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日開始每天騎車載我回家,他不喜歡和我一起等公車,或者說是,他希望有更多我們倆單獨在一起的時間,能讓我們更親近一些。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我變了,變得不再像以前的自己,跋扈、自我、不妥協,現在的我慢慢變得溫順、聽話、不再倔強。他說,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
我自己?站在他的車上靠着他,我在想。
其實,要怎樣做,才應該是我自己?如果說,現在的我不是我自己的話,那麼原來的那個我,就是嗎?沒有人能夠完全瞭解自己,我甚至開始懷疑,從前那個我,是否真是按照自己的意願而活着?
或許,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既然,是我自己的決定,那就堅持下去,相信自己。
中考一天天臨近,我們之間的話題,也不知不覺的變成了升學志願。以我和暮日的成績和打架記錄,我看,也只有明裕高中肯收留我們了吧?或者……還考不上?那初中畢業就沒事情可幹啦?
凌淅呢?他和寧悅,一定可以考上嘉藤的吧,他們成績那麼好,而且凌淅的父母一定會想辦法把他的那些不好的記錄全都消除的。
畢業以後,我們就要分開了嗎?那,我們之間的愛情呢?要中斷了嗎?
我看着凌淅和寧悅一天天在一起越來越親近,而自己就像個局外人一樣,隔着玻璃怎麼樣也觸碰不到。我的消沉沐日全都看在眼裡,可是他的安慰根本不起作用。心情煩躁的時候我開始到處找茬,曠課、打架、喝酒,然後,學會了抽菸。
沐日一直陪着我,由着我任性,隨着我鬧騰,陪我曠課、陪我喝酒、幫我打架,只是有一點,不讓我碰煙。
我忽然想起,過生日那天,沐日說過的一句話,他問我“絕不覺得,悅悅對小淅的感覺,不一樣?”我當時並不明白,沐日爲何有此一問,現在想來,許是他看出了些什麼吧。依照現在的情形,我不知道是否還可以繼續相信他們。
直到中考前兩個月。
下着毛毛雨的回南天就像我當時的心情,溼漉漉的讓人難受。如果那天我沒有爲了一本小說回到教室的話,以後所有的結局,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我們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留在那個花開的季節。
那一天,具體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天沐日正要載我回家,我忽然想起一本很喜歡但沒看完的小說忘在了教室裡。我很想把它帶回家看完,雖然那一本書少一天不看也不會怎麼樣,可我就是很想很想帶它回去。我就是這樣,固執起來的時候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沐日拗不過我,就陪我回去拿書,儘管我說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了,可他執意不肯,我也沒有辦法。
回到教室後門的時候,教室裡就只有凌淅和寧悅兩個人了。我正要進去,卻被沐日伸手給拉住,我回頭看他,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又指了指教室。我看向教室,只見寧悅在本子上不知寫了什麼,推給了凌淅看。凌淅看後沒有作聲,寧悅似乎有些着急了,猛地就站了起來,面對着凌淅,下了很大決心似得說了一句令我們所有人都驚呆的話,而這句話,讓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寧悅鄭重其事的對凌淅說,凌淅,我喜歡你!是真的,從你轉學來的第一天,我就喜歡你。
死一般的沉寂。
凌淅沒有迴應,我和沐日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真的很想衝上去問清楚,可沐日把我拉走了。
他一直把我拉到樓下,我甩開他的手,生氣到不行。他開好車鎖,把我拉上他的山地車,載着我離開了學校,我們沒有回家,他載我去了老地方。
在座位上,我一句話沒說,一直在生氣的我怎麼樣也沒法靜下心來。沐日替我點了晚餐和酒,在東西還沒上來之前,我掏出了煙盒。
這一次,他沒有阻止我,我抽出煙點上,大口吸着,可是隻吸了兩口就再也吸不下去,拿着煙,任由它在指間燃燒,看着窗外腦袋一片空白,直到香菸快燒到手指的時候才叫醒了我,我趕緊甩掉快燒到手指的煙,那香菸燒得幾乎只剩下菸蒂。
晚餐上來的時候我什麼也沒動,只是拿起啤酒猛灌,而他在我對面慢條斯理的吃着晚餐看我發瘋。
我喝掉快三瓶啤酒的時候他伸手阻止了我,搶下我的酒瓶放在一邊,我沒有再去爭搶,從桌上的煙盒裡又再拿出一支菸點上。
他看着我,把旁邊沒動過的晚餐推過來,讓我多少吃點。可我真的沒有胃口,我一點也吃不下,真的。
我說,爲什麼會這樣?沐日,明明我們如此要好,好到我完全相信她不會背叛我。可是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沉默,看我的眼神中有種能讓人平靜下來的東西,可我很不甘心,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發展成這個樣子。而他只是看着,看我放空了五個酒瓶,看我掐滅第n個菸蒂,看我疲倦得不想再動。他去結了帳,然後再次把我扶上了他的車。
我已經有些微醉,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沒了力氣,他騎着車,不時回過頭來看我以確保我沒有從車上摔下去。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沒有嘟喃什麼,不過我的酒品似乎一向來都還好,一般喝多了也只不過是哭一場就好了。而那天晚上他載我回家的時候,我竟沒有哭。我想,我的意志力真是強大到不行了。
到樓下沐日扶我下車的時候,我醉眼迷濛的看着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唰的一下流得滿臉都是。我哽咽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一下一下抽得心肺都在痛,他手一伸把我腦袋撈到他懷裡,我靠着他的肩膀,哭得不知所措,眼淚把他肩頭的衣服都打溼了,他卻只是抱着我,任我傷心難過得一塌糊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從他懷裡擡起頭來。看我哭得紅腫的眼睛,他心疼的爲我擦去未乾的淚水,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一定會站在我這邊。如果很難過,就告訴他,他可以做我的躲避牆,不管我哭得有多傷心難過,他都不會對別人說起。因爲,在別人眼中,我是那麼堅忍而不可一世的孩子。
我擦着仍源源不斷流出的淚水點頭答應他。他最後幫我擦了一把眼淚,扶着我送我上樓。
敲響我家的門,我在書包裡翻找半天也沒找到家裡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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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連民開了門,他在家裡。
看我靠在一個男生懷裡回到家,他的臉色陰沉,但也只是讓出了門,並沒有要把我接過去的意思。沐日看到這樣,只好把我扶進家裡,放到了沙發上躺好。別看沐日平日裡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可是該有的禮貌還是有的,跟安連民打過招呼,說了一聲“叔叔,亞爍我給安全送回來了。”之後就走了。
我趟在沙發上,醉着,不想動。沐日走後,安連民黑着臉走過來,把我從沙發上揪起來,我歪歪斜斜站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低着頭,懶得開口。看到我渾渾噩噩的樣子,他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是一巴掌,扇得我臉上生疼,可我依然沒有理他。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指着我的鼻子破口罵道,亞爍,喝酒,啊?還給我喝得爛醉回來,剛那個男的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是越來越過分了,平時喝酒打架還不夠,現在還學人家帶男的回家裡來,你想幹什麼?!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我在地上坐着,昏昏沉沉,本不想理他的,讓他罵完也就算了,可是,他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什麼叫我帶男的回來,他只是個學生,難道他看不出來嗎?
被他這麼一說,頓時我酒醒一半,仍舊坐在地板上,藉着酒勁和他辯解起來。垂眼看着地板,我開口爭辯到,什麼叫我帶男的回家,他只是我同學,我喝醉了他送我回來有什麼不對嗎?再說,他還只是個初中生,你難道看不出來?
他不屑的看着我,用不屑的口吻回我,哼,同學,就你這樣子,你在學校交到的同學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我看他跟你也差不多,吊兒郎當的。我跟你說,你少跟這些人交往,不要一天到晚在那邊瞎混,人傢什麼不好的你都學到家裡來。
本來我心情就很不好,被他這樣一說我更是氣得不行,搖晃着站起身,回指他說到,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朋友,是什麼貨色由你來評斷的嗎?那你說,我是什麼貨色,說啊?你爲什麼那麼喜歡作踐自己的女兒,這樣對你有什麼好?你很開心嗎?
你!他又被我氣到了,每次和我吵架他總是沒有贏的勝算,可他還是每次都喜歡和我吵架。他停了一下,繼續說到,誰作踐你?沒有人作踐你,只有你自己作踐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的這些所作所爲,有哪一家正經的小孩會像你這樣?打架、喝酒、曠課,你不要以爲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乾的這些事。
我冷笑一聲,說到,知道了又怎麼樣?影響到你什麼了嗎?
他說到,還不影響?你們老師整天找我去學校,你不覺得丟臉,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一揮手說到,切!那是那些老師太無聊了好不好,有什麼必要屁大點事又找家長,我又沒殺人放火,我還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還不是每天繼續會去學校上課,有什麼大不了的。
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在這樣子混下去看看你就知道有什麼大不了了。他仍有些氣惱的說到。
我不再理會他,兀自回房間睡覺去。和他的爭吵永遠如此,到最後總是因爲吵不過我而聲音漸漸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