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海港相約

9月的天氣已經轉涼,伊蘇米爾支流蘇苔入海處的城鎮埃伯納更是涼爽宜人。這是個很大的港口,船隻橫渡西嶺海峽在紅雲雷卡亞與富饒的安格雷納間不斷往來。入海口附近綿延的海岸線上長滿了高大挺拔的杉樹,紅雲雷卡亞海陸部隊就隱藏在這濃密的杉樹叢林中。

現在是午飯時刻,鎮上最大的酒館【麗莎公主】裡擠滿了來往的商人和碼頭工人。大家一邊開心的吃着東西一邊大杯喝下清涼爽口的酒品飲料消暑。一位風塵僕僕的旅行者牽着兩匹馬疲累地走向一家小店,被路邊的侍者攔住:

“抱歉女士,馬匹不準進入餐飲區,請將馬匹放到這邊,我會幫您拿行李。”

“麗莎公主還有沒有住宿的位置?”旅行者把連帽風鏡推起露出幾縷溼透的灰髮。她環顧四周不禁有些意外,夏季的收穫節已經過去,而冬季換購要到10月中旬才大會規模展開,這裡卻比往常要熱鬧得多。

侍者把她的馬牽到馬廄旁,兩匹馬飢渴至極,俯下頭大口地喝起水來。她拿起行李給侍者翻找小費,一不小心將一些錢幣和飾品灑到了地上。儘管旅行者給的小費不少,侍者還是遺憾的表示,不僅麗莎公主、連周圍的小店也都已住滿。

旅行者向侍者打聽這不合時宜的繁榮是否王城宣佈向艾斯雷納斯開戰的緣故,侍者告訴她這只是一部分原因。這裡熱鬧非凡的根本原因是一週前紅城方面下達文件,免除了埃伯納和埃利恩這兩個主要港口的稅用。旅行者的臉剎那間綠了,侍者安慰她:

“您要是不介意住得離集市遠點,河口樹林那邊以前士兵們廢棄的哨所可能還在對外出租,不用擔心治安問題,他們看管很嚴。”

旅行者正是水陸兼行、兩馬交替日夜兼程趕到埃伯納赴一場戰鬥約定的愛蘭華德。她已經露宿了兩晚,滿心希望趕到埃伯納睡個好覺,未曾想這裡的旅店全都客滿。

該死的米利特……她在心裡暗罵。自己找不到房間過夜是小事,但紅省約40%的稅收來自埃伯納和埃利恩這兩個主要港口。三千星輝的秘銀還沒到手,牧師長竟然先斬後奏超級大方地送掉了上司本來就少到可憐的私人小金庫!不,他根本就沒提這事兒,真是反了,反了……愛蘭華德鬱悶之下稍一用力,卡啦一聲抓碎了馬廄的柵欄。

聽取侍從建議、動身前往埃伯納駐軍治安處的愛蘭華德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盯上。馬廄對面的小店內五六個人個人坐在窗口的座位上看着她的背影,其中一個笑道:

“那妞沒帶商會標誌,是個獨食兒。她的兩匹馬膘肥體壯,袋子裡也不知道裝了多少好東西,隨便一掉就滿地的錢和首飾。老大,這麼簡單的貨要不要注意一下?”

“哼,馬和東西是不差,我看人也不差。”被稱做老大的男子長相還算不錯,他喝了一口酒並撩了撩金色的頭髮:“你們沒看到剛纔,她竟然隨手就抓壞了實木柵欄。”

衆人起鬨:“不過是個妞,還只有一個人。咱們這麼多人哪能放不倒她?”

金髮男子點了點頭:“剛纔沒看清她什麼模樣,背影還不賴。等下咱哥幾個去看看,這女的要是好看,我就去把她輕鬆搞定,東西咱們平分人歸我;要是不行,就按老規矩……”

他用手往脖子上一抹,臉上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

埃伯納駐軍治安處管理人員讓愛蘭華德希望破滅。由於雨季蘇苔氾濫,廢棄的哨所無人租賃看管早已被沖垮腐朽,只剩下原來用作瞭望臺的幾間樹屋還算完好。但是那裡處在駐紮部隊與埃伯納巡邏隊的真空地段,獨自居住非常危險。而且那些樹屋建造得離地面很高,軟梯早在廢棄的時候就已壞掉,一般人根本上不去。

“那地方我們不收錢,但你要出了什麼事我們可概不負責。”治安官說:“本來部隊的營地可以對外開放,不過現在可是備戰的非常時期,上面剛剛下達了禁令……”

米利特,你小子有種!上面,上面,這他媽怎麼都是瞞着老子的?愛蘭華德差點罵出聲來,強壓火氣衝出接待處打算先去尋找約好的人,一個帶着兜帽、見習法師打扮的人突然從街邊攔住她。

“要不是帶着那耳墜,我還真看不出是你。”

愛蘭華德驚訝地望向這個法師,那人掀起兜帽一角露出一隻銀白髮下的紫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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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打扮成這樣。”她和暗精靈一起走在大街上:“你不是有能隱藏自己的物品嗎?”

“大家都不喜歡跟法師起衝突。在等到你之前我不想因無謂的打鬥損耗體力,這裡治安可夠差的。”他輕佻地用手一擡愛蘭華德用來遮住尖耳的連帽風鏡:“你……整容了?”

“……上次是生、生病……”愛蘭華德一把捂住帽子,心裡早把菲茲踹了幾千腳,趕緊岔開話題:“你說埃伯納治安差?這裡的駐軍可都是紅省的精良部隊!”

對於重要港口埃伯納愛蘭華德向來都格外上心。這裡不僅是軍事經濟要地,也是赫洛法商會現任會長雷貝瑟在紅省停留最多的地方,埃伯納中心的那座小花園便是他的行館。荒原精靈發現自己不該遷怒牧師長,她臨走前的確是將政務全權交由米利特處理。只要自己亮出身份,無論麗莎公主的豪華套間還是赫洛法商會的行館儘可以無條件舒適入住。她何苦要隱藏身份?

都是這小子……愛蘭華德瞟了一眼身邊的暗精靈,對方沒再討論治安的問題,直接帶着她走向不遠處的一家輕裝店。他向愛蘭華德介紹:“這家店的東西很不錯,值得一看。我們不如一人買套相同的裝備,這樣動起手來可以減少外在因素的差異,你意下如何?”

愛蘭華德點點頭。店鋪招牌下那金錢中印有安格雷納綠葉徽記的標誌代表這是赫洛法商會的直屬店,兩人走進明亮整潔的店面,老闆一邊拆開釘好的箱子一邊招呼他倆:“這裡都是安格雷納運來的上等貨,隨便看看吧!”

木架上擺滿了全套的皮防具,牆上還懸掛着各種劍和匕首。雖然這些都是上等貨,愛蘭華德的注意力卻首先被掛在櫥窗邊的一張宣傳畫上吸引。這是一張當紅藝人身穿豪華禮服的演出照,畫面上的女子一副魔鬼身材天使面孔,淡紫色皮膚和暗藍長髮表明出她魔靈族的特殊身份。沒什麼藝術細胞的愛蘭華德欣賞過她的演出後,也忍不住讚歎她是受之無愧的歌舞雙絕天下無雙。這位傾國傾城的異族美女沒有姓名,她所擁有的只是一個代表着凱薩琳大陸最動人歌喉與舞姿的稱號:歌玲。

據說今年的集會凱樂•馬斯特曾計劃邀請這位佳人獻藝,可惜佳人不買他的面子,以有約在身爲名婉拒。她沒有攀附權貴的需要、也不屑這樣做,人們毫不懷疑只要她開口,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歌玲對權貴們所贈的貴重物品來者不拒,演出所得也相當可觀,她本人卻一貧如洗。她手下的錢財全部主動捐給了王國學院,那些設在偏遠山區的初級學院幾乎全都掛着她的贊助名稱。曾得到歌玲稱號的女子有很多,但現任歌玲是空前絕後、獨一無二的。

這張宣傳畫掛在化妝品店或者衣飾店非常適合,可這裡是輕裝店,看來這裡的老闆對歌玲不是一般喜愛。愛蘭華德順口和老闆搭訕了幾句,老闆得意地告訴她他喜愛歌玲是一個原因,其實最近幾乎所有赫洛法商會名下的商號都在懸掛她的宣傳畫,不僅因爲她可能成爲赫洛法商會的代言人,還因爲她和現任會長雷貝瑟似乎有了不一般的進展。

“歌玲……和雷貝瑟?”愛蘭華德愣在當場,店老闆神秘地湊近一步對她低語:

“你知道歌玲小姐她爲了個人約會推掉王城邀請的事情嗎?那是和我們會長約好了在安格雷納度假啊!別不信,你可見過歌玲小姐答應過誰的私人邀請?”

店老闆一臉自豪地招呼另一位客人去了,愛蘭華德還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動。

“很相配啊……”她失神地自言自語,暗精靈湊過來從她身邊的架子上取下一隻手套並微微一笑:“咱倆嗎?”

愛蘭華德仔細的看了看暗精靈,他的外貌的確不壞,雖然沒有克瑞斯特爾那麼耀眼奪目,至少也比雷貝瑟大大出色。雷貝瑟和歌玲約會又怎麼樣?我這也算是一種約會吧!她賭氣似的一把挽起暗精靈,拖着他付賬走出了輕裝店。暗精靈並不在意,就這樣任她挽住自己的胳膊。

“對了,你找到地方住沒有?”他問愛蘭華德:“三天前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客滿了,根本找不到房間。”

“沒有,看來我今晚只能去住森林裡的瞭望臺……”荒原精靈認命地從其他店鋪中買了一卷軟梯和簡單的清潔用具。忽然她看到了銀之行宮所用品牌的方糖,立刻買下一包。

暗精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把方糖塞進行李的開心狀提出建議:“要不然你今晚和我住一起算了。”他一指麗莎公主:“上好的套房,一套兩間。”

“不是吧……”荒原精靈愕然:“剛纔你還說來的時候全部客滿……”

“的確客滿,我不小心殺了一個就有了空房間。”暗精靈詭異一笑,愛蘭華德頓時看到他的臉上出現兩行大字:

擾亂治安,罪魁禍首!

“……我還是去住瞭望臺好了!”她迅速和暗精靈拉開距離,心裡盤算着要不要到治安官那裡把這小子舉報上去,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以暗精靈的身手要逮捕他不太容易,萬一惹得惹他暴走傷及無辜事態就嚴重了。最好還是兩人約定的比試完結後立刻把他轟出自己地盤,艾斯雷納也好、洛爾維亞也好,總之別在紅省鬧事!

她轉頭又看到一張歌玲的宣傳畫,立刻氣餒地覺得自己的約會全然輸給了雷貝瑟,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上不來。突然有隻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本以爲是暗精靈,回頭一看卻是一個滿面笑容的金髮男子,暗精靈則嘴角上揚地躲在角落擺出看熱鬧的架勢。

“小姐是剛到這裡的嗎?我以前沒有見過你呢。第一次來這裡吧,不知道我可有幸成爲你的護花使者?”男子遞上一隻不知哪兒摸出來的玫瑰花。愛蘭華德茫然地看着他,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詞:搭訕。

很好,很好……荒原精靈心念一轉,露出一個燦爛可比菲茲的花癡笑容:“你覺得我漂亮嗎?”

男子馬上忙不迭地點頭:“小姐你很漂亮!”

“扯淡!”愛蘭華德猛然一聲暴喝,反手搡住那男子的領子對着他大吼:“漂亮又怎麼樣,你知不知道人比人能氣死人啊?”

她把男子的腦袋扭向牆上的歌玲宣傳畫,陰陽怪氣地問:“現在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醜了?想拿老子消遣玩兒,多長几根毛再說吧!”

男子一邊掙扎一邊解釋:“小姐你誤會了,我……”

“我你媽!”愛蘭華德奪下他手中玫瑰,一折兩半塞進他的鼻孔揚長而去。走出半條街後暗精靈追上她,伏在她的肩頭笑得前仰後合。

“你去哪兒?”他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

“我可不和你住一起,當然是去瞭望臺。”現在再看暗精靈的臉,愛蘭華德覺得怎麼看怎麼帥,不過她還是不想去暗精靈的房間,暗精靈在她地盤上殺人的事情她可沒忘。

暗精靈接過她手中的大包小包:“我也去。”

“我都特地來了你還怕我再跑掉?”

“難說。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我是路菲奧。”

路菲奧,這是暗精靈信奉的神的名字,看來十有**是假名。愛蘭華德稍一思索,想起了一個在李文斯頓家譜上曾經出現的名字。

“絲路美,”她說:“我叫絲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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