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在避塵居中發生的事自然很快便傳到了吳皇后耳中,而這顯然也是一個打擊徐晉的機會,畢竟避塵居乃永福公主清修的地方,徐晉在此吹吹打打地大辦婚禮,實在不成體統,甚至會引起民間不必要的誤會,從而影響永福公主的名聲。
然而,吳皇后卻難得沒有藉此搞事,倒不是她突然變得善良大度了,而是因爲病還沒好,沒那精神去折騰,再加上孃家那件糟心的事已經讓她在蔣太后面前大大減分了,若這個時候再跳出來搞事,實屬不智。
不過,吳皇后不搞事,不代表就沒人搞事,朝中那些專業噴子就靠這個吃飯的,整天睜着那雙24K氪金狗眼監察朝臣,如此明顯的噴點他們又怎麼可能會放過?
所以第二天,彈劾北靖王徐晉有失體統,影響皇家聲譽的奏本便逞到了嘉靖的御案上,而且還不止一本,其中不乏譁衆取寵的傢伙,用詞極爲誇張,大罵徐晉不知禮義廉恥,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彷彿在避塵居中辦了一次婚禮就會導致禮樂崩壞,天下大亂,國將不國一般。
嘉靖對此自然嗤之以鼻,他巴不得避塵居中每日都熱熱鬧鬧的,辦個婚禮算啥,就當是一個預演好了,這些不開眼的言管也管得太寬吧,這都能罵,到時朕若下旨給永福和徐晉賜婚,這些混蛋還不吵翻天?
我去你大爺的,哪涼快那躺去!
嘉靖隨手便把那份罵得最兇的奏本扔到垃圾筐裡,其餘的則束之高閣,唯獨夏言那一份奏本他不得不批覆,夏言好歹是內閣輔臣,身份擺在那,而且一直是嘉靖寵信的大臣之一。
話說夏公謹向來以仗義執言著稱,雖然與徐晉關係不錯,但他做事一直對事不對人,顯然也覺得徐晉在避塵居中“亂搞”是不對的,所以也上書彈劾徐晉,不過語氣相對溫和許多,整份奏本的大概意思就是北靖王此舉有失體統,有損皇家聲譽,亦有驕縱胡爲之嫌。
嘉靖對夏言奏本的批覆也是輕描淡寫,模棱兩可,其實說白了就是讓夏言不要多管閒事,永福已經不是皇家公主了,現在乃一介平民,避塵居是永福自己的地方,她喜歡借給北靖王辦婚禮,那是她的個人自由,關其他人屁事,關皇家聲譽屁事,都省口氣暖暖肚子吧,別特麼的再唧唧歪歪了。
夏言這封奏本發回去後,果真再沒人敢上奏彈劾了,連夏閣老都吃了癟,試問哪個傻子還會自討沒趣,而且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熱度蹭過就算了,沒必要把當朝第一紅人得罪死啊。
就這樣,此事就波瀾不驚地過去了!
一轉眼,臘八節過了,臘月初九是謝三槍和依薩娜郡主的大喜之日,謝家大擺宴席,賓客盈門,幾乎大半個文武官場都來了。
沒辦法,先不論謝三槍的個人背景,光說他和依薩娜郡主之間婚事便是嘉靖賜婚的,帶了一定的政治色彩,可在一定程度上安撫韃靼人,所以出於民族團結考慮,連嘉靖都親自出席了婚宴,朝中的官員自然都趨之若鶩了。
明時坊的宅子太小了,自然不能用來作謝三槍的婚房,所以嘉靖在安富坊賜了一座大宅給謝三槍作婚房,作爲對他屢立戰功的嘉獎。
另外,嘉靖還在黃華坊賜了一座大宅給依薩娜作爲郡主府,花轎也在哪裡出門,她的弟弟門圖被恩准以忠順王的身份出席,原韃靼的一些遺老貴族也被請來參加婚宴。
所以整個婚禮的盛大程度,比之大明公主出嫁也不遑多讓,這自然讓滿腹怨氣的韃靼遺老們氣順了些,臉上也難得有了笑容。
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直到晚上才結束,接下來還連擺了十天的流水席,無論身份高低賤,所有人都可以去吃!
且說初九那天婚宴結束後,餘慶未盡的嘉靖便又趁機溜到徐晉家裡,主要是看望他的芝兒妹妹,其次是跟徐晉聊天喝茶,日前收到哈密的捷報,這小子現在哈皮得很,孝宗和武宗兩父子丟失的關西七衛,畢竟他這個旁支手裡收回來了,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正統不正統的算啥?有本事纔是真牛逼,就目前來看,自己這個旁支要比正統牛逼,比太祖和太宗可能還差點,但也不遠矣!
書房內,嘉靖和徐晉君臣二人一邊烤着火,一邊品着極品秋紅茶,不是一般的愜意。
“徐卿,等過完年,朕便打算派三槍駐守安南了,到時會徵調五萬韃靼騎兵隨行,嘿,話說徐卿這條釜底抽薪之計實在太妙了,把韃靼人的青壯都徵調走,剩下的老弱婦孺想鬧也鬧不起來。”嘉靖得意地道。
徐晉淡笑道:“這只是權宜之計,若想漠南漠北真正歸化,關鍵還是要富民,老百姓只要有飯吃有衣穿,誰還不會幹掉腦袋的活?再教化一兩代人,則大局定矣。”
嘉靖點頭道:“徐卿言之有理,前段時間工部的人已經奔赴塞外,按照徐卿提供的礦圖探礦了,修路的安排也提上了日程,相信塞外苦寒之地很快也會富裕起來的。”
徐晉笑道:“皇上的動作還真夠快的,對了,皇上選中哪位文官主政安南?”
“霍韜!”嘉靖答道。
徐晉不由皺了皺劍眉,他當初向嘉靖推薦的人選是徐階,霍韜是新貴派,跟張璁是一夥的,到了安南怕是與三槍不合拍。
嘉靖小心翼翼地瞥了徐晉一眼,有點不自然地道:“徐階是個難得的人才,朕打算留在朝中培養,而且他還太年輕,三槍則更年輕,朕以爲最好還是派一個上了年紀,經驗足的官員輔助他。”
徐晉心中一驚,突然發覺自己對嘉靖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就因爲徐階是自己的推薦的,他想換個人也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不悅,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楊廷和就是前車之鑑。
當然,自己和楊廷和還是有所區別的,對於楊廷和,當年的嘉靖是又敬又怕,而對於自己,嘉靖肯定是不怕的,只是自己的“光環”實在太重了,事無不成,戰無不勝,久而久之便成了嘉靖心目中的絕對權威,只要是自己給出的意見,他都會極爲重視,甚至奉爲圭臬。
這次嘉靖在用不用徐階的事情與自己產生了分歧,並且堅持己見,這是一種進步,是好事啊,不僅不應該打擊,更應鼓勵纔是,這對培養嘉靖的主見,對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件好事,畢竟伴君如伴虎,天知哪天嘉靖會不會厭煩了自己的權威,然後,像推倒楊廷和一般推倒自己呢?
只要是真正聰明的人,都不會讓手握極權的九五之尊一直活在自己的過度的影響力之下。既能到中流擊水,又可激流勇退,安度晚年,方是真正的政治家本色,而縱觀華夏曆朝歷代,算得上真正政治家的人物屈指可數,其他的充其量只是政客而已!
想通這一點,徐晉心中的不悅瞬間斂去了,點了點頭微笑道:“皇上的考量並是對的,臣當初舉薦徐介倒是考慮不周了。”
嘉靖聞言暗舒了口氣,又見徐晉並無不悅之色,語氣也坦然淡定,不由喜道:“朕還擔心徐晉你不高興呢。”
徐晉故作愕然道:“怎麼會呢,皇上有自己的主見,能獨立思考,這是好事啊,更何況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子的意見只是作爲參考,最終拿主意的還是皇上您,沒必要太過顧忌臣子的想法!”
嘉靖聞言更加高興了,瞧瞧,什麼叫忠臣,徐卿這樣的就叫忠臣,認真地道:“徐卿不僅是朕的臣子,還是朕的良師摯友,是朕的好兄弟!”
徐晉連忙道:“臣不敢!”
嘉靖撇嘴道:“少給朕裝了,當年在上饒縣,你可是踢過朕屁股的。”
徐晉不由啞然失笑:“當年臣還不知道皇上乃興王世子,更料不到一個藩王世子後來竟然走了狗屎運,坐上了龍椅,否則給臣十個水缸做膽也不敢賜龍臀啊!”
嘉靖亦不由忍俊不禁,感嘆道:“人家際遇真是奇妙啊,八年前,朕也想不到會當了皇上!”
“還有更奇妙了,我這個五百年後的人竟然能站在你小子面前。”徐晉心裡也暗暗感嘆道。
嘉靖睨了一眼表情古怪的徐晉道:“徐卿在想啥!”
“咳,臣在感嘆皇上的感嘆啊!”徐晉笑道
嘉靖撇了撇嘴,忽然嘿笑道:“徐卿臘月初一那天,在避塵居幹了什麼好事?”
徐晉坦然地道:“娶了個老婆而已!”
嘉靖差點一頭載倒,咬牙道:“好膽,明知避塵居是朕永福姐姐清修的地方,你竟然在她哪裡娶老婆,這不是存心刺激她嗎?豈有此理,太過份了吧!”
徐晉淡定地道:“皇上忘記了?是您當初吩咐臣,讓小婉她們多點竄門的,最好能讓永福殿下留戀紅塵,改變出家修行的主意的,臣這是按照您的意思辦事啊!”
“啊!”嘉靖頓時語塞,暗道:“朕是想你在避塵居娶老婆,但你自帶女人咋回事,有本事把此間的女主人娶走啊,你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