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萬料不到自己有一天竟會被一個男人吻襲——天殺的地戮的二狗它娘混養的!他毫不遲疑地一拳揍在這小子的肚子上,這小子悶哼一聲就摔回了桶裡,大片的水花濺起,溼了明月夜的大半幅衣衫。
纔要把這小子從桶裡揪出來繼續痛打,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是個女人,只得強忍住沖天怒火瞪住水淋淋從水中冒出頭來的這個混球王八蛋,王八蛋從嘴裡吐出一口洗澡水,痛苦地咳了半晌,抹去臉上水漬,擡起眼來皺着五官看他:“我說……詩情丫頭……你此前練過功夫還是怎地?這一拳給的……腸子還險些讓你打出來呢……”
咦?這混小子竟然沒生氣?早知這樣再多揍他幾拳纔是!
“小婢以前種過地,所以勁兒大,大少爺還是注意着些言行爲好。”明月夜示威性地在溫大少眼前晃了晃拳頭——這股子怒火啊,簡直頂得他心肝兒顫。
“罷……罷了……”溫大少萬般痛苦地揉着肚子倚在桶沿上,這丫頭可真惹不起,將來娶進門兒來也要小心應對纔是。……咦?這念頭是從哪裡來的?誰會娶這麼個粗魯沒女人味兒的傢伙爲妻?!但是,好像,就算娶了她也沒什麼嘛,只不過,要她做姨娘的話好像有點兒委屈她了,做妻的話又不太可能……這是個頭疼的事兒,嗯,得好好想想。
溫大少歇了一陣才勉強從桶裡站起身,還沒張口說擦身子,那廂詩情已經把一塊大巾子丟了過來,眼看着這丫頭面色很不樂觀,溫大少也不敢多吱聲,委委屈屈地自個兒擦乾了身子,穿上一套乾淨的中衣,趿着鞋子奔了廁室去了——那一拳打得他腹中乾坤顛倒,需好生在廁室裡調節一下才成。
待從廁室出來,見詩情已經把浴桶什麼的收拾了,正雙臂環在胸前冷冷看他,心中不知怎麼就是一虛,甜甜給了個笑,蹭到牀邊坐下,道:“今晚你就在外間榻上睡罷,其實也沒什麼事兒……呵呵,呵呵。”
“那大少爺就早點躺下罷,小婢先出去了。”詩情丟下這句話後扭頭出了裡間,還將門狠狠關上,使得溫大少爺不由自主地縮了縮頭。
噯呀呀,這個丫頭,還當真野蠻得緊,溫大少揉着肚子躺在枕上。她就那麼討厭男人麼?他溫如風再怎麼不濟好歹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羞花閉月笑傲九天人見人愛不見不散萬衆齊讚的英俊小郎君啊,到現在居然連這丫頭的一個笑臉兒都沒博到,真真是失敗至極。
不成——他不服,連個區區小丫頭都征服不了,還提什麼征服全中原?!……好罷,是全溫府。一直在“花叢”中春風得意的溫大少被激起了好勝心,他發誓,一定要把這個詩情丫頭哄到手,娶她做姨娘——正妻什麼的無所謂了,他真正想要的只有這個詩情丫頭,一定!
溫大少在裡間牀上發誓的時候,明月夜在外間牀上正罵到他溫家第七十八代祖宗。天可憐見兒的,他堂堂一個大好男兒,居然被別的男人強吻了——這事兒必須摁死,絕不能傳出去,絕不能傳出去……要不,乾脆進去宰了那小子,那寶物不要了!上頭的人愛咋地咋地,大不了自己帶上心兒遠走高飛,到塞外躲起來,這輩子誰也不見!
——呸!爲了這麼個破小子就讓自己和心兒一輩子不見人?憑什麼?!就照當初想的——一旦寶物到手就把這小子打個手斷腳殘!
裡外間兩個男人各懷心思,漸漸睡了。
第二日起來倒也沒什麼事,就是詩情好像不大想搭理溫大少爺,所以一直是畫意在那裡端茶遞水伺候着,琴語和棋聲寸步不離左右,就差跟着溫大少一起進廁室去了。對此溫大少似乎並無所覺,因爲他的一對眸子一直都粘在詩情的身上:這丫頭今兒換了身衣裳,春綠的裙衫更襯得她健康朝氣且充滿活力,像一隻新鮮的青蘋果,咬起來脆沙沙,且酸且甜且爽口。
明月夜的背上沒來由地汗毛乍起,打了個寒噤。
“畫意,來,給爺捏捏腿。”溫大少倚在院子裡的竹榻上吩咐道。嘿,小詩情你不是不理我麼?那我就使喚畫意,看你理不理!
畫意正要應聲,卻見琴語和棋聲齊齊搶上來道:“少爺,讓小婢來罷!”
溫大少嚇了一跳,這才若有所覺,因笑道:“琴語,前兒我讓你繡的那條綬帶呢?”
琴語忙答道:“還差一點就繡完了,少爺若是急着用,小婢現在就去把它繡完。”
“那就去罷,今晚府裡擺宴待客,我要系它。”溫大少道。琴語聞言連忙回房去了,溫大少又向棋聲道:“你去大廚房裡讓她們做碗蓮子粥來,這天兒實在太熱,吃來降降火。”棋聲只好也應着出門去了,溫大少便看了眼畫意,“來罷,捏腿。”
畫意應着便要過去,卻見詩情果如所料般地攔在頭裡:“我來罷,你手上沒勁兒,哪能伺候得大少爺舒服呢?”
這話聽來怎麼覺得深有所指呢?溫大少激凌了一下,再看詩情脣角那抹似笑非笑,想起這丫頭無與倫比的手勁兒,心中暗道不妙,還沒待她那對兒“粉拳”落到腿上,一個猛子從榻上跳下來,笑道:“沒事兒了,這腿好一陣壞一陣的,現在又好了。詩情,你打扇兒罷。”
嗯……就算沒法享受這丫頭的體溫,在旁聞聞體香也是好的。
明月夜莫名地又是一個寒噤。
畫意回到溫大少的房間繼續抄那家訓,眼睛偶爾瞟向院子裡的詩情和溫大少,總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同於此前,難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不爲人知的事了麼?
抄一陣歇一會兒,放下筆,無意中瞥見案頭放着的那本《蕉窗春情》,畫意咬了咬脣,向院外瞅了瞅,見詩情正用扇子把溫大少扇得快要羽化飛昇,估摸着兩人一時半會兒不會進房來,便微紅了臉兒慢慢將書翻開。
一大串火辣纏綿的字句映進眼來,直把畫意看得一張臉紅到了脖子根兒,慌忙將書合住,一把扔回案頭。
——明月夜那個傢伙!虧他昨兒還抻着脖子在那裡和溫大少看這本書!男人果然沒一個正經東西!看樣子是該給明月夜找房媳婦兒了!
……這書男人看了移性,女人看的話應當無事,嗯嗯。畫意歪着頭想了一想,重又伸出手去將書拿回來,像只正偷油的小老鼠般邊看邊瞅着院外動靜,然而實在是麪皮兒太薄,只看了幾頁便再也撐不住了,把書合上在案頭放好,捂着自己燙得離譜的臉蛋兒伏在案上。
春天啊,早已經過去了,就連夏天都只剩下了一個尾巴,可是有些纔剛萌發的情絲卻是怎麼摁也摁不住地在心頭滋生。……是因爲到了動心的年紀了麼?還是因爲見到了這麼多與自己年齡相差無幾的年輕人的情感,所以羨慕了,所以疑惑了,所以,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明月夜偏過頭去,看到了窗內人兒微紅着臉神遊太虛的樣子:小丫頭思春了。是啊,是到了思春的年紀,再加上身邊又有溫家大少爺這麼個既英俊又風流的男人天天兒在眼前晃……難道這小丫頭……喜歡上了溫大少?是啊,是啊,這很正常不是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不喜歡俏郎君呢?
明月夜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了一絲兒酸意。他的妹妹是天下最漂亮最可愛最聰明的女人,哪個男人能配得上她?!尤其是眼前這個混蛋小子,既沒功夫又沒膽,而且還風流成性,若真讓心兒配了他簡直就是折辱了心兒。可……可若心兒偏偏就是喜歡他呢?只要心兒喜歡的,他就一定會幫她弄到手,哪怕——哪怕這混小子昨兒還非禮了他!
明月夜越想越不是滋味兒,只覺得從此後自己不再是妹妹心裡唯一的男人,不再是最好最值得依賴的男人,這心情就無比的低落和不甘,就像一件你擁有了十幾年的珍寶,突然有一天不再屬於你,不再爲你而閃光,這樣的心理落差不是一時半刻便能填平的。
在旁一直偷瞄詩情的溫大少爺見她一臉落寞,心中不由發軟:這丫頭怎麼了?一向不是很強悍的麼?怎麼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樣子呢?忍不住柔聲發問:“詩情,不舒服麼?歇歇罷,不用扇了,待會兒棋聲拿來蓮子粥你也喝些,想是天太熱有些中暑的緣故……”說着說着發現這丫頭臉上神色竟從落寞變成了兇狠——兇狠地瞪着他——老天,他說錯什麼了嗎?
明月夜簡直恨不得把眼前這混小子活吞入腹——姥姥個熊的!就這麼個見着女人就獻殷勤的貨色心兒是怎麼看上的?!這種風流東西是最會傷女人心的啊!一想到心兒最終會依到這混蛋的懷裡,明月夜就恨得牙癢。
溫大少被詩情這可怕的眼神嚇着了,想來想去認爲是昨晚的事兒她還沒能釋懷,轉而又一想:不對啊!他可是她的主子!也是她未來的夫君!在氣勢上怎麼可以被她給壓制住呢!豈有此理,自己好性子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負,今兒要是不擺擺當少爺的架子,以後說不定就要夫綱不振了呢!
溫大少咳了一聲清了清嗓,然後壓低聲音:“昨晚的事……抱歉……”——哎,這不對,這絕不是他想要說的,真的!
明月夜嘆了一聲:誰叫自己最疼心兒呢?心兒喜歡就喜歡罷,只要心兒高興,他怎樣都無所謂了。這個小子……愛屋及烏,只要他不去做傷害心兒的事,那就隨他去好了。
想至此處,明月夜也沒了氣生,只淡淡道了句:“沒什麼。”
——咦?真的麼?溫大少眨了眨眼睛,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以後有機會他還可以再來一次?嗯,不錯,有進步,這丫頭好像開始不像此前那麼牴觸他了呢。
“喔,對了,昨兒你答應給我做的扇套子可做好了?”溫大少得寸進尺地笑道。
“做好了。”明月夜仍舊淡淡地,從懷裡掏出個白色的東西扔給他,溫大少接在手裡細看,“噗”地一聲噴出來——這哪裡是扇套子,分明是一隻襪子被剪去了腳丫的部分,然後一頭用繩紮起來,看上倒的的確確像個套子,扇子放裡面也當真能套住,只是……哈哈。
罷了,這丫頭粗枝大葉的,估計根本不會做針線。不過,她腰間那個絡子倒是精緻得很,一定不是她自己做的……是畫意給她做的麼?溫大少不由有些吃味,扭頭向着房間窗戶看了一眼,見畫意正低着頭在那裡寫字,再看詩情,時不時也偏頭向着窗裡看,心中愈發覺得不爽起來,想了一想,一條妙計便浮上心來:嘿嘿,你們兩個丫頭不是一對兒“磨鏡”麼?你詩情丫頭不是喜歡畫意麼?那本少爺就讓畫意喜歡上別人好了,如此一來詩情總該死心了罷?至於這個“別人”是誰呢?唔……在人選尚未定下之前,本少爺就勉爲其難先充當一下打你們這對兒假鴛鴦的棒子好了。
溫大少奸詐地暗笑了兩聲,畫意那廂手一抖,寫壞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