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些日子在鄉下山野過得很踏實,也很靜,她爲免風波,鮮少出門,只想着早些與陳明誠成親,然後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棲,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完一生。
汪書生小心地指了西屋,風揚起了布簾兒,隱約瞧見一個美人靜坐的倩影,他們常來柳宅,卻從未見過陳湘如,只聽這裡的百姓說,是個長得極好的美人,是打小就由長輩做主,爲她和柳明誠訂了親事的。
柳明誠莞爾一笑,道:“上回聽說這楊芙蓉離開江南到了洛陽,如今是牡丹閣的頭牌。”
何書生笑道:“聽說極受追捧,現下洛陽世族都在競相尋豔,白如雪做了候大才子的侍妾,錢塘蘇月娥早前嫁給了靠山王三公子,三公子戰死後,她也失了下落,聽說這才藝雙絕的陳湘如也失蹤了……”
柳明誠頗有些急切,繼續問道:“現下楊芙蓉如何了?”
汪書生道:“洛陽權貴欲將她送入宮中,但有人以爲,楊芙蓉之貌易得,難得的是陳湘如這樣的奇女子,聽說陳湘如在江南文人心中頗受追捧。”
大家只知道柳明誠的表妹、原是姓陳的,可誰也不知道她的閨名,小姐名諱原就是不旁能打聽的。
陳湘如起身,靜默地走到布簾後,輕輕伸手挑勾一條縫,柳明誠的情緒繁複,但那眼裡蓄滿了濃濃的憂色,難不成他認識楊芙蓉,所以纔會替她如此擔憂。
如若去歲沒有江南之亂,她就會在揚州花魁賽與楊芙蓉重逢。
楊芙蓉之貌,閉月羞花,到底是怎樣的貌?
陳湘如回到案前,對着菱花鏡,看着美麗無雙的自己,而今她長得越發的身姿玲瓏,凹凸有致,與前世相比,今世的容貌是上乘之姿,可柳明誠至今未提成親的事,早前她讓許氏婉轉地問過兩回,每次柳明誠回她道:“且打聽一下母親的下落。”
可這麼久了,還是沒有柳姨的消息,送出去的信,無不例外都沒有迴音。
汪、何二人是柳宅的常客,每次來,綠柳都會預備一桌對小戶人家來說還過得去的酒宴,能得到盛情款待,他們就更愛來了,有時候多時會有六七個人,但柳明誠與這二人更爲交好些。
酒過三巡,汪、何二人帶着幾分醉意離去。
綠柳領着許氏開始收拾堂屋的殘羹剩菜,吃不完的,對鄉野人家來說是不會倒掉,會在下頓熱着吃,或伴米飯,或伴麪食,便是一口菜湯都沒有平白倒掉的。
陳湘如移身來到堂屋,但見書房的門敞開着,柳明誠坐在桌案前發呆,似在想着什麼心事。
“柳哥哥。”聲音不高,她平靜地凝望着他,“你與楊芙蓉姑娘有交情?”
柳明誠回過神來,眼裡流露出未明的情緒,勾脣笑道:“認識罷了!”
認識罷了……
若只是萍水相逢的認識,他怎會在送走客人後久久發呆,還表現出對楊芙蓉極大的興趣。
陳湘如試探似地道:“我們的親事……”
柳明誠忙道:“湘如,母親還沒回來呢,我只她一個親人,且再等等。”
柳姨未歸,只得讓她來主持他們的婚禮,看他們成親。
陳湘如此刻還是信的,青梅竹馬的情緣,可不是尋常人能擁有的,打小就相似,可爲甚,她有時候會覺得柳明誠離她很,遠得她看不懂面前這個男子。
垂眸道:“你安心讀書,我回屋裡了。”
驀地轉身,柳明,是你嗎?
重頭再來,你認不得我,我卻認出了你,前世負你,現世償情。
即便認不得,可你到底是我前世唯一心動的人,我隨你歸隱山野,只求一份現世安穩。
若你今生愛我,我必雙倍還之。
既然你說,要等柳姨平安歸來才肯與我成親,我不爲難你,我可以繼續等,哪怕現下已經等了一年。
香蘭並沒有三朝回門,而是去了南溝鎮,聽說柳明誠幫忙置的田地離南溝鎮不過半里路程,但香蘭一定要何大小子把房子建在鎮上,說什麼也不住在鄉下。
香蘭手頭倒有些銀子,何木匠聽說後,那鄉下的房子他們也瞧過,是極好的大房子,便攜了老婆孩子也遷到南溝鎮了。
香蘭哪會幹什麼農活,除了侍候男人,算是什麼也不會的,偏這歌舞在鄉下又沒用,和婆母整日吵吵嚷嚷日子倒過得甚是熱鬧。
八月十八夜,對於陳湘如來說還如從一般的安寧。
睡到半夜,上莊、下莊都是一片狗吠之聲。
香蘭嫁人後,綠椏和綠藤就暫時住到了香蘭的屋子裡,綠柳依舊與陳湘如住一屋。
陳湘如翻了個身,嘟嚨道:“大半夜的,這是出了甚事?”
綠柳睡得迷濛,回道:“小姐放心吧,許是夜裡了盜賊呢,不過牛馬房裡有人值夜出不了事,咱們的豬雞也都養在那兒。”
早前,柳明誠就陳湘如給佃戶們買耕牛就頗有微詞,說她亂花銀子,這纔多少時日,柳明誠就一改以前大手大足的模樣,雖偶爾會請在鎮上酒肆請他的同窗,但幾個人也是輪流作東的,他也去何、汪二人家裡作客,如今倒是越發地熱絡了。
現下瞧來,許氏讓陳湘如買了豬崽養在牛馬房裡,爲了養豬,許氏請了匠人將牛馬房又建了幾間房子,一間用來堆放柴火,一間養豬,又一間是用養雞鴨的,而今越發像是農家小院了,每日一睜眼就能聽到雞犬相聞之聲。
鐵頭吵着要學綠椏劉家要養條狗兒,磨不過,許氏捉了只黑狗兒來給他玩,鐵頭吃剩了骨頭就留着喂狗兒。
現下,這黑狗不過方纔半大,將院門關上,急得黑毛在院子裡來回打轉的亂吠,偏那聲音不高不低,又不像大狗兒那般響亮,變得陰陽怪氣的,猛地聽來,顯得有些怪異怖人,吵得陳湘如難以入睡。
狗兒吵醒了乖乖,乖乖哭鬧了起來。
許氏出了屋,厲斥道:“黑毛,還不住嘴,你把小小姐給嚇着了,一晚上你不安靜呆着,亂叫個甚?”最後幾句,說的是北方話,大概是罵人的話兒,陳湘如沒聽懂。
黑毛嗚鳴了幾聲,扒到廚房前用木頭搭的狗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