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連城原本毫無表情的臉,越發的變得僵硬起來。
乖乖吃了兩口,擡頭左右張望,道:“綠摟……”她問的是以前的綠柳、現在的喜妹。
陳湘如輕聲道:“找你喜姨麼?她去洗衣服了,一會兒就回來。”
乖乖拉着陳湘如的手,將她往外頭道:“倒她、倒她。”
“好了,我們去找她。我們得與客人打聲招呼。”
乖乖一聽,鬆開陳湘如的手,又行了個禮,小手指着外面。
這樣的一個可人的小女娃,任是誰見了都會由衷的歡喜。
陳湘如欠身道:“二哥、四哥、五哥,乖乖吵着要出去呢,我先帶她去找喜妹。”不等慕容辰回話,她抱了乖乖往外頭去。
待陳湘如走得遠了,慕容辰擱下茶杯,輕聲道:“五弟認識陳氏?”
呂連城微愣,剛纔他很失禮麼,竟被慕容辰給瞧了出來,忙道:“陳小姐養在深閨,我怎認得?”
慕容辰見他否認,若是再問,怕也不肯說實話,岔開話題道:“四哥前兒下山採買,一切可順遂。”
崔維輕嘆一聲,“如今糧食不大好採買,洛陽城的糧價又長了兩成,聽說洛陽以王家爲首的世族要替程家軍、朝廷籌備一百萬擔軍糧,其中二十萬擔是給程家軍的,八十萬擔是京城神策軍備的,唉……原計劃能買五千擔的糧食,結果就只買了不到四千擔,還是一早就派人備的。”
慕容辰轉而又道:“五弟要下山尋你的女人,可打聽到她的下落了。”
他想尋的人,近在眼前,只是現下這身份,他可不信陳湘如會是慕容辰的女人,只是那個小女娃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定不是陳湘如的女兒,不是!
呂連城心裡想了一陣,抱拳道:“聽說被洛陽世家獻給程家軍了,在回徐州的途中跳運河沒了。”
那一刻,他想殺人,可今兒卻是意外之喜。
幾個人閒聊了一陣,起身告辭。
呂連城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抱拳與崔維示意:“四哥先走,我有話與二哥說。”
花廳上除了他們二人,再沒其他人了。
慕容辰神色淡淡,“五弟想說什麼?”
他有一種尋常男子難及的氣度,那是世家大族公子纔有的自信,纔有的貴族風姿,他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
而呂連城,最喜一襲黑衣,即便是大白日也是一身黑衣,黑緞做的短衣,黑緞做的長褲,黑緞的鞋面,再加黑得是黑馬毛一樣的頭髮,不算太長,但足夠凌亂,偏人又帶着一股狂野。
兩個人聚在一處,是完全炯異的風度。
一個如神,一個如魔。
呂連城不由微微勾脣,笑罷之後,道:“陳小姐不是你的妻子。”
說得很是肯定,一語就道破了關鍵。
慕容辰一驚,忙道:“你認識她?”
“以前不認識,但今天之後就認識了,二哥若不想我將這事張揚出去,就把她給我,我會明媒正娶,讓她做我唯一的妻。”
他已經默認了她是他的,即便不喜歡她,就算還沒有心動,也沒道理把陳湘如讓給別人的道理,不由微微一怒,手指用力地捏緊了茶杯,“砰”的一聲,指節雪白,茶杯破碎,灑了一地的茶水,“鷹郎,你別太過分!”
呂連城毫無懼意,“你的身份,你的事,我比誰都清楚,我要她!”
陳湘如怎麼看也不是尋常女子,她會丹青,甚至雖是初來,就能與大太太吳氏相處融洽,只用了不久的時間,就讓吳氏把這座院子給他們居住。
呂連城帶着要脅地道:“你……願是不願意?”
慕容辰冷聲道:“有本事,你且去問她,她若樂意嫁你,我自不攔着。”
“一言爲定!”呂連城信心滿滿地起身,擡步離了院門。
慕容辰憤憤地坐在原處,拳頭緊握:“從哪兒惹回這麼一樁事來,鷹郎早前一定是見過她,否則怎會突然提出要娶她的話。”果然,這美麗的女人就是禍水,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給你惹出一段麻煩來。
她會答應呂連城麼?
他已經對外默認了他們的關係,她是他早前逃婚的對象。
要是她又答應嫁給呂連城,可讓他的臉面往哪兒擱?
後院依山腳下,不僅有溪泉潺潺而過,更有一口井,整個山寨的女眷都從這裡取水。
每日清晨、黃昏,能看到婦人們三五成羣地圍在這山泉旁,或挑水灌菜的,或漿洗衣衫的。
往北有一條小路,過了小路就是後山坡,那裡有一片片階梯似的土地,無一例外,每片土地上都種着各式菜蔬,或已成熟的大白菜,或是正長在土地的蘿蔔,每一塊地都有不同的人主人,這原是早前吳家的產業之一,其他的被朝廷收沒,唯有這裡因成了匪賊窩的山寨,反得以保全下來。
有相熟的婦人道:“牛二嫂,你家的蒜苗長得不錯,回頭我用我家的大白菜尋你換幾根大蒜。”
“都是鄉里鄉親,你若想吃,到我蒜苗菜地掐幾根蒜苗,別連根給扒了,我家的就喜歡吃大蒜,我還留着多收幾棵蒜瓣呢。”
這和陳湘如、魯喜妹早前猜想的土匪窩不同,到了這裡,更似到了鄉野人家,這讓喜妹想到了住在長河村的日子。
山賊,不都是打家劫舍的麼?瞧這些婦人,任是早前被搶來的,還是早隨着丈夫、兄弟上山的,與山野村婦們沒什麼二樣,勤勞、熱心和善良。
喜妹來溪邊洗衣,婦人們就開始告訴她一些山上的規矩,“清洗衣衫的水倒在那一條渾濁的溪裡去,那條溪水是用來澆灌菜地的,而今這山上住的人越來越多,水也成稀罕物了,幾口人都指望這溪泉和井過日子呢。”
雖有兩條小溪,一條用來吃水,另一條則是倒髒水的。
更有兩個年輕的嫂子過來,挽着衣衫幫喜妹清洗,笑道:“嘖嘖,瞧瞧,還真是富貴人家呢,這衣料子比我們最好的繭綢還軟呢,可不得小心洗嘛?”
有人見喜妹也是個年輕姑娘,笑問:“聽說你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頭,叫什麼名字?”
立時就有三太太的小姑子接過話來道:“李嫂子快別問她了,昨兒我和嫂子問了她半晌,她只是傻笑,也不說話呢。”
李嫂子啐罵了一聲:“就你聰明。”笑着問:“許是不熟,不好意思說呢。”
喜妹想到現在用回原來的名字,幸而昨日一個勁兒傻笑,此刻道:“我姓魯,叫喜妹,你們叫我喜妹就好了。”
“喜妹,聽聽,這名兒多喜慶,好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