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擡手捂着耳朵緩緩的揉,同時姿態遲緩的東張西望了一次:“呂清奇……”他沉吟着答道:“至少此刻不在附近。”
白大帥脫了外衣,露出貼身的白綢小褂。轉身一屁股坐到牀邊,他彎腰把皮鞋也脫了,然後擡腿爬上了牀:“佛爺,不要客氣,辛苦了一夜,你也上來休息吧!”
九嶷袖着手站在地上,遲疑着沒有動。而白大帥見他不聽話,如同變臉一般,登時換了一副橫眉怒目的面孔,攥了拳頭狠狠一捶牀:“要麼上牀陪老子睡覺!要麼吃去吃一粒槍子!”
九嶷一聽這話,當即一頭滾到了牀上——滾得太猛了,大腦袋“咚”的一聲撞上了白大帥的胸膛。白大帥身材玲瓏,胸膛的面積也很有限,如今驟然受了一擊,當場被九嶷撞得閉了氣。而未等他把這一口氣緩過來,房門外又響起了副官的聲音:“報告大帥,吳秀齋先生想要見您和佛爺。”
白大帥好容易才恢復了和顏悅色的面孔,此刻受了一撞,面孔登時又要維持不住。而九嶷自知有罪,伸了大巴掌要去爲白大帥摩挲心口,可惜爲時已晚,白大帥急赤白臉的對他劈面一掌,在他那臉上抽出了一記脆響,然後嗷嗷的吠道:“不見!讓他滾蛋!”
九嶷無端的捱了一個嘴巴,因爲不便立刻打回去,只得忍氣吞聲,捂着臉躺了下來。白大帥怕呂清奇將要怕出了心病,九嶷背對着他蜷成一團,也自有一番心事——明明都把皓月抱到手裡了,萬沒想到呂清奇竟然有本事硬搶、而且還當真把皓月搶了去。九嶷從未遭遇過這般失敗,越想越是懊惱,待到身後的白大帥打起小呼嚕了,他忍不住長嘆一聲,同時聽得四腳蛇把大嘴伸到自己耳邊,低聲說了話:“九嶷,這個白大帥太難伺候,咱們找機會逃吧!”
九嶷沒言語,直接擡手把四腳蛇拽下來掖回了懷裡。逃自然是要逃的,只是不知道應當選在何時動身。而且逃了之後又當如何?繼續帶着四腳蛇浪跡天涯去?還管不管那隻落入驢掌的狗崽子了?自己並不是沒有設法救過狗崽子,救歸救,可是結果沒救出來,那麼這樣一場營救,到底還能不能算數?自己若是就此丟開手不管他了,算不算是薄情寡義?
九嶷常年缺德,灑脫慣了,如今驟然陷入了情與義的大題目中,就糊里糊塗的想不清楚了。
九嶷跟着白大帥過了幾天,越過越感覺苦不堪言。當着衆人的面,白大帥倒是恢復了往昔和顏悅色的模樣,可是背地裡對着九嶷,他憋氣窩火,說發瘋就發瘋,拿手絕技是跳起來抽打九嶷的後脖頸和光腦袋。九嶷有心還手揍他一頓狠的,可是白大帥一方人多勢衆,並且全是荷槍實彈,他敢還手,白大帥就敢對着他開槍。而他雖然是個半人半妖的東西,但是還未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身,若是平白無故的捱了一槍,滋味定然難熬。
審時度勢的嚥下一口惡氣,九嶷冷眼旁觀,一直觀到這日下午,他終於是把心一橫,定了一條新計謀。
白大帥因爲怕呂清奇越夜半前來偷襲,所以活成了一根老光棍,男色女色都不近了,日夜只和九嶷廝混在一起。白天他操勞軍務,並不得閒,故而天黑之後睡得早。他睡,九嶷躺在他身邊,閉着眼睛也裝睡,及至聽他呼吸沉重、將要打起呼嚕了,九嶷輕輕的坐起了身,伸腿下地趿拉了一雙拖鞋。四腳蛇早已知曉他的計劃,故而此刻也不驚詫,單是一如既往的縮在了他的懷中。
躡手躡腳的出門進了院子,他剛一見月亮,就被院內的衛士發覺了。衛士之一上前一步,聲音很輕的呵斥道:“大師,幹什麼去?”
九嶷神情自若,一手攏着僧袍,一手擡起來向房後的方向指,聲音也是非常之低:“我去趟茅房。大帥嫌我放屁太臭,不許我用房裡的抽水馬桶。”
說完這話,他抱着肩膀,哆哆嗦嗦的往後方跑。衛士們見他衣衫單薄,的確是個剛從牀上爬起來的模樣,故而也就沒有繼續盤問,由他往茅房去了。
九嶷剛一轉到房後,便恢復了昂然姿態。房後開着院落後門,門外的犄角旮旯處立着一座小小茅房,乃是衛兵們的方便之所。九嶷對茅房一眼不看,邁開大步就要向前跑,可一隻大腳丫子剛擡起來,茅房門口便伸出了個油光水滑的小腦袋。月光之下,小腦袋目光如炬,一眼便看清了九嶷的面目,緊接着小腦袋開了口,聲音還不小:“九嶷?”
九嶷不假思索的拐了彎,一把就捂住了小腦袋的嘴,定睛一看,原來小腦袋也是熟人——吳秀齋。
九嶷這些天活得焦頭爛額,早把這人忘到了九霄雲外去,如今和他打了照面,也沒有好臉色給他:“吵什麼!閉嘴!你怎麼在這裡?”
吳秀齋見九嶷咬牙切齒的小聲說話,心內明白了幾分,很識相的也壓低了聲音:“我剛去了白大帥的院子裡,想要見見你和白大帥。可是院子裡的衛兵不許我見,把我攆了出來,我心裡氣不過,就順路撒了一泡尿!九嶷,我是爲了救皓月師父纔來大帥府的,可是我已經在大帥府住了好些天了,師父沒有救出來,也沒有人理睬我,這算是什麼事情呢?你這是又要去哪裡?白大帥呢?”
九嶷心思一轉,決定實話實說:“你那個皓月師父,本來都被我救出來了,哪知道那呂清奇實在厲害,又把他搶了去。現在白大帥對我很不怎麼樣,不但怪我放走了呂清奇,還讓我負責他的安全與幸福,媽的老子自己活得還既不安全也不幸福呢,哪有工夫管他?所以我決定今夜逃走,遠遠的離開白老頭兒。你呢,識相的話就閉上嘴趕緊滾,否則的話本佛爺不客氣,直接掐死你扔到茅坑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