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離間計
爲了鞏固統治,隆武在很多地方都有妥協。長沙小朝廷,甚至可以稱作湖南小朝廷。
倒不是隆武要排擠其他各地的官員,一來,大明成而今這個樣子,真正的千里迢迢來投奔長沙的官員,少之又少。除卻一直跟隨武昌小朝廷撤過來的官員,北方江南的官員其實並不多了。
二來,隆武爲了想辦法壯大自己的實力,爭取地方上的支持。不得不給湖南各地士紳政策傾斜,贏得他們的支持。
如此一來,就形成了這樣的局面。
這樣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很簡單,鞏固了長沙小朝廷的統治。否則長沙小朝廷也支撐不起幾十萬大軍。
但是現在卻遭到反噬。
原因無他,湖南精華地域都在洞庭湖沿岸,湘江流域一帶,而張軒將戰線退到了長沙城下,很多地方就落入了大夏的手中,在場文武百官的家眷有不少都在夏軍的治下。
他們不敢不爲自己的家人留一些後路,這種斬殺使者的決然,隆武或許有。隆武早就有與夏軍勢不兩立之心,但是他麾下的這些官員卻是沒有的。
胡澹見此,鎮定下來,說道:“外臣此來,早已將性命置於度外了。陛下想怎麼做,外臣悉聽尊便。”
隆武一時間沒有說話。
馬士英說道:“陛下,不可失了大國氣度。”
馬士英喪子之痛,簡直是錐心刺骨。馬鑾不僅僅是他的兒子,也是他事業上的繼承人,否則也不會被安插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之上。一想如肉-團大小的人兒,幾十年間長成可以支撐門戶的男子漢,又化爲木盒之中一顆人頭。
馬士英恨不得死的爲何不是他。
但是作爲大明的首輔重臣,文官代表,他卻不能違逆衆意。甚至也並不能違逆來自馬家的內部的聲音。
貴陽馬家可是一個大家族,馬士英一支固然顯赫,但僅僅是其中一支而已。馬家各支雖然談不上世代公卿,但是做官的人不僅僅是馬士英一個人。而如今貴陽馬家的人投靠在馬士英身邊的人並沒有很多。
固然馬家力不能及的原因,但也有兩面下注的心思。
家國天下,家國天下,馬士英固然是大明忠臣,願意爲大明赴死,不僅僅是他對大明的感情很深,而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一生之事業都在明廷身上,他縱然投降他朝,名位之高,能在首輔之上嗎?
不管是從道德上,從事業上,他絕無背叛之可能。
但是家畢竟在國之前。他可以決然,卻不能不爲貴陽馬家着想。如果沒有馬鑾的人頭在此,他或許能不表態,但是而今他卻必須表態。
馬鑾之死,讓他痛徹心扉。但是細細想來,兩軍交戰各爲其主,兵敗身死,求仁得仁而已。作爲父親,他固然傷心長子之死,但卻未必願意長子兵敗潛逃,或者降賊。
士大夫束髮讀書以來,所學之忠義兩字。
但是隆武因馬鑾之死,斬殺夏軍使者,若這件事情牽扯下來,恐怕馬家與夏朝,本應是國仇。又添家恨。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了。
這平平淡淡的這一句話,咬在嘴裡,簡直字字是血,但依然要說出來。
隆武說道:“將此人帶下去。”
隨即拂袖而去。
一場大宴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惶恐的氣氛,在整個長沙城之中蔓延開來。
隆武回去之後,一時間覺得非常無力。
他的無力,不僅僅在於馬鑾,李過所部覆滅,高一功所部不穩,一日之內,斷其兩臂。更是因爲文武百官,乃至馬士英的動搖。隆武也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來,這些文官暗地的心思。
一瞬間,他總算是瞭解到孫權當初的想法了。
天下人皆可降。唯他不可降。
“不,這裡面還有問題。”隆武說道:“如果,高一功將軍已經投降了,夏賊最好的辦法,是放高一功到長沙城下。賺城。而不是如此大張旗鼓的宣告。”
“這其中定然有問題。”
“或許,高一功那邊已經不穩了。但夏軍還沒有得手。”
隆武想了片刻,就揣摩到其中關節,一時間好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立即說道:“傳馬大人覲見。”
馬士英似乎早已知道隆武要見他,早就在外面等着。
不過喪子之痛,並非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馬士英一身官袍沒有換,但是給人的感覺,憑空的老了好多歲,一舉一動也慢了下來,給人一種老態龍鍾的感覺。
似乎歲月一瞬間在他的身上加速一樣。
隆武見了馬士英,心中也微微一嘆,說道:“閣老節哀。朕本不該在此時打擾閣老----”
“陛下。”馬士英說道:“臣明白,臣身負社稷之重,容不得兒女私情,陛下召臣來,是想如果面對夏軍吧。”
隆武說道:“正是如此。”
“如今城中人心惶惶,卻不是開戰之時。”馬士英說道:“臣請必須稍鎮之以靜。待高一功所部消息。”
隆武一聽,心中頓時安定了幾分,說道:“馬大人也覺得高卿沒有背叛朕?”
馬士英說道:“事情如此,臣一時間也弄不清楚,但是今日夏軍使者,在朝廷之上,卻有幾分太刻意了。只是臣也請陛下做好心理準備。”
馬士英對高一功現在有沒有叛變,還拿不準,但是對高一功未來會怎麼樣,心中卻有估算。在馬士英看來,高一功與朝廷簡直是格格不入,而與夏軍卻有太多的契合之處。
對於高一功將來的選擇。馬士英持悲觀態度。
隆武也知道這一點,說道:“不管怎麼說,朕都不能坐以待斃。朕準備再次下令徵召勤王之軍。還有派一重臣持節去宣慰高將軍。”
不過隆武也知道,他徵召不了太多軍隊了,整個湖南的軍隊,能動用的他都動用了。他想了想,說道:“朕再次督促章公回師,徵召樊公回師。”
馬士英微微一嘆,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章曠與張應元對峙,章曠回來了,很可能屁股後面跟着就是張應元所部,至於樊一蘅的川軍。不是馬士英小看樊一蘅。
川軍早已被張獻忠打亂建制。
現在各部雖然歸屬於大明旗下,但實際上是個個小軍閥,樊一蘅能統領他們,是利用了他們與張獻忠之間的矛盾。這才能讓他們爲之所用,至於千里迢迢將川軍調離他們的老巢。
這軍閥,誰會幹,誰肯幹。
馬士英說道:“臣家與貴州各土司有舊,臣會想辦法調集苗兵,還請陛下放心,只是督促兩位督師回師去,卻要慎重以待,不可亂了陣腳。高一功那邊,還是相信文大人吧。”
重臣,文安之當得起這個兩字,慎重長沙城之中,名位在文安之之上的,也沒有多少人。再派去一些,該沒有用,也沒有用。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今高一功如何,就只能看文安之怎麼做了。
隆武將所有都安排一遍,細細推敲自己的籌碼,卻發現能打出去的牌,其他都打出去了,很多地方的情況,他所能做的僅僅是等結果而已。他苦笑一聲說道:“馬公,朕是不是很無用。”
馬士英低頭說道:“陛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今這局面,禍始於神宗,長於毅宗,敗於先帝,非陛下之過也。陛下只需正心誠意,廣開言路,納天下良才,定然能力挽狂瀾。中興大明。”
隆武輕輕一笑,說道:“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