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大眼珠子一轉,忽然生出了新的念頭還不能輕易的放了吳秀齋,因爲這小子既無膽量也無智慧,自己前腳走了,他很可能後腳就跑去向白大帥告密。多多少少也要‘弄’出些動靜來,一旦驚動了附近衛兵,自己這一場夜奔可就前功盡棄了。
思及至此,不等吳秀齋回答,他目‘露’‘精’光的又開了口:“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你是我帶進來的,我若是逃了,難保白大帥不會遷怒於你,萬一”
話未說完,餘音嫋嫋,九嶷看着吳秀齋,讓他自己想。而吳秀齋連老家那位胖太太都鬥不過,如今又冷又怕,腦漿都要結了冰,自然更是沒了思想。九嶷一恐嚇他,他戰戰兢兢的,便真怕了。
“那我、我跟你一起走?”他帶着哭腔小聲問道。
九嶷一把抓住他的小細手腕,同時轉向前方低聲答道:“別囉嗦,出發吧!”
九嶷這一趟夜奔,逃得十分順利。
一路上他領着吳秀齋疾行不止,一隊巡邏兵也沒遇到。迎着寒風直奔了那一套被炸成廢墟的破院落,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一大片瓦礫堆,然後翻過一堵被炸豁了的院牆,輕輕巧巧的就離開了大帥府地界。此時正是午夜時分,府外路上莫說行人,連個鬼影都沒有。九嶷痛快的喘了一口粗氣,耳邊就聽四腳蛇發了問:“九嶷,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呢?”
九嶷不假思索的答道:“先找個安身的地方,等天亮之後,再定前途!”
在一家黑‘洞’‘洞’髒兮兮的小店裡,九嶷找到了安身之處。吳秀齋驚惶惶愣怔怔的跟着他,心裡感覺自己像是在夢遊,有點想離了他回姐姐家去,可又不是完全的願意走。輕輕的在硬板‘牀’邊落了座,他仔細着自己的體面衣服,不敢‘亂’動,生怕在桌角‘牀’‘腿’上蹭了污漬。在如豆的一點油燈燈光下,他看見一隻大臭蟲抖着觸角,在骯髒地面上一閃而過。角落裡有一雙小眼睛閃爍,他想自己如果沒瞧錯的話,那應該是一隻大老鼠在看熱鬧。
寬袍大袖的九嶷在地上走來走去,是個心事重重的模樣,而四腳蛇趴在吳秀齋身邊,因爲看吳秀齋彷彿是很嫌棄自己似的,所以十分要臉,吳秀齋不理他,他瞪着兩隻綠豆眼,也是堅決的不理吳秀齋。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吳秀齋又冷又累,因見九嶷一味的只是踱步,便忍不住開了口:“喂!明天你到底是打算怎麼辦?繼續找師父去?還是各回各家?”
九嶷停下腳步,沉‘吟’着沒有說話,四腳蛇卻是忍不住怒道:“什麼師父!不過是隻狗崽子罷了!不許你提他,再提他我就吃了你!”
吳秀齋雖然知道四腳蛇是隻有智慧的小妖‘精’,但因他從頭到腳沒有一絲人氣,所以無論四腳蛇如何發表高論,吳秀齋都當他是在鳴叫。擡眼望着九嶷高大的身影,他又開了口:“大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說實話,師父真的真的也是妖‘精’嗎?”
九嶷心不在焉的一點頭,然後擡手比劃了個長度:“小白狗,就這麼大。”
吳秀齋聽到這裡,不知怎的,有種被人欺騙了的感覺,不憤怒,只是悲傷。神情痛苦的‘交’握雙手,他仰起腦袋追着九嶷看:“看他的氣質,不像狗呀!”
九嶷揹着手,魂不守舍的繼續踱步:“不像嗎?傻頭傻腦的,很像嘛!”
吳秀齋不想接受這個現實,垂死掙扎一般的還要反駁:“傻?他哪裡傻?皓月師父他不但英俊瀟灑,而且深明大義,實不相瞞,我吳某人活了二十幾歲,還沒有見過這樣才貌雙全的人。若不是因此,像我這樣孤傲的人,能心甘情願的稱他一聲活神仙嗎?九嶷,你仔細回憶回憶,是不是你看錯了?師父他就算真是隻妖‘精’,也不該是狗這種俗物啊!你說呢?”
九嶷神遊天外一般,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我?哦,真是狗,小公狗,白的。”
吳秀齋聽到這裡,真痛苦了,深深的低下頭嘆了一口氣。偶像兼靠山居然是隻狗,他那脆弱的身心實在是承受不住這個事實。回想起皓月的音容笑貌,他心如刀割,幾乎想要痛哭一場,心頭的希望之光也徹底黯淡了。
吳秀齋抱着膝蓋垂着頭,長久的一動不動,腦筋也停了轉。而九嶷在地上團團轉了許久,末了大概是轉累了,他踢開拖鞋跳上硬板‘牀’,四仰八叉的躺了下來。這硬板‘牀’上除了跳蚤臭蟲之外,也堆着一條薄薄的破棉被。九嶷身強力壯,光着屁股跑到雪地裡也凍不死的,所以此刻也不蓋被,單是閉了眼睛枕了雙手,擺了個舒舒服服的睡姿。四腳蛇盤踞到了他的肚皮上,心中有些惶‘惑’,因爲沒看出九嶷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自從跟了九嶷之後,四腳蛇的小肚皮裡時常會鬧一場蛇腸寸斷,因爲九嶷處處都和他擰着幹,而且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捉一隻新妖‘精’回來搶他的地位與風頭。天長日久,四腳蛇釀了一肚子老陳醋,並且因爲想做九姨夫而不可得,所以老陳醋酸中帶苦,那種滋味十分難嘗。
兩人一蛇一言不發,靜靜的熬到了天亮時分。四腳蛇雙目炯炯,見窗外現出黯淡天光了,立刻擡起爪子抓撓了九嶷的‘胸’膛:“九嶷九嶷,天亮了,天一亮城‘門’就開了,我們趕緊逃出城去吧!”
九嶷一直一動不動,彷彿是睡了,如今受了四腳蛇的一抓,卻是立刻睜了眼睛。吳秀齋在‘牀’邊坐了小半宿,不但手腳凍得冰涼,甚至鼻尖都紅了,周身的關節也結了冰一般,一動便是一痠痛。擡起兩隻腳互相磕了磕,他腳上的新皮鞋彷彿是凍硬了,石頭似的相撞出了響聲。在響聲中轉向九嶷,他吸了吸鼻子,也開了口:“喂!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九嶷不置可否的坐起身盤了‘腿’,又把四腳蛇長條條的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他擡頭正視了吳秀齋:“不知道。”
此言一出,吳秀齋和四腳蛇一起傻了,因爲九嶷素來揣着一肚子主意,彷彿是從來沒有“不知道”的時候。一起眼睜睜的注視了九嶷的面孔,四腳蛇不知不覺的張開了大嘴,吳秀齋則是試試探探的小聲請求道:“要不然我們再找一找皓月師父?不管成不成,先試一試嘛!”
九嶷一點頭,隨即向後一仰,“咣”的一聲拍回了‘牀’板上:“好。”
四腳蛇大叫一聲:“好?”
九嶷翻了個身,把四腳蛇夾在了大‘腿’間:“別吵,讓我睡個懶覺。那個誰,你有錢沒有?出去讓夥計送一壺熱茶進來,就手再給我‘弄’點兒熱飯熱菜,去吧!”
吳秀齋眨巴眨巴眼睛,沒想出什麼主意來,於是乖乖的出‘門’給九嶷找吃找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