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翰林院編修趙厚誼被聖上欽點爲學政,前往江南主持夏初舉行的院試,擇日啓程,行李物品已經收拾停妥,車馬也已經備好,這天他正在書房中練字,管家來報說國子監相公蘇正居來訪,趙厚誼聽了笑到:“原是他來了,想是已經知道我的任命一事。”便命把人直接請到書房來。
管家答應一聲去了。
這位國子監蘇相公,便是當日聚香書院推優的生員,雖只在國子監半年多,已然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翰林院也討論起他來。
說起翰林院編修趙厚誼與國子監監生蘇正居結識的經歷,要從借書讓書的佳話說起。
那時蘇正居剛到國子監不久,經典籍介紹,到了翰林院文苑樓看書,剛好他想看的那本書被趙厚誼借走,趙厚誼知道後卻是君子不奪人所好,慷慨地讓出了那本書,之後兩個人只是偶爾在翰林院的涼亭中見面。
畢竟趙厚誼公職在身,加上年末皇帝大行,太子登基,今年是改元元年,不免忙於案牘文書的草擬謄抄等等。
外派一事確定下來之後,趙厚誼反倒是在臨行前可以稍作休息。這也是蘇正居第一次登門拜訪,他倒是尋了個好時機。
過了一會兒,管家便把來訪的蘇正居引到了書房來。
“早就想登門拜訪編修大人,今日總算如願了。”蘇正居笑到。
“早就聽說蘇相公在國子監中孤高傲世,非常人所能靠近,今日到來也可謂是蓬蓽生輝了。”趙厚誼笑到,沒有一點架子。
“大人快別這樣說,學生快無地自容了。”蘇正居忙恭敬到,想是國子監中的發生的事也已經傳到了翰林院中。
此事便是早前蘇正居與同爲國子監監生的鄭國泰,打賭海禁解除一事。這鄭國泰來頭可不小,乃是吏部尚書鄭尚書的嫡孫子。作爲一個從小地方來的、無權無勢的、不過學業還說得過去的推優生,竟敢與大官家子弟作對,未免蚍蜉撼大樹太輕狂,卻是有不得已而爲之的原因。
作爲三朝元老的鄭尚書,自是維護海禁,雖則後期不斷有解除的呼聲,然屢受彈壓,先帝也善玩心術,弄得人心惴惴,不敢妄言。
鄭國泰向來受鄭尚書重視,起居飲食還有教育皆出鄭尚書之手,師承衣鉢,自然也是解除海禁的反對派,何繼學卻是篤定海禁解除的。兩人之間早有嫌隙,便做此賭約,爲期一年。
如果這只是他還有鄭國泰之間的角鬥倒還罷了,只因此事還牽涉到了另一個人,那便是同窗好友許登科,因爲許登科父親怕惹禍上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已勒令許登科從國子監退學。許登科縱使與蘇正居同窗情深,卻也父命難違。
自從來了京城,在這個遍地是達官貴族的地方,經歷了不少事情的蘇正居的鋒芒確實比從前收斂了許多。
既然趙厚誼提起,蘇正居又問到:“不知大人對解除海禁一事的態度如何?”
“如今這事朝堂上已然是爭辯得不可開交,本官不過是翰林文書,沒有參與,也不好多說什麼。”趙厚誼對此事保持中立的態度,又問到:“你應該也知道徐太師告老還鄉之事,不知有何看法?“
這件事引起的輿論風波不小,蘇正居自是知道的,點點頭,又不解到:“徐太師還老當益壯,如今太子登基,徐老本應大展身手,卻乞歸了,學生委實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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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未必只像表面那樣,有時退亦爲進也。”趙厚誼暗示到,“太子在潛邸時多遭打壓,先帝也不多待見,如今剛登基,自然是不能不爲老臣特別是鄭尚書一派所掣肘。”
趙厚誼雖說的隱晦,聰明睿智的蘇正居聽了卻有醍醐灌頂之感,趙厚誼說着又舉起手來指了指牆壁,蘇正居會意,沒有再說下去。
“聽陸典籍說起趙大人不日就要前往江南主持院試?”蘇正居問到。
“是啊,說來還真是湊巧,此次聚香書院也在列,看來這就是咱們的緣分了。”趙厚誼笑到。
“學生剛聽說時也有想過大人是否會到聚香書院,陸典籍又說起如今大人賦閒在家,纔想着登門拜訪,大人離京準備可都已經準備好了?希望學生此番不請自來不會莽撞。”蘇正居說到,雖然兩個人已經相熟。
“都已準備停妥,這些繁瑣的事有管家幫忙安排,你也看到了,本官清閒得很。”趙厚誼笑到,他本也有想着趁這段空閒的時間邀請蘇正居過府一聚。
“謝過大人記掛,學生不會說體面話,還請不要介意。”蘇正居說到。
“你我不需要說什麼體面話,平日裡聽的說的還不夠麼,哈哈,何況本官現在賦閒在家,並沒有什麼實職,既不是編修也不是學政,只是一個普通百姓罷了。”趙厚誼自嘲一番之後又說到:“既然你來了,又在聚香書院讀書,便同我說說聚香縣的事情吧,也算是一葉知秋。”
蘇正居雖不是聚香縣本地人,畢竟在那讀書多年又被推優入京,等於是自己的半個故鄉或者更多,很是樂於同趙厚誼說起那邊的情況。
談完了半個故鄉,趙厚誼又問起蘇正居未來的打算,蘇正居很明確地表示了自己的意願後趙厚誼並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畢竟生活是自己的,只是勸他凡事三思而後行,不可莽撞。
聊着聊着,時間已經過去許久,兩個人談得很是酣暢淋漓,這還是蘇正居第一次同別人說了這麼多的話,平時的他很是沉默寡言,雖然話少,卻往往一針見血。
“不覺中已經攪擾大人這麼長的時間,學生也該回去了。”蘇正居起身告辭。
趙厚誼也不多留了,便讓管家好生送蘇正居出去。
蘇正居出去後趙厚誼又繼續練起他的字來,管家送完蘇正居出去後不久另一個人進到書房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趙厚誼此番離京南行的隨從張勝。
張勝很早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了書房門外,因管家說起大人正在書房會客,便在倒廳中等待,管家引了蘇正居出門去經過倒廳,順便知會了張勝可以進去了。
“這在國子監中引起不小波瀾的蘇正居,果然看起來氣質不凡。”張勝行了禮後提起了剛剛匆匆一撇的蘇正居。
“哦?你看到他了?”趙厚誼問到。
“剛剛管家引了他出去,經過倒廳時,匆匆見過一面。”張勝說到,剛纔有聽管家說起大人在會客。
“不過匆匆一面,便看出氣質不凡了,想是先入爲主罷?”趙厚誼笑問到。
張勝還不知道兩個人在今日見面前的交集,聽趙大人這麼說,還只當是大人對蘇正居沒有好感,好奇到:“聽大人這麼說莫非是此人徒有虛名,果真如此,又怎麼會同他說了這麼久的話?屬下在倒廳可是等了許久。”
“本官何曾說他徒有虛名,不過告誡你不要先入爲主罷了。”趙厚誼說到,“恰恰相反,本官對蘇相公很是賞識。”
“果真如此,還以爲是屬下看走眼了。”張勝輕呼一口氣說到,從前聽說有關此人的事情後便覺可圈可點,今日一見雖不免有先入爲主之輔,卻也是發自心底的讚賞。
“好了,你來有何事?”趙厚誼又問到。
“哦,屬下來是想說一切準備就緒,明日便可啓程離京了。”張勝說到。
“哎呀,若是蘇相公晚來一步,可就沒得一聚了。”趙厚誼笑到。
除了蘇正居,也有不少同僚來送行,趙厚誼略備薄席招待,隔天便在張勝等一行人的陪同下踏上離京南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