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在短短數月之間,便屹立於那遼河河套西側的平)T???全是個異數。
胡秋青能只憑着一千多人發展到如今擁有一營五千騎兵、上萬人口的一部,且暫時算是佔據着這方圓二百里左右的區域,完全是喀爾喀部首領宰賽的功勞。或者應該說,是蒙古人特意報恩之舉。
當然,這蒙古族如今早沒了成吉思汗的武功,分裂成無數或大或小的鬆散聯盟。在這緊鄰遼東的地帶,也唯有喀爾喀部族算是最大的一部分,再往北,則還有一向與努爾哈赤走得較近的科爾沁蒙古一族,在整個蒙古的東部,還散落着不少蒙古部族,只是不太有名氣罷了。
胡秋青能擴展到今日這般規模,或許那宰賽也是沒有料到。這廣寧一帶駐守着的遼東巡撫王化貞,雖然也號稱與蒙古部族交好,且一直主張利用蒙古的力量遏制女真,王化貞不斷向朝廷索要錢糧,以便賞賜蒙古部族,以爲所用。但這些力度卻遠遠比不上給予胡秋青所部的支持,這其中的原因自然也牽扯甚多。而宰賽的報恩、報仇之心,也使得胡秋青能夠得到喀爾喀部的全力支持。
這樣一來,胡秋青所部便在各方的支持下修築起這座木城。各方的用意不同,但卻都沒料到胡秋青會發展的如此迅速。這一點,怕是連胡秋青自己也會感到意外。
這先是招募蒙古騎兵之舉,異常順利,胡秋青起初也未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多的蒙古人會處於遊離狀態,不管名義上是屬於哪一部,卻都在尋找一個活命養家的所在。而胡秋青一來,便輕而易舉地招募到足夠的人手,若不是當初糧食、銀餉等都十分有限,這怕還有更多的人前來應募,不僅如此,更是帶來了蒙古家眷。這人口與牛、羊、馬匹一樣,可都算是財產,這樣下來,胡秋青可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蒙古一部了。
當然,這隨後王化貞不斷給糧、給錢,給軍需、鎧甲器械,這胡秋青一部的待遇,可要遠遠好過蒙古其餘的部落。這蒙古人向來是要向首領交牛羊等財物,可從未聽說還能從首領那裡分到點什麼,如今已經不是成吉思汗的時代了,只要不打仗,這一般蒙古人家,可分不到什麼戰利品。而在胡秋青這裡,不僅能保證全家的吃食,時不時的,還能分到一部分佈匹等等難得之物,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新首領,可是那些蒙古人打心眼裡擁護的對象。
至於後面幾月裡,開原、鐵嶺、瀋陽一帶的漢人百姓的歸附,則更加出乎意料,這甚至改變了胡秋青一部的人口結構,當初蒙古人居多,此時便是漢人又多過半數。此時再稱胡秋青爲蒙古部族的說法,怕是已經不合適了,這黑山城,更像是遼東一帶的衛所,屬於蒙古、漢人聚集之地。
實際上,胡秋青不過是蘇翎安插在蒙古與遼東之間的一個小棋子,重點還是放在宰賽掌管的喀爾喀蒙古五部上。但就這麼一個小小的主意,卻引起各方接二連三的變化,以至於胡秋青的黑山城到了今日這般模樣,就連蘇翎也是毫無準備。當然,這如何處置與蒙古人之間的關係的問題上,蘇翎與胡秋青是商議過多次的,這原則也是有的。順勢而爲的做事,可就算是簡單得多了。
不過,即便有這麼些變化,這胡秋青一部可仍然離不開蒙古人的支持,可如今胡秋青卻說,與蒙古人打了幾仗,豈不令人驚疑?
坐在胡秋青的“大木棚”中,蘇翎雖然心中驚疑,可既然是事後之事,且胡秋青一直沒提過,自然不算是急事,更無大礙。
蘇翎隨手撥弄了一下火盆中地木柴。問道:“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胡秋青“嘿嘿”一笑。說道:“大哥。這開始不過是幾十人地小打小鬧。我便沒說。這最後一次。卻有近千人地混戰。”
蘇翎擡頭瞧見胡秋青一臉地得意。便笑着說道:“自然又是你勝了?”
“當然。而且。一個陣亡地都沒有。”胡秋青得意地說道。
“傷地呢?”蘇翎笑着問道。
“有百八十人吧。多半是箭傷。”胡秋青大大咧咧地說道:“大哥。這蒙人人也就是騎射。跑近了放箭。然後再退回去重來。這隻要鎧甲精良。那些箭可多半都沒什麼用處。真不知當初蒙人怎麼得地天下。所向無敵地。”
蘇翎笑着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成吉思汗可不是編出來的故事。別太輕敵了。”
“是,大哥,”胡秋青答道:“我這只是跟你說說,可不敢輕敵。”
蘇翎這才問道:“都是什麼人?爲何打起來的?”
胡秋青說道:“起初幾起,都是些說不上名字的小部族,倒是問過,我沒記住名字。有些是來討要人口的,說是我搶了他們的牛羊、馬匹,這不是胡扯麼?”
蘇翎說道:“是來要人的吧。這可算是人家的財產。”
“是,就是要人來的。”胡秋青說道:“這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兒?說要便要?大哥,我可沒那麼客氣,理都沒理他們。他們倒好,直接就要來搶人,趁天黑時還真搶了十幾個人回去,我一生氣,便帶着全部人馬追了上去。”
“殺人了?”蘇翎笑着問道。
“殺了,那搶人的,一個沒留。不僅如此,”胡秋青說着,笑了笑,停頓一下,接着說道:“那幾個小部族,我都收拾了。”
“都殺了?”蘇翎一怔,倒不是怪胡秋青下手太狠,而是這或許要引起更大的糾紛。
“沒有。”胡秋青搖搖頭,說道:“這正是我要個大哥說的,這蒙古人的事情。”
“怎麼?”蘇翎問了一句。
胡秋青說道:“我帶着五千騎兵將那些部族都圍住了,那些部族太小,不到一千人。我這一圍,那族長立刻便降了。大概是以爲我也是蒙古哪一部的,這一降,便帶着族人都歸附過來了。”
“哦?”蘇翎好奇地問道:“居然這樣?”
“嗯,”胡秋青笑着說道:“起初我也不習慣。這蒙古人的規矩,可跟咱們漢人不同。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小部族,本就夾在那些大部族之間,本就是左右搖擺,一會兒歸這邊,一會兒歸那邊。這人口太少,力量便就不足。是故纔來追討人口。不過,他們倒沒料到我會帶大兵圍攻,哼,當初我差點便將他們全都屠了。”
“後來呢?”蘇翎笑着問道。
“歸附了嘛,便就屬於我這一部了。
”胡秋青說的有趣,自己也笑起來,接着說道:“大哥,這些蒙古人的規矩,這一歸附,可就算是我這邊的人了。這是那些蒙古人說的。”
“有多少?”蘇翎想了想,問道。
“
些的,有八個,每個都是類似,他們自己報的人口,)7???千多人吧。”胡秋青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沒算在黑山城裡?”蘇翎問道。
“沒有。”胡秋青搖搖頭,說道:“我也沒讓他們住在這裡,這些人怎麼處置,我還沒想好,便讓他們在邊緣一帶住下,養馬放牧。他們本也就這麼養活自己的,我不過是送了些糧食給他們,不過不多。”
蘇翎想了想,說道:“你是怎麼考慮的?爲何不讓他們住在這裡?”
胡秋青擡眼看了看蘇翎,笑着問道:“大哥是考我?”
“不算是考吧。”蘇翎笑着說道,“這裡可就你一人,蒙古也就算你熟悉,你說說看,是怎麼想的,我也好學學。”
“大哥,”胡秋青笑着說道:“你這是笑我呢?”
蘇翎一笑,也不多說。那胡秋青便說道:“我這邊,那些應募而來的蒙古人,我倒是不擔心,既然是主動來的,我這兒據他們自己說的,可比原來過得好得多。但這些小部族,可是全族歸附,我又鬧不清楚到底這些部族跟什麼林丹汗之類的有什麼關聯,暫時不想有太多麻煩,便先讓他們就在劃定的草場住下,若是有事,也好準備一下。”
蘇翎笑着說道:“那打的時候,你沒想過?”
“想過。”胡秋青說得很快,“大哥,在蒙古這邊,你越是示弱,便越受欺負,這點,我上回走那一趟便明白了。若是真打起來,我倒不怕什麼林丹汗的四十萬騎兵。再說,看這些部族的樣子,那四十萬可也不是什麼鐵騎,就是一幫子牧民而已。我倒不是誇口能打敗四十萬大軍,但要想收拾我,可沒那麼容易。況且,我可不是一人,大哥也不會坐視不理不是?”
蘇翎笑道:“出動四十萬騎兵打你?你可真敢想,怕是那林丹汗也不敢隨便說吧?”
“哈哈,”胡秋青說道:“所以嘛,既然要動手,我纔不管有多少人馬呢。敢惹我們,就決不輕饒。大哥,這蒙古人這邊,崇尚實力,誰強,便誰說了算。這可不像大明那邊,七纏八繞的,太多。”
“嗯,”蘇翎點點頭,說道:“說得好。既然要出手,便要殺到底,咱們誰也不怕。我們可不是當年的遼東兵馬,想嚇唬人可是做夢。”
胡秋青接着說道:“那幾個小部族,就放在那裡也好。我跟他們說了,要走便走,我絕不攔着。大哥,直到今天,他們可都乖乖的在那邊住着,可是一個沒跑。我估計,他們也沒地方去。我殺的那幾十人,算是他們最能打的人了。”
蘇翎想了想,問道:“那些人難道不記仇?”
胡秋青一笑,說道:“我當面跟他們說過。這若要報仇,便只管離去,我眼下還不殺他們。但只要再來,我是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就這樣?”蘇翎問道。
“是啊。”胡秋青笑道:“大哥,這些事情有時我也糊塗,想不明白。你說這些蒙古人弱吧,偏偏又喜歡惹事,說強吧,我看也沒什麼戰力。就是騎馬放箭而已,這隊伍只要不亂,對付這一招,可簡單的很。”
蘇翎轉頭看向坐在一邊默不作聲聽着的何安東,問道:“你也聽見了?這蒙古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何安東倒不防蘇翎會忽然問他,稍稍一怔,便答道:“將軍,我所知也不多,這軍事,我見得太少。不過,按往年聽說的,我猜想,這蒙古祝部一向在邊牆一帶索要撫賞銀子,其實這撫賞是大明朝廷說的好聽,說穿了,不過是蒙古祝部擁兵勒索罷了。往年總有邊報,說數萬人馬勒兵邊牆,實際上邊軍真的上陣作戰的,可沒多少,都只想給銀子打發了事。想必這便縱容了蒙古人氣勢。這說穿了,只能說大明邊兵要比蒙古人更弱,或是說,更膽小而已。”
胡秋青接過去說道:“所以說,大哥,這隻要拿真刀真槍一試,便知強弱。那宰賽當初不也在這一帶沒有對手?當初打開原時,去了一萬多人,不連自己都被努爾哈赤給捉了去?我看都是嚇唬人的把戲。”
蘇翎點點頭,說道:“這強弱,便看誰的兵敢於拼命。倒並非是靠人多。”
說完,蘇翎又看向胡秋青,問道:“你說那上千人的一仗呢?又是跟誰?”
胡秋青一笑,說道:“我猜是炒花一部的人馬。”
“是他?你不清楚?”蘇翎問道。
“他們沒打旗號。”胡秋青笑着說道:“我估計是宰賽這塊地方暫時交給了我,那炒花大概心裡不舒服,便讓一千多蒙古騎兵,前來借糧,卻不說到底是誰。這明擺着是來找茬打架的。我也沒客氣,那一千多人一進到我的界內,我便直接殺了過去。”
“這便勝了?”蘇翎笑着問道。“這麼容易?”
胡秋青笑道:“大哥,你想想,這廣寧一帶的邊牆邊上,那一回不是這麼嚇唬人的?他們大概還想如此,我一衝上去,他們便退了,不過,可沒這麼便宜。我還留着兩千人截斷他們的退路。
這一仗殺的,可是過癮。”
“都殺了?”蘇翎問道。
“殺了六百多,其餘的我給放了。”胡秋青收住笑臉,說道:“大哥,我是想這麼一立威,也便適可而止。是不是炒花一部,我還不敢斷定。但只要讓他們知道我絕不手軟,便也就夠了,畢竟大哥讓我駐紮在這裡,可不是與蒙古人玩這些把戲的。”
“嗯。”蘇翎點點頭,讚許地看着胡秋青,說道:“好,你這樣想便是最妥當的。”
胡秋青接着說道:“事後,當然,我的名氣可就大了,再沒人前來找麻煩。不過,此事我也沒對宰賽提起過,就當沒這回事。”
“那宰賽呢?還有那個喀什克圖呢?他們也沒提?”蘇翎問道。
“沒有,就像從沒聽說過,”胡秋青略微皺眉,說道:“所以,大哥,我不敢斷定便是炒花一部的人馬,或許是那林丹汗派來的,也難說。不過,既然他們不敢再來惹我,也就算了。等收拾了努爾哈赤再想這些。”
蘇翎點點頭,說道:“努爾哈赤仍然是我們的第一目標。這蒙古,是以後的事情。如今你能做到此時這樣,已經大大超出我的意料了。眼下先維持着,這大的方面不變,其餘的,就按你自己的法子去辦便是。”
“是。大哥。”胡秋青笑着答道。
蘇翎想了想,問道:“那宰賽那邊呢?他們那部騎兵如何了?”
胡秋青說道:“那部騎兵現在有一萬人左右,還在練着,我也去瞧過,還指點了不少。嘿嘿,大哥,這可不是我瞎說的。”
蘇翎笑了笑,
“你看那一萬人作戰會如何?”
胡秋青答道:“要說呢,倒是要比以往的打法有所長進,別的不說,反正不會在出現讓人捉了首領去。這幾個月,那喀什克圖倒是帶着騎兵打了幾仗,是跟科爾沁部的一部分,倒是大勝,繳獲不少牛羊、馬匹。還佔了不少草場。”
蘇翎想了想,問道:“這些事,跟你說過麼?”
“說過。”胡秋青答道:“我還派了一千人助戰呢。這日日都練,可得找個機會真的打幾場才行,我還巴不得去練練。”
蘇翎說道:“這麼說,宰賽這邊,倒沒什麼變化,還能跟我們站在一邊。”
胡秋青咧着嘴笑道:“大哥,如今他們只會與我們越來越近,不會再反覆了。”
“哦?”蘇翎問道,“你有把握?”
胡秋青點點頭,說道:“大哥,你出主意引來的那些商販,可起了不小的作用。”
蘇翎想了想,問道:“這邊我一直知道的較少,你說說看,有多少商販來過?”
胡秋青說道:“倒是不少算多,但也要看跟什麼時候比。人數麼反正每隔五日左右,便有商販經過,大小商隊都有,有幾個人趕車牽騾子的,也有上百人的商隊。這些若是總的來算,怕是也有上千的了。只要他們來了,除了我們自己做的生意外,其餘的,我都派兵護送到喀爾喀部去,隨便他們交易。只是糧食我都控制着,全部都在黑山城裡交易。
別的不限。”
蘇翎笑道:“你倒是不缺糧食了。”
胡秋青點點頭,說道:“我還囤積着三個月的糧食沒動。這可要等春天時打仗用的。”
蘇翎問道:“王化貞如何?沒難爲你吧?”
“沒有,我只見過三次,倒是客氣的很,沒跟我擺官架子。”胡秋青笑道,“大哥,這銀子我可是給了他一萬兩,超過了我們當初給他的定數。”
“這個無妨,你看着辦便是。”蘇翎笑着說道,“只要你將這裡都安置妥當了,怎麼做都可。”
那何安東聽見這許多從未耳聞過的事情,此時有些忍不住,便試探着問道:“將軍,這裡的生意,也能有上萬的銀子出入?”
蘇翎笑着看了看何安東,卻不答話,示意胡秋青來講。
那胡秋青便看着何安東,略微想了想,說道:“豈止上萬兩銀子?光是馬匹,經我的手送到廣寧一帶的,可就有上萬匹。當然,這價錢可是不算貴。”
何安東一想,這平常一匹馬可得要十六兩銀子的價錢,這是遼東都司一向的定價,就算胡秋青再便宜一些,可也是十幾萬兩銀子的出入啊。自己那一問,豈不是笑話?
何安東便問道:“將軍,恕我見識小,請問,這廣寧一帶,能要得了上萬匹馬?又哪兒有人能買下這麼多馬匹?”
胡秋青先是不答,轉眼看着蘇翎,見其點頭,意思是這何安東可以聽,便說道:“老何,咱們初見,我也是個粗人,這說話沒什麼禮數可講,你勿要見怪。”
何安東連忙說道:“不敢,不敢,將軍擡舉我了。”
胡秋青笑了笑,說道:“你問的事,跟朝廷上一般人看的一樣,都以爲這遼東是窮性僻壤的,沒什麼銀子。你可知道廣寧一帶往邊牆外做生意的,有多少人?而駐守各堡的官兵,又有幾個沒有牽扯在內的?”
何安東一怔,問道:“將軍是說”
胡秋青卻不跟何安東打啞謎,直接說道:“當然,這一萬多匹馬,也不全是廣寧一帶的商人大戶買了去。其中六千多匹,是朝廷買了去,說是補充給京營使用。”
蘇翎點點頭,說道:“上次朝廷特意將京營的馬匹撥調給了我們,這回算是補上了。”
胡秋青接着說道:“這事是遼東巡撫王化貞的主意,當然,價錢我只給了十兩銀子一匹,這事是王化貞經手,我倒沒多摻乎。其餘的,倒真是都由商販販了去。十二兩一匹,也算是低價了。”
何安東遲疑地問道:“這麼低的價錢,豈不是要賠本?”
胡秋青看着何安東說道:“老何做過生意?”
“倒是沒有。”何安東老實地答道。
“嘿嘿,”胡秋青笑道:“我也沒有,不過,這賠本的誰願意去做?你當那馬匹我也要用銀子去買?”
“是換的?”何安東也算動了腦筋。
“當然,我可沒那麼多銀子去買馬。”胡秋青說道:“用糧食換。若是運氣好,一石糧食便能換一匹。這可不是我強逼的,都是自願換的。最貴的,算是給宰賽的吧,三石糧食換一匹。不過,宰賽那邊,每百匹額外再送我十匹。這生意,就是這麼做的。”
何安東心裡一算,問道:“那豈不是有三十萬石糧食?哪兒有那麼多?”
胡秋青笑了笑,說道:“老何,你算得倒是簡便,我這說可就話長了。”
蘇翎笑道:“就說說吧,左右無事,聊聊也好。”
這時,胡秋青的屬下擡了只烤全羊進來,想必是蘇翎未進城之前便烤上了,這會兒擡進來還是架在火盆上,旁邊幾張木凳,算是擺上酒壺。
“大哥,就這麼吃了。”胡秋青端起酒杯,說道。
“也好,很久沒過這樣的日子了。”蘇翎笑道。
這種情形,還是在白沙溝、千山堡時才常見的,當然,多半不是羊,而是別的什麼野味。
三人吃了幾杯酒,各自拿刀子割了羊肉下酒,那胡秋青才接着聊下去。
“老何,你想想,我怎麼可能那三十萬石糧食去給宰賽?”胡秋青邊吃便說道,“糧食倒是有,遼東巡撫王化貞跟我說過,在覺華島上,還有二十萬石糧食閒着,芝麻灣一帶,也還有十幾萬石,只是民夫太少,還沒多少功夫運進來。”
何安東卻疑惑甚多,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道:“將軍,那糧食是買,還是算做調撥的?”
胡秋青答道:“都有,我這部如今雖沒算做王化貞的管轄,但卻是算在大哥的糧餉之中。只是這一點,王化貞可管不着,反正我要多少,他給多少。我也沒多要,拿去賣給宰賽的部分,也都算了銀子,折成馬價。其餘的都用布匹、鐵鍋什麼的,反正蒙古人用的着的,便拿去換就是。”
胡秋青其實說的,便是很簡單的道理,這商貨到底值多少價錢,可要看賣的地方是在何處。若是在大明境內,這鐵鍋、布匹什麼的,自然便宜,但換個地方,可就要比馬還要重要。這也算不上欺負蒙古人。大明朝廷在遼東的馬市,可都是限制了期限,這努爾哈赤起兵作亂,可是影響到了蒙古人從馬市上得
商貨的渠道,甚至直接便就斷絕了。比如說在開原?T??馬市,如今可都消失了。也唯有廣寧一帶,算是唯一的進出關口。
但就算廣寧一帶的馬市開着,也沒有胡秋青修築黑山城之後,那些被允許出邊牆貿易的商販所帶來的商貨多。這怕也是胡秋青被各方蒙古部族所關注的原因之一,胡秋青能放手按自己的心思去擴展,與蒙古部族的容忍也有相當大的關聯。
蘇翎聽着胡秋青講述,琢磨了片刻,扔掉一塊骨頭,問道:“這幾個月,你賣給宰賽的糧食,有多少?”
“一萬五千石左右。”胡秋青一口答道,這部分的數目,胡秋青還是小心謹慎的處理的。
“鹽呢?”蘇翎又問。
“五千斤的樣子。”胡秋青說道,“眼下黑山城裡,還剩下八千斤的樣子,我都存着呢,瞧什麼時候能用上。”
這鹽,可是由胡德昌的商隊負責轉運的。對於蒙古,鹽是另外僅次於糧食的一大類商貨,必須且不易得到之物。在當今這個時代,糧食、鹽,是最大宗的貨品,也是朝廷控制最爲嚴格的部分。而胡秋青到達之後,蒙古人可也因此而受益不少。量雖然不多,但畢竟有了穩定的來源,這個好處,誰又能不要?
蘇翎微微點頭,說道:“你覺得,這條路走得下去麼?”
這話何安東聽得不明白,胡秋青卻是一刻也沒忘過。
“能行。”胡秋青肯定地說道:“大哥,我跟那些商人也都交代過了,這眼下商稅是一分不收,只要他們能帶來商貨,我便保證他們的安全,且這蒙人能賣的東西,也不會沒有利賺。如今是一月比一月人多,這個趨勢,可是正如咱們想的那樣。而且”
胡秋青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麼,好一會兒才接着說道:“大哥,那些商人之中,除了廣寧、山海關一帶的,還有來自山西的人,至少有兩隊商隊是山西口音。不過,他們倒沒說是山西人,只說是山海關內來的。”
蘇翎稍稍遲疑,問道:“是拿着商務局的通關文書,還是別的?”
胡秋青搖搖頭,說道:“我問過的,不是由商務局帶來的,顯然是自己尋的什麼門路。不過,他們能繞道這麼遠過來,想必這門路也是不少。”
蘇翎又問:“他們的行蹤,你一直派人跟着的?”
“是的,”胡秋青點點頭,說道:“由邊牆開始,直到離開,我都派人跟着的。倒是沒見什麼異動,只是經商換貨而已。”
蘇翎說道:“以後對他們,還得多加小心。據傳那努爾哈赤當初,便與山西商人有些牽連,這不得不防着些。”
“是,大哥,”胡秋青說道:“我會留心的。”
蘇翎瞧了瞧何安東,見其還在對今日聽到苦苦思索,似乎是想弄明白這些到底有什麼用意。這說是做生意,賺銀子,但恐怕不僅僅如此。何安東跟隨蘇翎的日子雖然不長,但也知道,蘇翎的種種舉措,可都不會是單一的用意,這會蘇翎專門帶何安東來黑山城走一趟,也許別有深意。
“還想不明白?”蘇翎微笑着對何安東說道。
“將軍,這有些明白,有些還是懵懂。”何安東實話實說。
蘇翎卻沒有直接回答何安東的話,而是轉頭看着胡秋青,緩緩說道:“就目前來看,進展還是與我們當初設想的相差不多。這商路的開拓,還可以更進一步。”
胡秋青想了想,說道:“大哥,這眼下都是對宰賽五部走的最多,其餘的部族,只在邊界上有零星交易。若是要再擴大商路行走的範圍,就得進入到其餘部族的界內了。若是要保證商隊的安全,我這部騎兵,便要越界才行。”
蘇翎一時沒有說話,在心中細細琢磨着。
好一會兒,蘇翎才說道:“還是慢慢來吧,你在這裡,也要多用些法子,這武力是一種,其餘的法子,也可以多想想。畢竟這商路開通,對蒙古人是有好處的,基於這一點,事情走緩和的路子還是可行的。另外,還是參照我們在遼東的辦法,這與一般蒙古族牧民多交易,從下面開始着手,不必直接與那些首領打交道。”
胡秋青想了想,說道:“大哥,與首領直接聯絡,是最快的法子。若是按遼東的辦法,這裡到不一定適用‘
蘇翎點頭說道:“我只是建議,具體的法子,還要看你自己拿主意。這蒙古部族,你瞭解最多,只要按我們定下的方向走,還是那句話,都是你說了算。”
“是,”胡秋青說道:“大哥,我會小心的。絕不會壞了大事。”
蘇翎看了看何安東,這才說道:“何安東,這是用貿易與蒙古打交道。你明白了麼?”
何安東並未回答,只是對“貿易”二字細細琢磨着,並將之與適才聽到的聯繫起來。
蘇翎不再理會何安東,對胡秋青再次說道:“這次帶了幾十人過來,你這邊暫時只能這麼多了。將這些人都好好用上。
管城有管城的法子,商隊有商隊的辦法,你看着調整便是。務必要形成規矩,定下一條便是施行一條。等都成了規矩,你便只管帶兵便是,這樣便不至於兩邊都掛着,不能專心辦事。”
“是。”胡秋青答道:“怕是這幾十人還是不夠。還得再調撥一些。”
蘇翎笑道:“會有的,不過也得等開春之後了。”
胡秋青立即說道:“大哥,這開春之後,打不打?”
蘇翎既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用平緩的聲音說道:“我們的策略,便是要將努爾哈赤從山裡擠出來,這既然要打,便打得他沒有翻身的機會。若是先打開原、鐵嶺,那努爾哈赤縮了回去,在山裡,可就不是一戰能定勝負的事了。”
這是早就定下的方向,胡秋青只是略微心急而已。他這部騎兵,可也練了半年了,這帶兵的武官,哪個又不想試試自己的人馬到底如何?更別說,這些兄弟都是從小兵做起,如今作爲一營人馬的主官,這心情可是截然不同的。建功立業,那立業暫且不說,這建功二字,可是十幾個兄弟都在暗中比試的。
這種心境,雖然沒有明說出來,卻是各營主官不約而同的想法,就連蘇翎,也隱隱察覺到了。但其並未拿出來說,作爲掌管全局的主將,如何引導,纔是值得說說的關鍵。
這說話間,外面的雪早已停了,一輪彎月展現在暗夜的天幕上,這月,既屬於遼東,也屬於這片蒙古人世代放牧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