶奶趕緊回家,然後先跟我弟弟誇耀一番陷阱的事兒。
走着走着,我就走出了林子,河邊水聲潺潺,因爲黑,看不見河裡流動的水。
我這時候就很奇怪,我奶奶到底上哪兒去了?在河邊兒喊了幾聲,還是沒人答應。
孩子嘛,都是三分鐘熱度,興致來的快去的也快。
我這時候,啥興致也沒了,就想回家,心裡又一尋思,估計我奶奶已經回家吧。明軍跟我們玩兒捉迷藏的時候,有時候我們都回家吃飯了,明軍還在那裡藏着呢,他們家裡人經常半夜出去找他。我估計奶奶這時候也回家了吧。
於是,我再次穿過林子往回走。等我走到之前陷阱那個地方的時候,我看見陷阱邊上站着個人,我一激動就喊了一聲,奶奶。
那人從我這裡看過去,側身站着的,我這裡一喊,他把頭緩緩朝我這裡轉了過來,黑乎乎的我也看不太清楚,這時候感覺那不是我奶奶,因爲我奶奶一頭白頭髮,這個人……好像是個禿頂,還是個男的。我心說,這陷阱不會就是他挖吧?
那人看了我一眼以後,當即大吼一聲,嚇了我一跳。那人吼道:“原來是你這能哭的兔崽子,是你把我的房子踩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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