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所處的位置是靠近觀景臺邊緣的一座角亭,角亭最外面有半人高的欄杆。角亭正中有一座半圓形硝石鑲玉花鳥屏風,推她的人就藏在屏風後面。
看她走近,屏風後面的人出來,從她後背下手,狠命推了她一把。她身體突然往前一傾,站立不穩,身體就撞開角亭外面的欄杆,向假山下面摔去。
假山有三四層樓高,山體微微傾斜,表面上有尖厲的怪石突出。人從假山上不小心滑下去,肯定會被怪石碰傷,摔一個頭破血流,毀容破相。若是被人有意推下去,最輕也會摔得折胳膊斷腿,極有可能摔得沒了命。
沈妍的身體在向下飛的時候,她下意識尖叫出聲,大腦已經反映過來了,也知道摔下去的後果。她想伸手抓一塊石頭,想增加一些阻力,可她試了幾次都沒抓住。身體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到達地面,等待她的是什麼,她不敢再想。
就在她身體要摔到地面的時候,一襲白衫飛躍而至,兩腳勾住一塊巨石,兩手抓住她的衣服,輕輕鬆鬆就提住了她的身體,順勢把她摟在懷裡。
沈妍因恐懼而狂跳的心臟終於慢下了半拍,她感覺到身體懸在半空,很急促地喘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看清抱住她的人,她又一次大驚失色,尖叫出聲。
“你怕我對你……”沐元澈皺眉苦笑,雙手卻把她抱得更緊了。
“石頭――”
沐元澈雙腳勾住的那塊石頭搖搖欲墜,當他意識到的時候,石頭就要匍匐臥倒了。那塊石頭很大,若是掉下來,就會不偏不歪,砸到他們倆身上。
情急之下,沐元澈鬆開沈妍,反身一腳,把巨石踹離了原來落下的軌道。石頭太重,他用力過猛,身體落地時扭傷了腳,疼得他直咧嘴。
沈妍被沐元澈抓住時,身體距離地面只有三尺,她以平躺的姿勢落地,沒摔傷,臀背被尖且硬的石頭碴子硌得很痛,剛落到地面,她的身體就彈起來了。
她站起來,長長舒了一口氣,又拍打身上的草塵,檢查身體。她除了手腕上蹭破了一塊,滲出血跡,臀背硌得很疼之外,其它地方沒有受傷。她掐了幾片刺兒菜的嫩葉,揉碎了塗到手腕上,止血消毒,又用手帕包紮好傷口。
“你傷到哪兒?”沈妍看到沐元澈坐到地上,一動不動,慌忙詢問。
沐元澈痛苦萬分地閉上了眼睛,有氣無力說:“我的腿斷了。”
“哪條腿?”沈妍很害怕,沐元澈爲救她摔斷了腿,她會自責內疚,而且慧寧公主也不會放過她,還不知道會因這件事掀起多大的風浪。
“兩條腿都……”沐元澈話沒說完,就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沈妍又驚又急,趕緊跌跌撞撞過來,握住他的手,給他診脈。他的脈搏強勁而有力,就是有點燥,無大礙,沈妍這才放下心。接着又給他檢查兩條腿。他腿上除了有幾處青腫、擦破了皮,並沒有重傷,是不是摔折了骨頭,她也看不出來。
“澈兒、澈兒,你醒醒,到底哪裡疼?快告訴我。”沈妍不通骨科,怕他摔傷了骨頭,耽誤了救治,就想弄醒他。她搖了搖沐元澈的胳膊,見他沒反映,又掐向他的人中穴,見他的臉色慢慢變紅,她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啊――疼……”沐元澈突然抓住沈妍的手,長嘆一聲,臉上佈滿強烈的挫敗感,“你還名醫呢,原來是半吊子,我還以爲你知道用人工呼吸救昏倒的人呢。”
“人工呼吸?”沈妍明白了,難怪他說昏倒就昏倒,折騰半天也不醒,原來因由在此,“我不知道人工呼吸能救昏倒的人,但我知道針刺能救。”
沈妍的身心驟然放鬆,緊張的情緒消失,她渾身的力氣好象被抽空一樣,坐到地上,拿出幾根銀針衝沐元澈瞪眼比劃。此時情景,彷彿又回到了以前,他們小時候,還有在金州的時候。那時候,他們心中都沒有瑣事隔閡,一切自然。
來到京城,又發生了那麼多事,還有那日被他擁抱激吻,沈妍每每想起,就覺得很尷尬。這次見面,兩人彆扭了一會兒,只說了幾句話,就又順暢如初了。
沐元澈看到銀針,一下子跳起來,捂着腳蹦了幾下,趁沈妍不注意,把她推倒在地,高大有身體罩在她身上,“妍兒,我告訴你一個救人的妙法。”
“你離我遠點兒。”沈妍兩手擋住臉,縮了縮身體,試圖用胳膊推開他。
她的潛意識裡並不排斥沐元澈,甚至與他相處時,心裡還有一點點欣喜和悸動。但她深知自己的情況,她是有婚約的人,不能再與其他男人親密。即使活了兩輩子,思想不保守,能與男人正常接觸,但她有爲人的原則與根本。
“妍兒,嘴對嘴吹氣真能救昏倒的人,水蕭藤說的,他說這叫人工呼吸,花朝國的大夫都知道,你是醫者,這救人的妙法你怎麼就不知道呢?”
沈妍的嘴脣哆嗦了幾下,強忍笑容,鄭重其事點了點頭,說:“這人工呼吸果然是妙法,我記住了,以後有人昏倒,我就給他嘴對嘴吹氣,我……”
“不許――”沐元澈的身體朝她壓近,扯開她的手,一本正經說:“你還要記住,人工呼吸不是跟誰都能用的,比如你跟我能用,跟別人就不能。”
“那可不行,醫者父母心,有救人的妙法當然跟誰都要用,不能藏私。”沈妍繼續裝傻充愣,不時緊咬嘴脣,只怕自己一時忍不住,笑出聲。
沐元澈深深注視沈妍,知道她在裝傻,輕哼一聲,說:“你以後要跟別人用也行,可你現在還不會,我要教會你,跟別人用的時候不要忘記我。”
“你……”沈妍剛說出一個字,嘴就被兩片火熱的脣堵得嚴嚴實實了。
就在霎那間,沈妍很想告訴他,你這不是人工呼吸,你這是熱吻。
反映過來,沈妍又羞又急,想推開他,身體卻被他緊緊箍住,絲毫也掙脫不開。她身上現在唯一能反抗的部位就是牙齒,除非咬住他的舌頭,就再無它法了。
此法在她腦海剛生成,還沒附諸實施,她的牙齒也被牙齒固定了,悲哀呀!
“妍兒、妍兒,你在哪呀?”蕭水葳急切的喊聲傳來。
“姑娘、姑娘,有誰看到了,我們姑娘是該摔到這裡嗎?”
驚慌失措的喊叫聲交織着輕聲抽咽和哀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沐元澈剛嚐到一點滋味,聽到聲音,好象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身體騰得一下躍起來,又重重摔在地上,張開四肢,僵化身體,準備裝昏。沈妍舔着嘴脣緩了一口氣,理了理頭髮,趕緊坐起來,捂着自己的手腕,臉上神情故作痛楚慌亂。
從她被人推下來到現在大概有一柱香的時間了,這纔有人來找她。這說明那人對她行兇時,周圍根本沒人,可見那個人計劃安排得很周到。
觀景臺地勢高,上面風也大,欄杆斷裂聲和她的喊叫聲也沒人注意。估計是白芷黃芪到觀景臺上找她,沒見到人,這才發現欄杆斷裂,可能有人摔下去了。
對她下毒手的人是誰,此時她不想勞神思慮,先把這件事應付過去再說。只要她還活着,陰謀就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愁此仇不能報。
沈妍咬牙暗哼一聲,聲音故作微弱,“來人、快來人,我在這裡,在……”
白芷黃芪和蕭水葳走在前面,後面跟着項雲珠、福陽郡主和興陽縣主等幾位名門閨秀。她們剛到,桂嬤嬤和兩個太監也帶幾個婆子朝這邊趕來了。
“姑娘、姑娘,您哪裡受傷了?快告訴奴婢。”
沈妍衝衆人晃了晃手,又搖了搖頭,“我、我沒事,沈伯爺救了我,他……”
“伯爺、伯爺……”桂嬤嬤等人見沐元澈昏倒了,都慌了神。
中年太監吩咐小太監和婆子,“趕緊去叫大夫,再讓人擡一頂小轎來。”
白芷黃芪把沈妍扶起來,蕭水葳挽住她的手,詢問受傷的情況。沈妍裝出腿拐的樣子,咧了咧嘴,掙扎着活動了幾下,表示自己的身體無大礙。
桂嬤嬤讓兩個婆子把沈妍擡到假山角下的涼亭裡,囑咐蕭水葳等人先不要往外說,免得驚擾了客人。轎子擡來,她又讓人把沐元澈擡到角房裡,找大夫救治。
“澈哥哥、澈哥哥,他……”福陽郡主見沐元澈昏倒了,又着急又擔心,只是有桂嬤嬤在場,她不敢表現出來。桂嬤嬤讓她們離開,她實在忍不住,纔出聲。
“郡主快別這樣,老身粗通醫術,知道伯爺並沒有受重傷。”桂嬤嬤給婆子使了眼色,立刻有幾個婆子擁簇着沈妍主僕、蕭水葳等人離開。
坐到涼亭裡,沈妍稍稍休息了一下,就想上觀景臺。她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麼被推下來的,查看了現場,才能推斷出誰是謀害她的真兇。
蕭水葳等人找來,她就裝成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想看看某些人的表情。是蕭水葳讓她來觀景臺,但蕭水葳的表情自然真切,決不可能是對她下毒手的人。
項雲珠問了沈妍幾句,也沒多說,臉上的表情很淡,就象她在項家對沈妍態度一樣。興陽郡主一直低着頭,囑咐了沈妍幾句,就到人羣裡說話了。
從一見到沈妍,福陽郡主對她怒目而視,也不哼聲,好象跟她有很大的仇怨一樣。沈妍知道福陽郡主暗戀沐元澈,怨恨她也是因沐元澈而起,對她下毒手也在情理之中。但沈妍不敢確定是福陽郡主要害她,有時候不能只信表面所見。
福陽郡主身份高貴,也很嬌縱,極有可能恣意妄爲。但杜家是書香名門,對她也有一定的教養,做爲嬌小姐,又在承恩伯府,她也不敢做得太過份。
來承恩伯府赴宴的名門閨秀也有十幾人,除了蕭水葳、項雲珠、福陽郡主和興陽縣主,其他人跟她不過是見面點頭微笑的交情,根本沒說幾句話。
但她不敢肯定與她沒有交集的人就不害她,人心一直隔了肚皮,誰能看得透?再說,這些人的關係錯綜複雜,誰敢說她不認識的人就不會生出害她之心。
沈妍向衆人道了謝,又說:“我沒事了,去換件衣服,你們去玩吧!”
……
水榭中,殘羹剩菜已經撤下,換成了果品茶飲,貴婦貴女們圍坐說笑。
中間最大的亭臺裡,四面垂下輕紗布幔,給人一種請勿打擾的提示。慧寧公主和慧平公主坐在亭臺正中,裡面沒有下人,二人都親手斟茶剝果。
“皇姐,我們家福陽可是你看着長大的,她的才情樣貌無須說,品性你也很清楚。”慧平公主笑了笑,又說:“就讓她給你做兒媳婦,就跟在我身邊一樣。”
“福陽也十六了,確實該說親了。”慧寧公主慢飲香茗,就沒有下文了。
“皇姐該不是看不上我們福陽吧?”
慧寧公主沒出聲,剝了一粒葡萄塞進嘴裡,一臉“你說對了”的神情。其實慧寧公主不是看不上福陽,而是想起以前的事就堵心,不能輕易答應這門婚事。
兩年前,慧寧公主就有意給沐元澈求聘福陽,還請皇后做中人保媒。可那時沐元澈只是沈承榮的養子,世子之位都名不正、言不順,也沒有體面的差事。慧平公主就以福陽年紀小爲由婉拒了,反過來又積極爲福陽打聽其他名門公子。
沐元澈毫不在意,他本來就不喜歡福陽,可慧寧公主卻耿耿於懷。去年,沐元澈立下大功,得了厚賞,慧平公主又想促成這門親事,可慧寧公主卻變了態度。
“我們家福陽哪不好?”慧平公主臉酸了,眼底閃過不憤之色。
“不是福陽不好,兒女姻親不光看他們自己,還要考慮許多問題。”慧寧公主輕嘆一聲,說:“當年,澈兒的父親爲救我而死,我就發過誓要把他好好養大成人,讓他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現在天下太平,也不需要他再去征戰沙場,我就想讓他娶妻生子。他父親就留下他這一脈單傳,我就想讓他子孫滿堂。
我早想好了,要給他娶一個妻子,再納十房八房妾室。每人一年給我生一個孫子或孫女,不出三五年,這院子裡就能站滿了孫子,想想都高興。福陽是個不錯的孩子,可我怕她象你一樣,自己生不出兒子,也不讓別人生。杜駙馬也不想斷子絕孫,可她惹不起你,這些年,你光打死他懷孕的妾室也有五六個了吧?”
“你……這……”慧平公主滿臉羞愧氣惱之色,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慧寧公主促俠一笑,又說:“澈兒今年虛歲剛二十,相士說他殺戮太重,讓他過了弱冠之年再娶妻納妾生子。皇室宗親的名門貴女不少,能做他妻子的人選很多,我要慢慢觀察。能給他做妾的女孩我挑了六七個了,都是小吏的女兒,嫡庶都有。等他娶妻之後,我就做主給他擡進來,要是妻子是個寬容的,讓先擡進來更好。本宮容不下善妒之人,不管是妻是妾,敢出妖蛾子,可沒好日子過。”
慧平公主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慧寧公主的話。這些年,她給福陽初選了七八家名門公子,忖度來、思量去,覺得還是沐元澈最合適。
承恩伯府不是幾代人混居的大家族,事相對會很少,沈承榮又是養父,不可能對沐元澈干涉過多。再說沐元澈有爵位、有本事,才貌自不必說,他又有獨立的府邸。最關鍵的一點是福陽喜歡,她就認準沐元澈了,別人一概不考慮。
可聽慧寧公主這麼說,慧平公主就撓了頭,意識到此事難辦。納十房八房妾室是鬧着玩的嗎?這麼多人分一個男人,那要費多少心思,使多少手段。她深知慧寧公主疼愛兒子,也是說到做到之人,這個決定沒人能改變。
“皇姐,這……唉!其實納妾也不是大事,只是沒必要納那麼多。再說,重禮數的人家哪有妻沒進門,就先讓妾進門的?頂多是擡幾個通房丫頭。”
慧寧公主剛要開口,就有太監隔着紗簾稟報說松陽郡主帶家人來請安。
“請進來。”
慧平公主很不高興,“她們來幹什麼?有什麼光彩的?還到處炫耀。”
“人家來請安,我哪有不見的道理?”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來。”慧平公主突然雙眼放光,“安姨娘說沈駙馬和汪夫人那個女兒是徐家外室庶子的童養媳,徐家外室庶子接到京城六七年了,我也沒聽說。今天聽安姨娘說起,我本想仔細問問,這麼多人打岔,就把這事給忘了。”
慧寧公主眼底閃過冷笑,說:“我以前也沒聽說,新近才知道,松陽來請安另外有事要說,本宮不想跟徐家二房有太多交結,還是不知道爲好。”
松陽郡主帶徐瑞月、徐瑞雲、武氏母女、劉氏母女、徐慕繡和安紋進來給慧寧公主和慧平公主請安。禮畢,慧寧公主賜座,松陽郡主坐下了,徐瑞雲也想坐,被徐瑞雲扯住了。徐家一堆人就全部立在松陽郡主身後,安紋則佇立在慧寧公主身後。松陽郡主怕慧寧公主嫌亂,就讓武氏母女、劉氏母女和徐慕繡出去了。
“有事?”慧寧公主問松陽郡主,連稱呼都省略了。
松陽郡主嘆了口氣,拉過徐瑞雲,以家常語氣對慧寧公主說:“你雲表妹在南疆呆了幾年,身體都垮掉了,我就想來跟你說說,先不讓她去寺廟修行,讓她在府裡調養一段日子。等調養好了,我想給她找個妥善的去處,不能……”
慧平公主狠啐一口,打斷松陽郡主的話,“什麼是妥善的去處?難道還想讓她改嫁嗎?靜海侯的嫡次女跟她同一天回京,第二天就去了寺廟,她在武烈侯府呆了多長時間了?看皇后的面子,沒人提這件事,你們倒裝起傻來了。她打扮得那麼漂亮,又梳了未嫁女的髮式,還來赴宴,有什麼心思?誰看不出來?”
御親王是慧平公主一母所出的親哥哥,御親王奪嫡時,慧平公主受杜家祖訓限制,不敢助力。畢竟血脈相連,她心中傾向御親王,只是御親王勢敗,她顧及自己的榮華富貴和杜氏一族的清譽,不敢有半點表示。今天,她看到徐瑞雲的裝扮,就憋了一肚子氣,正好松陽郡主母女撞到了槍口上,她不發泄纔怪。
“皇姐,你是護國公主,皇后一直病病歪歪,這皇親女眷的事你也該管管。”
慧寧公主譏誚一笑,反問:“你說我應該怎麼管?”
徐瑞雲跪下,低聲抽泣,說:“妾確實身體不好,只是強撐一口氣,不想讓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求二位公主明鑑。妾今天主要是來給公主請安,赴宴只是順便之事。給公主請安裝扮得衣飾不整,那豈不是有違禮數,對公主不敬。”
慧平公主咬牙冷哼,“淪落到這種地步,還是牙尖嘴厲。”
“那就先讓她在府裡調養一段日子吧!等有人問起,本宮會有答覆。”慧寧公主微微一笑,又說:“在府中要以靜養爲主,斷不可生出別的心思,丟了皇家的臉面。千萬別惹出是非,到時候帶累了整個武烈侯府,也落了皇后的臉面。”
“多謝公主教誨,妾謹記在心。”徐瑞雲恭敬行禮,心中卻有另一番打算。
“謹記就好,本宮和慧平還有事,你們請便吧!”
松陽郡主微笑道謝,又說:“沈駙馬和汪夫人的女兒是……”
慧寧公主面露厭倦,揮了揮手,說:“今天安姨娘當着這麼多人已經把話都說明了,事情不出一兩天就會在京城傳開,我們多說無益,順其自然吧!”
“是,公主。”松陽郡主偷偷瞪了安紋一眼,不敢多說,就帶人施禮告退了。
中年太監匆匆進來,附到慧寧公主耳邊低語了幾句。慧寧公主輕哼一聲,臉色變得很難看,沒理會衆人,就跟着太監出去了。
衆人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顧忌慧寧公主的脾氣,不敢打聽,只是私下悄聲議論。有幾個女孩回來,悄悄說明情況,衆人都唏噓不已。
有管事嬤嬤過來恭敬送客,衆人不敢久留,都帶着疑問和猜測離開了。
……
沈妍等人坐到山角下的涼亭裡,丫頭給沈妍重新包紮了傷口,蕭水葳等人安慰她,並仔細詢問當時的情況。沈妍不想因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她只說自己絆了一下,失足摔下去,被沐元澈所救,其它事一概沒提。
“妍兒,真對不起,我只是想叫你到觀景臺看風景。”蕭水葳連聲道歉,確實是她讓丫頭去叫沈妍,沈妍雖說受傷不重,虛驚一場,她也很自責。
“沒事,是我太不小心了,你不必自責。”確定是蕭水葳派丫頭來叫她,沈妍鬆了口氣,不是別人早就設下的陷阱,事情查起來也就不困難了。
沈妍等人正坐在涼亭說話,就有丫頭來傳話,說承恩伯府送客了。在涼亭裡坐的幾位貴女都準備去找家人各自回去,互相閒話幾句,就離開了涼亭。
蕭水葳跟沈妍約定明天到項家看她,又囑咐了她幾句,也走了。項雲珠神色淡淡,和沈妍說了一聲,就跟興陽縣主回元信侯府了。
福陽郡主坐在涼亭外的雕欄上,和幾個丫頭餵魚嘻戲。看到涼亭裡只剩了沈妍主僕,她才進到涼亭,也不說話,狠狠瞪了沈妍一眼,甩袖子就走了。
沈妍挑嘴冷哼,“我們去觀景臺上看看。”
“姑娘,您能走嗎?您的手受傷了。”
“我的手受傷了,跟走路有關係嗎?”沈妍扶着白芷的手往觀景臺上走,一路走上去,就跟她們說了掉下去的真實情況,嚇得兩丫頭臉色蒼白。
“是誰那麼惡毒?竟然下這樣的毒手。”白芷噼哩叭啦罵了一通,才舒服了。
黃芪想了想,說:“白芷,咱們採紅花草的時候,是不是看到紋姑娘和三姑奶奶下來?我好象聽到紋姑娘還罵了咱們一句,三姑奶奶還笑了呢。”
“對,是她們,她們下來,咱們上去,就沒找到姑娘。”
安紋和徐瑞雲都恨她,可她們敢在承恩伯府下毒手,置她於死地嗎?沈妍微微搖頭,安紋沒腦子,或許做了出來,但徐瑞雲絕對不會魯莽行事。承恩伯府不是徐家,臨時安排哪有那麼周全?一旦事情敗露,鬧不好會把武烈侯牽連進去。
沈妍上了觀景臺,沿了原來的路線走了一圈,並結合當時的情況,腦海裡仍沒有明確的思路。屏風距離欄杆有三尺遠,那人藏在屏風後,摸準位置,才下了毒手。那人是臨時決定,可見恨極了她,若沒目擊者,想知道是誰很難。
兩個丫頭上到觀景臺,叫沈妍主僕下去,說是桂嬤嬤有請。沈妍見桂嬤嬤坐在涼亭裡,就過去說明從觀景臺摔落的情況,沒隱瞞半個字。
桂嬤嬤很客氣,微笑說:“老身就不留姑娘久坐了,這件事公主會給姑娘一個交待。姑娘別忘了答應孝敬公主幾匹繚綾,老身三日後去取,會告訴姑娘真相。”
“多謝嬤嬤,告辭。”
至於桂嬤嬤要給的真相是不是真的,沈妍認爲沒必要多想。恨她的人就那麼幾個,哪一個都有對她下毒手的動機,到底是誰,她不得而知。要說真有膽子在承恩伯府害她的人,那就是福陽郡主,可慧寧公主會讓福陽郡主擔責任嗎?
坐進馬車,沈妍小吃一驚,心裡總算舒服了一些。馬車裡擺放着火龍果、山竹、金芒果等七八筐鮮果,還有十幾盒子御膳房特製的點心,堆得滿滿當當。收穫不小,兩千兩銀子沒白花,慧寧公主能做到禮上往來,總體還不錯。
沈承榮欠的銀子沒要到,也沒來得及跟沈承榮說沈蘊的事。這兩件大事要寫進她新近的計劃,另找機會處理,決不能便宜了沈承榮。
沈妍掀開車簾,見天色還早,說:“白芷,去濟真堂。”
歸真答應給她培訓一些人手,不知道現在進展如何,她要去看看。按施工進度,城北那座宅院大概再過半個月就能完全修繕好,人手要提前到位。
她還要抽時間,親自購買原料,調製工具,試驗生產。諸事安排妥善,她還要親自培訓生產,到時候,她就要從項家搬出來,住進大宅了。
她們的馬車停到濟真堂的後院,她打算從後門進去,先去找歸真。她剛掀開白色珠簾進來,就看到一張熱情而誇張的笑臉,驚得她後背直起雞皮疙瘩。
“跟我來。”金財神很親切地挽住她的手,語氣極盡能事的溫柔。
“男女授受不親。”沈妍甩開他的手,冷哼一聲,“有事快說,我要找歸先生。”
“到那邊會客廳,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沈妍不相信他的鬼話,但對他的驚喜很好奇,只好先跟他進了會客廳。
會客廳正中有一張長形案臺,類似於沈妍前世的談判桌,適用於多人在一起談生意。此時,案臺上擺放着八個大錦盒,四個小錦盒,都是紅木製造,很精緻。
“錦盒裡裝的都是什麼?”
金財神笑臉張揚,故作神秘說:“打開看看,我保證你喜歡。”
沈妍對好東西的免疫力太低,很想打開,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她又怕金財神給她設陷阱,說不定錦盒裡會躥出一隻怪獸來,嚇破她的膽。
“你打開。”今天被人下毒手,差點折胳膊斷腿丟小命,沈妍現在異常小心。
“真是個吃貨。”金財神冷冷瞥了沈妍一眼,把十幾個錦盒挨個打開。
看到錦盒裡的東西,沈妍一聲尖叫,眼底無數顆星星,正大放異彩。
八個大錦盒裡裝有八匹繚綾布料,都是今年最新上市的織法和花樣。色澤亮麗純正,緙有金銀絲圖案,捏在手裡,如輕羽棉紗一樣滑潤舒適。每一匹繚綾根據樣式大概可以做四五套衣服,可重量也就是有一兩斤重。
四個小錦盒裡都是釵環步搖、花鈿墜飾,件件都是赤金美玉製造而成,精雕細刻,名貴精緻。這些頭面首飾的樣式都很新穎,估計是金家首飾坊的新貨色。
“這都是送給我的?”沈妍有些不敢置信,但眼底卻流露出濃郁的欣喜。
“不是說要給你一個驚喜嗎?我說到做到。”金財神挑起眼角睃視沈妍,他很喜歡看沈妍貪婪的眼神,只有這樣,他才確信自己還能控制她。
“痛快點,說吧!有什麼事求我,別耍花槍。”沈妍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滿案的名貴布料和首飾,輕哼一聲,說:“提前說好,求婚你就免開尊口,我不答應。”
金財神趴到案臺上,近距離看着沈妍,很認真地說:“向觀音菩薩發誓,我就沒看上你。上次是長輩裡逼我成親,我覺得跟你交情不錯,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你。現在沒人逼我了,你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我娶你,我都不答應。就你這副模樣,除非藏在竈臺裡,帶你出去,我還有臉見人嗎?我一世英名豈不……”
“住嘴――”沈妍抓起案臺上的鎮紙,就向金財神砸去。
沈妍深知她和金財神就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能交結,但保持一定距離接觸令人很舒適,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做爲青春飛揚的女孩,即使有婚約,也有一個懷春夢。金財神的話已經對她構成了侮辱,她恨極了,就下了重手。
金財神上回被蕭水葳揍慘了,現在防備性極高,尤其對於喜歡動手動腳的沈妍。鎮紙砸來,他頭一偏,扇子一擋,一把金箔紙精製而成的扇子就這麼毀了。
“你這個吃貨、蠢貨、惡婦、妒婦、棄婦、毒婦,你你你……”
沈妍抓起鎮紙,又衝他比劃了幾下,“說正事,聽到沒有?”
金財神瞪了沈妍一眼,安靜下來,“其實你挺聰明的,知道我有事。”
“那不是廢話嗎?你哪次送我東西不是有事?我憑白得過你的東西嗎?”
她答應孝敬慧寧公主幾匹繚綾,正琢磨找金財神幫她弄幾匹,就有繚綾送上門來了。省得她再開口求人,就看金財神會給她出什麼難題了。
這些年,她跟金財神相處很和悅,合作得很愉快。金財神不會吝嗇錢財,也習慣用錢財肯定一個人的價值,只要對他還有用,財物都是小意思。
金財神又拿來一把摺扇,輕輕敲了敲沈妍的頭,說:“從下個月起,每月以金半兩的名義到濟真堂坐診三天,初定每旬最後一天,我會讓人提前做宣傳。另外,從下月起,你臨時接任濟真堂總管事半年,我悶壞了,想到處去玩玩。”
沈妍瞪了他一眼,沒馬上答應,她也考慮一番。以金半兩的名義坐診、打理濟真堂的事務都不是難事,關鍵她住進項家,每次找什麼樣的藉口出來。項家雖說對她禁錮不嚴,可她也不能隨便出門,每次必須有充分的理由。
“我考慮幾天再答覆你。”
“還用考慮幾天?你真是個吃貨。”
沈妍呲了呲牙,拍響案臺,吼道:“我當然要考慮幾天,我每次做事之前都要有詳細的計劃,跟你一樣嗎?你真是二貨,這都不懂嗎?”
金財神蔑哼一聲,衝她翻了幾個大白眼,說:“我還有一件事。”
“直說。”沈妍對他冷言冷語,對他送的首飾和布料可是滿腔熱情。
“聽說你要開生產間,讓歸真給你訓練人手,你要做什麼?”
沈妍拿出一隻金步搖插在頭上,很不客氣地說:“關你P事。”
金財神一把從沈妍頭上扯下金步搖,又把那十幾個錦盒全部攬在懷裡,怒視沈妍。他深知沈妍財迷成精,他就不信沈妍能捨掉這些東西而不答覆他。
僵持了一會兒,沈妍敗下陣來,乖乖回答:“做衛生巾、藥用精油和化妝品。”
“能賺錢嗎?”這是金財神最關心的問題。
“廢話。”
金財神很滿意,輕哼一聲,說:“我要入股,五五分成。”
“憑什麼?”
“憑我是你的大東家,背靠金家這棵大樹,你會省去好多麻煩。”
沈妍要開製作衛生巾、藥用精油和化妝品的生產間,就想獨立經營,不想跟金家摻在一起。可她自己經營,還要面臨苛捐雜稅、店鋪銷售等諸多問題,都不容易解決。若跟金財神合股,這些都不是難題,可她的利潤要減少一半。
背靠大樹好乘涼,跟金財神合作,等於掛靠金家。不管是黑道還是白道,那些想打秋風的人,畏懼金家的勢力,也不敢做得太放肆。跟金家合作,換成她前世的叫法,那就是中外合資企業,政府肯定會開綠燈、給面子。
錢可以少賺一些,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輕鬆快樂,她可不想天天煩事纏身。權衡利弊,她認爲跟金家合作也有方便可取,但不能輕輕鬆鬆答應金財神。
“我考慮考慮,過幾天一併答覆你。”
金財神笑臉花開,“好,需要我做什麼,你儘管開口。”
“也沒什麼大事需要你做。”沈妍猥瑣一笑,又說:“衛生巾缺一個形象代言人,就是缺一個做宣傳的人,那次你把衛生巾貼到嘴上的樣子很獨特,我想……”
“啊――”
一聲怪叫傳來,一個暴怒的物體呲牙咧嘴衝沈妍撲來。沈妍躲閃不及,兩隻柔嫩的香肩遭秧了。一雙大手抓住她的肩,搖得她渾身顫抖,飄飄欲墜了。
白芷和黃芪聽到怪叫聲,衝進來招架,費了好大力氣,總算把金財神拉開了。
“瘋――子――”沈妍微弱地喘了一口氣,又笑出了聲。
“你、你侮辱我,你……”金財神還要折騰沈妍,被金珠金玉勸走了。
跟金財神扯皮耽誤的時間太長,沈妍見天色不早,沒跟歸真細談,就準備回去。反正她過幾天要答覆金財神,一併再說也不晚,她也需要好好考慮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