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說道:“你身邊多有上過戰場的侍衛,你也要多多請教一二。等你身子長開一點,我會請英國公張輔教你弓馬。”
朱祁鎮聽了,心中微微歡喜。
太皇太后在這方面對朱祁鎮是有所限制的。
王振是一心想要朱祁鎮建立武勳,有什麼就給朱祁鎮講太宗年間的舊事。不過,太皇太后對此有所限制。
原因很簡單,太皇太后對年輕人的心思在明白不過了。
都以爲行軍打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太皇太后卻是真正經歷戰事的,當初守北京城那一段時間,她時時刻刻帶着一柄匕首,爲的不是殺敵。
而是隨時能夠了結自己。
如果朱祁鎮依舊是之前那種冒冒失失的態度。太皇太后說什麼都不會讓朱祁鎮沾手兵事,但是而今朱祁鎮的表現出乎她的預料,再着,他兒子留下來的,實在不是一個太平天下。
不是太皇太后看不起王振,王振那兩下子,鼓吹一下還可以,他知道真正的戰事該怎麼打嗎?
英國公張輔乃軍中第一人,宣宗皇帝在的時候,就有讓英國公教授太子的心思。再加上英國公在子嗣上吃虧,只有一個獨苗,還隨時都能夭折。
皇帝與英國公交好,說不定還能獲得英國公支持,英國公麾下諸將,也都成爲了皇帝的班底。
朱祁鎮說道:“多謝奶奶。”
太皇太后輕輕一笑,說道:“自家人有什麼好謝的,你不用擔心,而今我只是讓你來見識一下,天下干戈未休,身爲皇帝不可忘卻北虜,但又不能將心思全部放在上面。不過,今日出不了什麼大事。”
“方政這個人,我是見過的。”
朱祁鎮本想說,娘娘見過,爲什麼還問。心中忽然一個閃念,暗道:“這是說給我聽的。”
太皇太后繼續說道:“太宗皇帝留下的老將了,韃靼在他麾下,是討不了好的。”
朱祁鎮說道:“娘娘如此說,我孫兒也就放心了。”
太皇太后說道:“回去,好好休息一夜,有事情明天再說吧。”
太皇太后看得出來,今日之事對朱祁鎮刺激非小。
朱祁鎮行禮之後,回到的乾清宮之中。
的確太皇太后法眼無雙,今日之事對朱祁鎮的確刺激非小。倒不是朱祁鎮怕打仗,而是這一戰刺破了朱祁鎮虛假的安全感。
他雖然知道歷史上有土木堡之變,但是而今心中覺得,是正統自己作死。在明朝在土木堡之前還是很強勢的。
但是而今,卻發現未必是這樣。
大同距離北京很近了,大同與宣府,合稱宣大,乃是北京城的防線,一旦大同失陷,距離北京也就是一道關卡的距離了。
今日大同無事。
不代表將來大同無事。
朱祁鎮心中暗道:“如此看來,反擊草原,是一種必然。”
他不用去揣摩歷史上正統的心思,而今他就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北京距離前線太近了,太近了。
近到了張軒在北京城中就有一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真不知道,明代皇帝是怎麼忍受的。難道是習慣成自然嗎?
朱祁鎮叫王振道:“去叫馬順過來。”
王振立即答應下來。
一會兒功夫,馬順就一路小跑的過來了,跪在乾清宮的金磚之上,說道:“臣拜見陛下。”
朱祁鎮看着馬順一身過肩飛魚服。這飛魚的形式,類龍,故而看上去就好像是龍袍一般,龍首在胸,雙爪在肩,龍身在後背上。
看上去威武霸氣之極。
朱祁鎮冷冷的問道:“馬指揮使,你好清閒啊。”
馬順一聽朱祁鎮的話音,頓時冷汗流下來了,立即扣頭道:“臣知罪,臣知罪。”
在馬順的視線之中,只能看見朱祁鎮一雙小腳踩在金色的靴子裡面,在他身前踱步。他不敢怠慢說道:“大同軍情,不能先送宮中,還要內閣送上來。是臣之過。”
朱祁鎮說道:“不錯。”
馬順聽朱祁鎮還一副等着聽的樣子,心中打鼓絞盡腦汁,說道:“草原上的暗哨這一段時間還沒有佈置好,沒有事先給陛下稟報,是臣之過。”
朱祁鎮點點頭,說道:“繼續。”
馬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過錯,他的確有。
他畢竟是新官上任,難免跋扈了一點,很多事情,細細數來,都能算進過錯之中。但是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卻不知道朱祁鎮到底在試探什麼。
馬順偷眼看了一眼王振,卻見王振眼皮都不帶耷拉一下的,心中頓時暗罵道:“老狐狸,虧我還對你侄子那麼好。”
王振之前吩咐了,馬順自然要對王振的侄兒王立百般的好,簡直就好像是伺候祖宗一般。
卻不想關鍵時候,王振不爲他說一句話。
馬順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所臣有罪,臣就有罪。”
朱祁鎮冷笑一聲,說道:“記着就好,說說吧,之前讓你收集北元的資料,都收集好了沒有。好了就呈上來。”
馬順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臣早就準備好了。”隨即就讓身後隨從將一個木製匣子遞了進來。
石璟上前,打開看過沒有藏兇器,然後才放在御案之前。
朱祁鎮這才取出來,卻見厚厚一疊,大抵有幾百章之多。不過,古代寫字一般不小,故而這麼多張紙,也未必能寫多少字。
朱祁鎮對馬順說道:“起來吧。”
馬順說道:“謝陛下。”這才起身,只是輕輕一動,頓時覺得後背上冷颼颼的,似乎被汗水打透了。
不知道是秋老虎太猛,還是一身正裝有些太熱了。
朱祁鎮並沒有心思放在馬順身上,而今已經細細看着些資料,這些資料有很多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首先是他知道的一些事情。
比如北元的來歷。
洪武元年,徐達攻克大都,元惠宗退往草原,但是雖然元惠宗在草原,但並是說,中原大地上,就沒有元朝的統治了。
當時。山西、甘肅的擴廓帖木兒;遼東的納哈出;雲南的把匝剌瓦爾密,也就是樑王。都還在。
在隨後幾年之內,朱元璋將這些人一一掃平。
洪武元年奪太原,徐達大敗擴廓帖木兒,擴廓帖木兒十八騎走甘肅,洪武二年破上都。徐達破擴廓帖木兒,擴廓帖木兒以數騎走和林。
時元惠宗卒,太子孛兒只斤·愛猷識理答臘,在和林繼位。被北元稱爲昭宗皇帝,但是大明已經不承認北元政權了。
只稱之爲汗。
朱祁鎮看到這裡,心中難免一嘆,暗道:“這元惠宗還真是一等一的幸運兒,是亡國-之君,無亡國之遇,千載之下,也就是他了吧。”
隨即繼續看下去。
洪武四年,太祖以徐達爲大將軍,分三路北伐,失利。
洪武十一年,孛兒只斤·愛猷識理答臘去死,傳其弟。孛兒只斤·脫古思帖木兒。年號天元,蒙古人稱之爲天元帝。
這些事情即便在後世也是赫赫有名的,朱祁鎮有所耳聞,再翻閱資料,倒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