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頂和華伯濤激烈的爭辯着,一個說剛纔那隻鳥是毛腳鵟,一個說剛纔那隻鳥是烏雕,甚至於到了最後,各自都引經據典起來,搬出些門門道道,急的脖子都紅了。對於這些,楊開並沒有興趣去管,他也沒這個閒工夫去管。
因爲兩個人口中的鳥名,他聽都沒聽說過。
他只要知道,那是隻鳥就行了。答案就是這麼簡單。
所幸,此刻的喇叭口已經過了山風頻繁的時間段,一路上,雖然有些小冷,但比之先前,又不知道好上多少。
漸漸地,腳下的積雪層越來越淺,最後,一腳踩下去,皚皚白雪只能埋到靴子的一半。看到這一幕,陳天頂掏出地圖,解釋說,大家所在的方位,離獵人墳已經很近了。
獵人墳的區域,正處於幾處山風的死角,所以是大興安嶺降雪量最少的地方,也是年平均溫度最高的地方。
別的地方零下三四十度,這裡只有零下二十度。
視野裡,已經可以看見幾顆零零散散的落葉松了,楊開問,這裡是不是獵人墳,陳天頂搖搖頭,說還沒到,因爲獵人墳四周是寸草不生的。
陳天頂的話,讓楊開的心,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
在他的認知裡,因爲墳地裡大量的屍體,骨骸,這些東西自然分解後,會使周圍的土壤富營養化,這無疑是促進植物生長最好的肥料。所以,很多亂葬崗,墳場,墓羣裡的雜草比其他地方長得都高,長得都茂盛,其大半的原因便在於此。但爲什麼偏偏這個獵人墳,寸草不生呢?
是巧合,還是另有蹊蹺?
想到這,楊開的腳步加快了一分,他是一個好奇心非常強烈的人。還有,他覺得,寸草不生這個詞,在此時此刻響起,會顯得很不吉利。
“楊開,望遠鏡借我用一下。”走過那幾顆孤零零的落葉松,陳天頂的聲音從楊開的背後響起,間接打斷了他的思緒。
“嗯,好。”楊開點點頭,從包裹裡掏出望遠鏡,遞給了陳天頂。
炫亮的雪地裡,望遠鏡的鏡片,發出一道道刺眼的反光。
陳天頂接過望遠鏡,讓小組暫時停止前進,然後將其放在了雙眼之上,靜靜的觀察着遠處的每一個靜物。
“好,指北針沒壞,路也是對的,前面就是獵人墳。我七年前就是從這裡跑回來的,所以記憶猶新。”陳天頂將望遠鏡還給了楊開,淡淡的說道。
聽了他的話,楊開趕忙迫不及待的握起望遠鏡,朝着陳天頂面對的方向看去。
到了此刻,獵人墳這張神秘的假面,終於被完整的揭了下來。
這是一片墳地,而墳地前,近百米的範圍內卻是形成了一個相當於真空的地帶。之所以說是真空,那是因爲這百米內沒有任何植被生長,自然也沒有任何動物或者人類存在。說這是大興安嶺的死角,倒不如說,這裡已經不屬於大興安嶺的範圍了。
這片墳地的面積很大。楊開粗略的估計一下,最起碼有四分之一村落這麼大了。他擡頭看看,此時的天氣雖說不如中午,但卻也沒多黑。但這片墳地,卻是被籠罩在一片厚重的陰影下。不過這陰影卻也只是覆蓋在墳地上,而楊開所在的這片雪堆,卻還是相當明朗的。如果楊開是個普通人的話,那無疑會被這樣的一個場景嚇傻,是的,僅僅一步之隔,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陰間,一個陽間。一個地獄,一個天堂。
深吸一口氣,楊開臉上露出一抹凝重的色彩。
將望遠鏡的焦距再次拉近,獵人墳裡的情況,便清晰地投射在他的視網膜。楊開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墓碑,到處都是墓碑。但這裡的墓碑,卻不像上海的陵園,整整齊齊,鱗次櫛比。而是很雜,很亂,有的墓碑缺了一個角;有的墓碑只剩下了半截,另外一半躺在了雪地裡;還有的墓碑是歪着插進去的。
墓碑上生滿了污垢,粘附着許多冰塊,只有少數幾個潔淨的,才能看清楚上面用硃紅色筆墨雕刻的人名字諱。最令人膽寒的莫過於,這個地方,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墳包,都被扒了開來,有棺材的露出了棺材,沒棺材的整個屍體被拽的缺胳膊少腿,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個血紅色的骨架搭在地上。
看來,這是狍子,豺狼等野獸的案發現場。也可以稱之爲,它們的傑作。
楊開搞不懂,爲什麼周邊的居民,會將死去的人,還有遇難的獵人安葬在這個地方。他們難道不知道大興安嶺這鬼地方野獸頻繁,有可能才埋下去幾天,自己的親人就會變成它們的宵夜嗎?顯然不是。但既然明知如此,卻爲何還要去做呢?莫非真的如陳天頂所說,它們一直信奉的,只要屍體安葬在大興安嶺,就會被狐狸大仙引渡進天界嗎?
這讓楊開不由得想起了蒙古人的類似習俗,那就是天葬。
據說,在西藏地區,人死後,家人會找來法師,把死者的屍體送到指定地點。隨後法師將屍體背朝着天,折斷四肢。在屍體中央和兩肩用力撕開皮膚露出肌肉,然後退開,蒼鷹鋪天蓋地而下競相啄食。等天葬臺上剩下骷髏時,法師用石頭將骷髏敲成骨醬,揉成一團,禿鷲再次鋪天蓋地而下,直到把整個人吃的連渣滓都不剩,葬禮纔算結束。楊開一直對這種噁心的做法嗤之以鼻,但當地人卻認爲,這樣做了,就可以將死者的靈魂帶到天堂。
仔細一想,這兩個不同的地方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殘忍,同樣變態。爲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想,連親人的屍體都不放過。
但楊開相信,人都是怕死的。這些死者在臨終前,或許也奢求,通過所謂的引渡,讓自己達到另一種形式的永生。
他並未指揮小組冒然走進。而是獨自靠近,換了不同的角度,用望遠鏡分別觀察了一陣。墳地內不斷吹颳着陣陣的涼風,即使站在外邊,楊開都可以感覺到這股陰冷,他打了個激靈,後背頓時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是進,還是不進?
四下裡,靜的可怕。墳地的周圍,除了小組九人之外,再無半點人影。
楊開猶豫了一下後,眼中露出一抹堅決的神色。最終還是揮揮手,帶着衆人走進了這片被陰影所籠罩的墳地。
“緊跟着我!”楊開一邊說,一邊拉下了槍栓。
這個地方,只有陳天頂來過,所以他便成了小組的臨時導遊。
不過這個導遊的解釋很牽強,爲什麼說牽強呢?因爲別的導遊都是帶領大家遊山玩水,而陳天頂這個導遊,卻是帶領大家在墳堆堆裡打轉。
皮靴在雪地裡踩的咯吱咯吱響,衆人心跳的節拍,也跟着這腳步,時快時慢。
很快,一行人就全部走入了獵人墳。
但如果從遠處看的話,倒不像是走進去的。就彷彿,就彷彿這座墳地突然張開了大嘴,把這些陌生的路人,統統嚼碎了吞下。
“啊!”就在此時,劉雨薇發出了一聲驚叫,花容失色。
要知道,女人的聲音都很尖,而且分貝也不低。安靜地氣氛裡,平白來一下子,誰的小心肝也受不了。趙勇德整個人當時就傻了,九筒更是嚇得將手中充作柺杖的木棍丟在了地上,張鶴生一隻手按住劍柄,而楊開的卡賓槍,已經在同一時間端起,打開保險,轉身對準了劉雨薇的臉。
“出了什麼事?”看到這丫頭安然無恙,楊開頓時鬆了口氣,但一張臉仍舊鐵青着,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話來。
“我……我好像踩到什麼東西了!”劉雨薇帶着濃濃的哭腔,嬌弱的脖子一動都不敢動,只是伸出手指,顫抖的往腳下指了指。
看到她的動作,楊開眉頭一皺,放下槍,將目光定格在了劉雨薇所指的地方。
她的確踩到東西了。
但不是地雷,只是一具較爲新鮮的白骨,白森森的,肋條上粘附着一些沒啃乾淨的碎肉,估計是最近才下葬的,結果被野獸拖了出來,一頓刮肉剔骨,成了現在這般模樣。正好被倒黴的劉雨薇一腳踩到骨節了。
“沒什麼,只是一堆骸骨。”楊開淡淡一笑。他的話,讓衆人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