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很快便將那幾盆花搬進了屋,心中惱意仍然未除:臭丫頭們,居然敢這麼欺負心兒,難不成以前心兒在別家也遇到過相同的情況甚至更甚?!這不成——這次的活兒幹完之後再不許心兒跟着摻和了!他之所以幹了這一行本就是希望能讓心兒過上好日子,可如今這情況同以前又有什麼兩樣?保護不了心兒就是他的無能,他怎麼配當她的哥哥?!
畫意知道詩情心中所想,忍不住走過來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又生得什麼氣呢?人生在世誰不得吃吃苦受受氣?我哪裡就有那麼不堪一擊呢!”
詩情回過臉來壓低聲音:“這票幹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待着,哪裡都不許去!”
畫意彎着眼睛笑起來:“家?我的家就是哥哥你的身邊啊,你去哪裡我自然也要在哪裡的。”
詩情原本兇巴巴的目光不由溫柔起來,伸手撫了撫畫意腦後髮絲,低笑道:“臭丫頭,就你這張嘴會說……”
這廂正低語着,那廂突聞得有人很是風騷地咳了兩聲,擡眼望去,見溫大少滿眼意有所指地不正經地神色,笑容古怪地向着詩情和畫意道:“二位姑娘,悄悄話可說完了?既然琴語和棋聲兩個不在,你們兩個就伺候着少爺去前廳用飯罷。”
於是主僕三個出得白梅院來,先去了上房,同溫老爺溫太太說了一陣子的話,待溫家衆人到得齊了,這才一起往前廳而去。溫二少爺溫如水也在衆人之中,冷冷地瞥了溫大少和詩情一眼,這兩人便也不約而同地回了一記似笑非笑給他。
溫老爺共有一妻三妾,除了續絃太太姜氏和二姨娘高氏之外,還有三姨娘呂氏和四姨娘秦氏。高氏是元配太太還在世時便進了門兒的,因此幾個女人裡面她年紀最長,城府嘛……看上去是個潑辣卻又最愛自作聰明的。三姨娘呂氏是個溫吞性子,不多言不多行,低眉順目,看不出是個什麼樣性子的人。四姨娘秦氏年紀最小,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模樣兒也生得最好,嬌俏動人還帶着三四分的媚態,看上去最得溫老爺寵愛。
三姨娘呂氏的兒子溫三少爺同呂氏的性格很是相似,坐在那裡悶葫蘆一般不發一聲,溫四少爺也是嫡子,出自續絃太太姜氏,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老老實實地坐着,眉眼間倒是有幾分聰穎。其餘還有兩位小姐,形容尚小,還看不出什麼心思來。
畫意將溫家衆人默默觀察了一圈,心中大致有了輪廓:太太姜氏,年紀雖輕,那潑辣的二姨娘在她面前卻連聲兒也不敢高一下,可見是個手段足的人,不好相與;二姨娘自不必說,自作聰明的人最愛壞事,從來不是能合作的好對象;三姨娘麼,看上去溫順無爭,而無爭的人最是不易利用,別說她沒那個心,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兒;四姨娘年紀太輕,那對兒媚意盎然的眸子即使當着全家人的面也止不住地四處亂瞟,畫意注意到她十眼裡有八眼都落在溫大少的臉上。
……唔,也是,溫大少本就長得很好,年紀還大她兩歲,十八九又是春心萌動好夢易發的年齡,四姨娘會心有所想也是正常——總比日夜對着溫老爺這個半大老頭子發夢要強得多。
嗯……春心萌動好夢易發的年齡麼……畫意忍不住思緒歪了一歪:自己今年也要滿十六歲了呢,莫論四姨娘這樣的心思是否有違倫常,至少人家還有個人可以去想,可自己呢?照這樣下去只怕一輩子也不會遇見命中註定的那個人罷……
想至此,臉蛋兒不由紅了一紅,連忙收回思緒,卻瞥見身旁的詩情正一臉納悶兒又似有所悟地看着自己,生怕被他識破了去,便將頭扭過一邊,目不旁視只管專心隨侍。
飯桌上,溫老爺向衆子女說起了明日要請姜氏外甥女柳家小姐到府中來小玩幾天的事兒,囑咐衆人言行上多加註意,莫要失了禮節。溫大少今日下午便已經聽溫老爺說過此事,也知道這位柳小姐實則是來同自己相親的,面上倒也沒什麼表示,只管扎着頭吃飯,一頓飯畢,喝了盞茶,衆人各自散去。
溫大少主僕三個一路晃晃悠悠逛回了白梅院,見琴語和棋聲臉色不佳地等在院子裡,一見溫大少進門便迎上來,琴語強笑着道:“大少爺去用飯怎不叫小婢隨着去伺候呢?小婢兩個就在偏房裡做針線呢。”
溫大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兩個一眼:“你們兩個做針線也忙,我就叫她兩個跟着去了,以後也就這麼着罷,既然進來了新人,你們兩個也可鬆落鬆落。”
這話直把琴語和棋聲說得臉色泛了白,卻又不敢相爭,只得跟在溫大少身後進了堂屋。一時泡上茶來,溫大少便叫詩情和畫意兩人一個捶肩一個打扇兒,自己則閉着眼睛窩在椅子裡想心事,把個琴語和棋聲摞在那兒,留下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好容易溫大少睜開眼睛,衝着琴語二人揮了揮手:“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兩個繼續做針線去罷。”只說了這一句便再不看這二人,轉而又忽地想起什麼來似的,脣角帶着抹壞笑扭頭向正給他捶肩的詩情道:“小詩情,少爺我想要個扇套子,明兒你給做一個罷。”
畫意險些失笑,不敢去瞧詩情那張臉會臭成什麼樣子,只管抿着嘴兒繼續打她的扇兒,卻誰想詩情居然乾脆利落地答應了——也不知明夜月這傢伙腦子裡正想着什麼。
溫大少莫名地心情很是不錯,眼珠兒一轉,向畫意笑道:“行了丫頭,你繼續替少爺我抄家訓去罷,這裡不用你了,詩情去屋裡把我那本《蕉窗》拿來。”
於是畫意便去了裡間繼續抄那家訓,詩情在外間留下伺候溫大少。時間飛快,轉眼已是月上中天,畫意覺得眼睛有些乏了,放下筆,託着腮望向窗外月亮,心中勾畫了一陣自己與明月夜將來的日子,以及那個她命中註定的那一位的模樣……嗯,首先個頭一定要高,起碼也要同明月夜一般高,否則將來肯定要被明月夜欺負的。長相嘛,她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只要不是歪瓜裂棗,眼睛可以大一些,黑一些,亮一些,鼻樑當然是直挺的纔好看,還有嘴,笑起來最好還能露出小虎牙來……噯?怎麼越說這個人越像明月夜那傢伙?糟了,從小隻同這傢伙生活在一起,旁的男人一概沒有過深密接觸,如今只要一想像男人的相貌,就總會不自由主地把明月夜的臉帶進去。真是,討厭。
看看時候差不多,畫意將桌上收拾乾淨,起身來到外間,見溫大少正捧着那本《蕉窗春情》翻看,詩情在他身後立着打扇兒,邊打扇兒邊將頭探着一併看那書上內容,兩個人都格外入神。
正有琴語和棋聲進來請溫大少沐浴休息,溫大少便將頭一點,畫意回身去給他鋪牀,琴語和棋聲兩個則去拎洗澡水。一時將浴桶灌滿,兩人才要挽了袖子服侍溫大少更衣,便見溫大少笑道:“今兒個讓詩情和畫意伺候罷。”
琴語和棋聲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暗暗瞪了詩情畫意兩個好幾眼,不情不願地退出房去。這廂詩情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讓心兒伺候這混小子沐浴?!那心兒將來還要不要嫁人了?!因而向溫大少道:“小婢一個人伺候少爺足矣,兩個人都來反而礙手礙腳。”
溫大少正巴不得——他也不知是爲什麼,反正很高興地答應了:“那畫意也去歇了罷,今晚詩情在外間隨寢。”
畫意正免了尷尬,便也不多說,行了一禮便退出房去,只把兩個大男人關在房裡,心裡只是好笑明月夜那傢伙幫個男人洗澡會是副什麼樣子,才一推開臥房門,便有人上來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畫意忍着疼沒有叫出聲,定睛看去卻是琴語和棋聲兩個正叉着腰對自己怒目而視,心知這兩人是爲了什麼,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因而笑着對兩人福了一福,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二位姐姐莫惱,且聽妹妹幾句話:論相貌,論資歷,論同大少爺的情份,妹妹和詩情兩個皆無法與二位姐姐相比,只不過因我們兩人是才進府的,大少爺一時覺得新鮮,不免多用一用,待這新鮮勁兒一過,真正用着貼心的不還是二位姐姐麼?二位姐姐又何必較一時之短長呢?況且我與詩情在哪一點來說都不足以與姐姐們相提並論哪!照妹妹的意思,二位姐姐不妨趁這段時間好生清閒清閒,若因一片忠主之心反而惹得少爺不快,豈不是得不償失?”
見畫意言之有理,琴語和棋聲對看了一眼便也消了大半的氣,棋聲冷哼着道:“算你還懂些道理,我只勸你最好當心着些!別以爲少爺一時重用你就覺得自個兒與衆不同了,來日方長呢!”
“姐姐說得是,妹妹記下了。”畫意心下好笑着,面上卻恭聲應了。來日方長?哪個同你來日方長!你我他,不過都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罷了,既是過客,那也犯不着費那個力氣同你爭長鬥短。人生短短几十載,全用來生氣豈不白白辜負了光陰?你若生氣你且氣,我只尋我的自在,與你無關。
畫意揉着被掐疼的地方寬衣躺上牀去,腦袋裡卻一刻不曾閒地琢磨着今後的棋要怎麼下——是認準了溫大少這個棋子兒呢,還是另尋好棋?
溫大棋子兒此刻當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算計着,眼下他正樂滋滋地被詩情扒個精光摁在水裡搓背。好傢伙,這小手……好吧,這手不算小,這手還真是挺給勁的,搓起背來又疼又爽,帶着一股子來自少女的怒火沉浸在氤氳的水氣中,嗬!
詩情正滿肚子沒好氣——伺候男人洗澡,這簡直是他人生的奇恥大辱,以令他十分後悔自己扮成女人的這個決定,然而轉念一想,若非自己扮成女人混進來,此刻伺候這混小子洗澡的人就是心兒了。這麼一想,那才升起的後悔念頭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爲了心兒,別說伺候男人洗澡,就是伺候男人拉屎他也認了!
搓完了背又要搓胳膊,搓完胳膊還要搓胸脯,詩情——明月夜簡直覺得自己像個變態了,拿着塊布在那男人的胸前摸來摸去——奶奶個熊的,太噁心了,太噁心了!這一次出去他一定要找個女人來安慰安慰自己這顆受傷的心才行。
溫大少好笑地欣賞着詩情滿臉嫌惡的神色——好丫頭,難道你就一輩子不嫁人麼?要嫁人遲早得接觸男人,到時你還會嫌棄男人的身體麼?哼,敢用這種表情對我溫大少爺的女人你還是頭一個,看來不給你點兒顏色瞧瞧你就不知道我的厲害!
溫大少一念至此,“譁”地一聲突然從浴盆裡站了起來,將腿一擡蹬在桶沿上,帶着一肚子壞水兒地衝着詩情道:“搓腿。”
詩情暗罵了一聲,依言去給溫大少搓腿,除了臉還是臭得像鞋拔子之外並沒有什麼過激的變化,溫大少倍感意外——怎麼,自己的【嗶——】不至於小到近在眼前都讓人看不見吧?!於是他故意晃了晃……詩情終於注意到重點部位了,然而也只僅僅雙目無神地瞟了一眼,繼續手上的工作,這下溫大少有些受打擊了——他可是個男人啊!爺們兒!純爺們兒!這女人看不見嗎?這、這麼大的一坨她看不見嗎?太過分了!
溫大少有點惱了,他可是很少發火的。所以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胳膊突地一伸,一把兜住詩情的後腦勺,然後低下頸子狠狠地吻在了詩情的小嘴兒……嗯,不大不小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