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彥儒說出淨雲的時候, 魏崢愣了愣。
他當然知道淨雲是誰, 先前他根本不會將這件事情聯想到淨雲身上。
陸淮冷笑道:“上海灘衆人都尊敬淨雲大師,紀教授你沒有真憑實據, 不能隨意污衊他。”
陸淮故意這麼說,此舉果然激起了紀彥儒的怒氣。
紀彥儒認爲,是淨雲隱藏得極好,所以沒有人懷疑到他的頭上。
而寒塔寺是他提供給淨雲的, 連這個方丈的身份都是他給的。
淨雲卻反咬一口, 利用了他。
紀彥儒決定將淨雲的事情盡數抖出, 若是三少知道淨雲竟是這樣的人,定不會放過他。
紀彥儒看向陸淮:“淨雲原名樊景昀, 我知道他的過去。”
聽及此, 陸淮和魏崢對視了一眼。
紀彥儒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嘲諷之意:“什麼淨雲大師?”
紀彥儒冷笑一聲:“全上海灘的人都被他騙了。”
“先前淨雲行走江湖的時候,有個綽號,叫和尚。他總是假借着僧侶的名頭,幹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紀彥儒又補上了一句:“殺人放火, 無惡不作。”
“曾經……”
紀彥儒險些就要說出殺死魏家人的幕後真兇到底是誰。
他立即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明白自己絕不能暴露此事。
紀彥儒立即改口:“我受到一個人的委託,向和尚買兇.殺人。和尚就是淨雲。”
“目標是津州的一戶姓魏的人家。”
紀彥儒掩蓋了一些事實,並未完全說出事情的全部。
魏崢聽到魏家這幾字, 瞬間瞭然。
他清楚,紀彥儒口中的魏家一定同他有關。
魏崢語氣有些急,他很快問道:“託你買兇.殺人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魏崢雖然生氣, 但是他仍舊壓下了怒氣。
他知道此時更重要的是要抓到真正的主謀。
他兜兜轉轉好些年,現在終於能接近真相了。
紀彥儒受人之託,找到淨雲,殺了他全家,這件事他定會和紀彥儒算賬,如今暫時留紀彥儒一命。
紀彥儒搖了搖頭,故作不知:“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只是收錢辦事。”
魏崢氣極,他上前幾步,一把拽過紀彥儒的領子。
紀彥儒坐在凳子上,隨着魏崢的動作,紀彥儒身子被迫前傾。
凳子從粗糙的地面上滑過,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紀彥儒忽覺脖子一涼,一把小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魏崢聲音冰冷:“你再敢遮遮掩掩的話,我就一刀殺了你。”
殺意沉沉壓下,徹骨的冰冷蔓延紀彥儒的周身。
魏崢本就是殺手,雖然他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了,但是他動作利索,完全沒有生疏。
紀彥儒手腳冰冷,他對魏崢的身份全然不知。
但不知爲何,魏崢用刀子抵着他的時候,他的身子竟微微發抖。
紀彥儒曉得,魏崢絕對不是個簡單角色。
紀彥儒渾身冰涼,他立即擡眼看向三少。
三少站在一旁,面色平靜,並未出聲阻止。
看來,三少已經默認了魏崢的行爲,就算魏崢殺了他,他也不會制止。
魏錚隨即問道:“委託人到底是誰?”
紀彥儒迫於壓力,只能開口說道:“那人受過良好的教育,身手極好,故意僞裝成一個留洋歸來的商人。”
“我知道的信息就這麼多。”
這時,陸淮突然出了聲:“那爲什麼淨雲會將這件事推到你的頭上?”
紀彥儒不得已說出了同賀家有關的那件事情。
“我本來只想讓他幫我殺賀兆,這是我同順南貨號上一輩的恩怨。三少不要再問了。”
陸淮擡眉,聲音沉沉落下,極具壓迫力:“那中毒的其他人呢?”
紀彥儒再次搖頭:“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
陸淮又問:“既然你和賀家有仇,先前也一定做過不少不利於賀家的事情罷。”
紀彥儒猶豫再三,纔開口說道:“當年賀家大公子失蹤一事是我做的。”
他要讓陸淮相信,他僅僅是因爲和賀家有仇,纔會出手對付賀兆。
上海灘其他中毒而死的人和他並無關係,他不會對其他人下手。
爲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紀彥儒只能說出這個事實。
陸淮的聲音冰冷極了:“接着說。”
紀彥儒:“我只是讓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前些年他不知所蹤,我以爲他已經死了。”
說到這裡,紀彥儒語氣有些不甘:“沒想到後來賀洵平安無事,竟然順利回到了上海。”
“我確實做了對賀家不利的事情,但是結果並不如我所願。”
紀彥儒忙道:“我全部交代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
陸淮冷眼看向紀彥儒:“我只能暫時保住你的性命。”
“僅此而已。”
陸淮說完後,和魏錚立即走出了牢房。
紀彥儒身子一軟,隨即靠在了椅背上,手無力地垂下。
夜色深沉,牢房又一次陷入了靜默之中。
……
寒塔寺。
淨雲低聲道:“主子,姓紀的已經被關進了牢裡。”
中毒一事,紀彥儒嫌疑最大。
紀彥儒被關,之後如果不再出現中毒的人,那麼,紀彥儒下毒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
莫清寒神色不變,極爲篤定:“紀彥儒不可能再出來。”
無論紀彥儒是不是真正的兇手,巡捕房要給其他人一個交代,而他不得不頂着這個罪名。
淨雲:“事情都在主子您的掌控之中。”
每一步都在按照主子的計劃進行,而旁人永遠猜不到主子的心思。
莫清寒看向淨雲:“陸淮疑心極重,我們不要再有動作。”
旁人或許認爲,紀彥儒是兇手。但是依着陸淮的性子,他不會輕易下定論。
陸淮極有可能在等待一個時機,等真正的幕後黑手露出馬腳。
他們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況且,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他已經成功接近那些權貴,也成功進入了葉家。
他不會再對上海灘的任何人下毒。
淨雲點頭:“我們靜觀其變即可。”
主子說得對,事情已定,當務之急是,不要再生其他事端。
莫清寒神色陰冷:“我會繼續以容沐的身份爲那些權貴治病。”
醫院的治療期很漫長,有的人在等待的過程中死去。
而在短時間內,楊衷的毒性已解。中毒的那些人爲了保命,必須求助容沐。
淨雲接着說:“而您會獲取那些人的信任。”
兇手已被抓,容沐是德仁堂的大夫,此刻他爲那些人治病,最是合理不過了。
況且,上海灘誰會料到,宅心仁厚、醫術高明的容大夫,便是那幕後黑手。
主子這樣做,不僅不會惹人生疑,還會讓那些人更加信任主子。
淨雲忽然想起一事:“主子,昨日您去了葉公館,事情順利嗎?”
主子來到上海,一是爲了擾亂上海灘,慢慢吞併上海灘的勢力。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那就是葉家。
淨雲曉得,葉家有主子想要的東西,但他並不知道具體的緣由。
莫清寒:“葉家人並沒有懷疑。”
葉家人只以爲他是一個尋常的大夫。
此次去葉家,他還得知了一件事情。
莫清寒聲音微冷:“之前我去北平的時候,在火車上碰到了葉楚。”
“葉楚看見了我的真容。”莫清寒一字一句。
他現在才知道,葉楚隱藏得如此之深。
淨雲心裡一沉,立即開口:“主子,需要我處理她嗎?”
葉楚知道主子的真容,淨雲已起了殺心。
若是主子下了命令,淨雲會立即動手。
莫清寒瞥了淨雲一眼,冷聲道:“你不能動她。”
陰冷的聲音沉沉落下。
“我剛成功接近葉家,葉楚不能出事。”
他暫時沒打算動葉家,現在並不是適當的時機。
況且,陸淮極爲重視葉楚,容沐剛接近葉家,她就出事了,陸淮必定會對他起疑心。
淨雲低聲道:“是。”
莫清寒不再說話,屋裡陷入一片寂靜。
……
陸淮本就知道淨雲身份特殊一事,但他並不能將漢陽監獄的囚犯檔案給旁人看。
漢陽在湖北省,不歸陸宗霆管。陸督軍之子去了一趟漢陽,並從監獄中帶出了那裡的檔案……
這件事若是被上頭的知道了,定會引發一陣騷亂。
儘管淨雲已經出家,但在政府仍有他的檔案留底。
上面的姓名沒有變,仍是樊景昀。但他的真實檔案已經徹底被人換掉,所有案底也消失無蹤。
爲了剷除淨雲,他們要另做謀劃。
陸淮知道,這件事必定要從魏崢這裡入手。
這天,陸淮帶着魏崢去了寒塔寺。
他們要驗證淨雲的身份。
兩人皆做了易容,做了一番僞裝,纔去了寒塔寺。
寺內香客衆多,來來往往。
有不少人慕名前來,就是爲了和淨雲大師討教幾句佛法。
況且過幾日便是除夕,許多人都前來寒塔寺燒香拜佛。
他們祈求在新的一年裡,能夠事事如意,平安順遂。
陸淮和魏崢混在香客之中,他們彷彿僅僅只是來上香的,與常人無異。
陸淮他們避開了人羣,來到了小路上。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陸淮和魏崢對視了一眼。
兩人隨即隱在一旁,遮擋住自己的身形。
過了一會,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多謝淨雲大師。”
魏崢心神一緊,立即凝神,側耳聽着。
很快,淨雲的聲音響起。
淨雲道:“楊公子爲父祈福,平日裡多唸佛經,定有益處。”
淨雲的聲音平靜安然,似乎真的是一個渡人渡己的大師。
而淨雲閒適的聲音落進魏崢的耳朵,卻猶如夜幕沉下。
他彷彿置身於黑暗之中,全家覆滅的仇恨一直支撐他走到現在。
那個熟悉的聲音,正是他所苦苦尋找的。
淨雲就是那個毒害他全家的人。
魏崢咬緊了牙關,怒火直衝頭頂。
淨雲和楊懷禮的聲音漸遠,他們已經離開了此地。
陸淮看了一眼魏崢:“該走了。”
他在暗示魏崢,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魏崢收回心神,他知道自己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差這一時半會。
他清楚,淨雲作惡多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
入夜以後,陸淮才起身去了葉公館。
他來的匆忙,沒有通知葉楚。她聽到敲門的聲音,打開門時,愣了一下。
葉楚喚了一聲:“陸淮。”
陸淮快步走進來,關上門:“給那些權貴下毒的人,正是淨雲。”
葉楚眯起眼睛,這件事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陸淮很快將魏崢的事情告訴了葉楚。
魏家滅門,魏崢又被人所害進了漢陽監獄。淨雲不過是被人僱傭來的,他只負責殺人,別的事情,不曉得他知道多少。
“要怎樣讓旁人知道這件事?”
“他的檔案已經被人換過。”
“他們果然謹慎小心。”
“但是我已經有了另一個辦法。”陸淮說,“能讓淨雲名聲掃地,並坦誠……”
陸淮的話沒有講完,他們聽到了院子中傳來的腳步聲。那個人還沒有走進房子,只是剛剛到了走道入口。
兩人立即噤聲,看着對方。
糟糕,葉楚的心一緊。今夜時間尚早,估計是她母親來了。
葉楚朝着衣櫃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語氣略帶抱歉。
“麻煩你再躲一次衣櫃了。”
她沒有想到,他站在原地不動,似是不想邁動腳步。
這時,陸淮的視線瞥向葉楚的身後,那裡是她的牀。
既然他每次都會夢到同她相處的場景,先前的想法,似乎可以實施一下。
葉楚疑惑:“陸淮?”
陸淮重新看向葉楚,他朝她走來,環住她的肩膀,將她橫抱起來。
葉楚一驚,身體僵住。
他想做什麼?
外面有人,她又不能有大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葉楚立即閉上嘴,不敢再出聲。
陸淮快步走到牀那邊,放她下來。
他躺在葉楚的後面,伸手扯開了她的被子。
一條被子蓋住了他們兩個人。
低沉的聲線在葉楚身後響起:“不想去衣櫃。”
“我躲在這裡就好了。”
一時之間,葉楚竟不曉得要怎麼回答。
她試圖拉開被子,起身下牀。
身後那隻手極不安分,馬上按住葉楚的手。
他的身體一貼,不容許她再做半分動作。
熟悉的男性氣息再次包圍了她,強烈的壓迫感頓時襲了上來。
葉楚咬牙,正想用手肘往後擊去。
此刻,外面竟響起了敲門聲,她的動作一滯。
陸淮瞬間就將葉楚制服,他的手掌握緊她的手。
蘇蘭開了口:“阿楚。”
葉楚又是一怔,陸淮藉機靠上她的頭,阻止她扭頭的動作。
她的手被束縛,頭部被侷限,身體也不能再動。
兩人的身體貼得極緊。
陸淮伸手關了燈,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你知道怎麼同你母親講嗎?”
葉楚的臉已經漲紅。
但黑夜卻藏起了許多事情。
陸淮僅能感受到她身體愈發熱了,卻不能看到她的面容。
葉楚咬緊了脣,心跳不由得加快。
蘇蘭的聲音有些焦急:“你睡了嗎?”
葉楚還沒有回答,她握緊了拳,卻被他的手更用力地包裹住。
陸淮的嘴脣不經意間擦過她的耳垂。
她敏感極了,身體一僵。
葉楚暗罵了一聲:“登徒子。”
陸淮並不惱,反倒輕笑一聲。
“外面的人想必已經等急了。”
葉楚不回答他,她的身體依舊被他制住。
許是因爲葉楚臉紅的緣故,陸淮的稱呼變得極爲禮貌。
“葉二小姐,你可以開口了。”
他的聲線沉沉,響在她的耳畔。
“嗯?”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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