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瓦刺二
馬順自然不想被燉了。
在朱祁鎮的責罵之中,踉踉蹌蹌下去。今年錦衣衛定然不能安生,不知道多少人要冒險出塞,去找阿岱汗的下落。
朱祁鎮讓馬順下去之後,也無心讀書。匆匆有了晚膳之後,躺在牀上,看着頭頂上帷幕,愣愣發呆。
朱祁鎮自然知道,錦衣衛在塞外的影響力,可以說微乎其微。在瓦刺也在找阿岱汗的情況之下,即便有再大的犧牲,恐怕也難以與瓦刺爭奪阿岱汗。
但是這是朱祁鎮唯一能想到牽制瓦刺的辦法了。
朱祁鎮一眼就看出瓦刺最大缺點。
就是脫歡雖然掌握蒙古大權,但是蒙古人尊敬的依舊是黃金家族。
脫歡爲了擊敗阿魯臺,先立脫脫不花。
這固然是一步好棋,有了的分化了東蒙古。
但是這也說明一件事情,黃金家族在草原上的統治,幾乎不可動搖。
雖然草原之上,遊牧民族此起彼伏。興亡不定。
匈奴而鮮卑,鮮卑而柔然,柔然而突厥,突厥而回鶻,遊牧民族,其興也速,其亡也速。但是事情到了蒙古這裡,卻變得不同。
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制度,讓草原各部徹底的變成了蒙古人。而不是與之前一般,看似一個統一的草原帝國,其實麾下各部各行其是,唯有本部人馬纔是匈奴,或鮮卑。
草原上的人,賤如野草,根本沒有自己的部落。也不想知道自己是哪個部落的。
唯有草原人的貴人們才知道自己是哪個部落。
這些貴人們一死,草原人就毫不猶豫的成爲下一個部落的臣民。
所以說,很多時候,人還是那些人,不過部落名字換了而已。
但是成吉思汗的蒙古體制,讓所有草原人都有了名字,就是蒙古人。而蒙古兩個字,與黃金家族又是分割不開的。
從成吉思汗開始,到而今蒙古已經有近二十位大汗統治了。這種根深蒂固的影響力,使得稱雄於草原的,必須是黃金家族。
脫歡即便是貴爲淮王,太師,蒙古大權在握。想要動搖黃金家族在草原上的統治,卻也是一件難事。
脫歡可以廢立大汗,但是當大汗的必須是黃金家族。
當權臣很容易走進這個只能進,不能退的死衚衕。
所以掌握阿岱汗,是一步好棋。
阿岱汗在一日,東蒙古就不算滅亡。
阿岱汗在一日,脫脫不花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蒙古大汗。
至於阿岱汗在手,該怎麼利用,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不過,對於將阿岱汗掌握在手中,朱祁鎮並不是報太大的希望。
放下這一件事情,朱祁鎮越想瓦刺,心中就越覺得忌憚。
不管怎麼說,脫歡將脫脫不花推上了蒙古大汗的位置,而今正是在蜜月期,怎麼離間也不會有效果的。
無關信任,而是利益。
瓦刺去年擊殺阿魯臺,但是這並不能讓所有蒙古人都臣服,畢竟而今瓦刺統治的是,東到遼東,甚至女真各部未必不會臣服。
朱祁鎮想起一些奏疏中女真人的情報。
女真人也不是太老實的。
前番因爲貢鷹的問題,殺死大明使者。
不過,楊士奇將這一件事情給按下去了。
不想大動干戈。
甚至朱祁鎮對太祖皇帝設遼東都司有更重要的認識。
遼東都司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截斷草原與朝鮮之間聯繫。不要以爲而今朝鮮對大明恭順之極,就忘記了在元時高麗可是元朝的忠實藩屬,與元朝世代聯姻。
從後世行政區劃分上來說,內蒙外蒙古乃至西伯利亞,新疆,甘肅一部分,都是瓦刺的控制範圍之內。
甚至瓦刺各部曾經跟隨蒙古西征,在中亞的一些地方還有影響力。
這樣大面積,又是新興之國。讓朱祁鎮不由想到,漢與匈奴之戰。他不知道瓦刺能動員多少,但是想來幾十萬騎還是有的。
脫歡的姓氏,綽羅斯,在清代的譯法,就是準噶爾,也就是與清廷打了好多年的汗國。
否則他會更頭疼。
“不過,我還是有時間的。”朱祁鎮心中暗道:“瓦刺新得蒙古大權,想要真正將蒙古爲一,恐怕也需要幾年時間。”
“在此之前,脫歡但凡是長了腦子,就不會大舉南下。”
“不過,南下騷擾卻是少不了了。”
“只是如此算來,脫歡即便是整頓蒙古,在正統三年四年左右,也應該有整頓好了,只是爲什麼土木堡之變,卻是正統十四年之後。”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祁鎮細細思索,似乎想要明白,有什麼事情,是他忽略了。但卻也想不明白。到底什麼事情,讓瓦刺將南侵的佈置推遲了十年。
“或許,我對草原上的形式,是有誤判。”朱祁鎮心中暗道。一時間對錦衣衛的效率更是覺得難以接受。
朱祁鎮的思緒,在恍恍惚惚之間,沉睡過去。
第二天,太陽還沒有升起,天色已經漸漸變白了。
朱祁鎮就起身,有侍女爲朱祁鎮穿好衣服,推門而出,卻見石璟就在站在門外,看他身上的露水,就知道他站了一夜。
“拜見陛下。”石璟見狀立即向朱祁鎮行禮說道。
朱祁鎮很少仔細看石璟。
只見石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嘴脣之上還有絨毛沒有脫落。不過整體上來說,卻是英姿勃發,是一個大帥哥。
朱祁鎮已經引順德公主與石璟偷偷見過一面了。
順德公主很是滿意,時常派人從慈寧宮送到東西到乾清宮,不過送來的東西是雙份的。一分是皇帝的,另外一分是給誰的。
不用多說了。
朱祁鎮說道:“平身吧,私下裡,我也該叫你一聲姐夫。”
石璟說道:“陛下休要此言。禮不可廢。”
朱祁鎮說道:“好,石侍衛可通騎射?”
石璟說道:“從六歲騎小馬駒,而今十幾年,不敢說精於騎射,但臣以爲一身本領足以見人。”
朱祁鎮說道:“好,朕想看看。”
石璟面有難色,說道:“宮中不得騎馬。”
朱祁鎮說道:“今日先看石侍衛射藝。他日再去射臺一觀不遲。”
石璟說道:“是。”
朱祁鎮一聲吩咐,立即有小太監,在乾清宮之前立下了箭靶。
石璟帶上扳指,持弓而立,全身筋骨都鬆散開來,只見他呼吸之間,整個人全然繃緊,甚至還沒有看清楚,他怎麼射箭。
就見一壺箭就好像是流水一般射了出來。
“奪奪奪奪-------”箭矢中靶之聲,幾乎連成一線。
等石璟停下來,一個箭靶已經被射滿了。
“好。”朱祁鎮說道:“朕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快箭。”
石璟也鬆了一口氣。
石璟父親只是一個副千戶,得以尚公主,其實是有真本事的,這個時候,明代對駙馬的限制還不是太深的。
石璟一身弓馬在公侯子弟之中,也是出挑的。
石璟說道:“謝陛下,臣少時見過先帝射柳,那纔是百發百中,神乎又神,非臣可以及。”
朱祁鎮心中微微一嘆,就柳枝插在地面之上,插成一排,或數排,上面各自繫好手帕,令個人記好自己的手帕,然後騎馬馳射,射中者爲勝。當然了,很多時候爲了分出高下,會有更多的花樣。
朱祁鎮說道:“父皇的射技自然是無人能及。”朱祁鎮記得太皇太后講過,太宗皇帝在的時候,令公侯子弟爲左右兩朋,較射。
宣宗皇帝當時就得了一個好大彩頭。
只是歲月無情,朱祁鎮心中忽然想道:“不知道父皇在的話,如何對付瓦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