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守城戰之所以失守,並不是敵軍摧毀了城牆,而是摧毀了人心。
人心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它可以很堅強,也可以很脆弱。
面對如此壓力之下,在這樣的地動山搖之下,阮進本人都有幾分動搖,更不要說城中士卒了,阮進的擔心也在清理之中。卻不想他看下面的士卒,卻發現這些士卒雖然有很多人害怕的瑟瑟發抖,但是卻沒有什麼動搖的意思。
不爲什麼,就是爲了家裡的田。
張軒的授田標準並不高,這三千士卒加起來也不過授出去幾萬畝田而已,但是這幾萬畝田,也許是一兩個世家大族的身家而已,卻足以讓這些人牢牢的綁在曹營船上了。
用他們自己的話,一想到家裡能有世代傳承的土地,就是將這一條命賣給張將軍也算值得。
阮進了解了這一些後,心中的動搖反而莫名堅定下來了。
說實話,阮進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也不是底層百姓,否則他也不可能拉出幾百人來投張軒,對最底層的百姓對土地的渴望,他雖然瞭解的,但卻沒有今日這麼震撼。
田就是命。
不,只要能傳承下去,這田比命更重要。
“轟。”的一聲,城牆頓時傾倒了一面。
由於城下的炮火兇猛,城頭之上都站不住人,甚至有炮彈越過城牆,打在城裡面,將城中的建築物打得一片狼藉。
所以阮家就將士卒安排在城牆腳下,用城牆遮擋炮火的轟擊。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城牆居然一天都支撐不到。
大部分是向外面倒去,大概是因爲炮彈將外面牆面摧殘的比較厲害,牆面下方破碎,支撐不住上面的重量,所以才傾倒在地面之上。
但是還有並不少碎片砸進城中。一時間幾十個人,連慘叫都來並不及,埋了進去。
“救人。”阮進說道。
其實並不用阮進說,由於張軒知道訓練的時間比較少,故而張軒就最大程度的保留了百姓原有的組織。
這個組織就是家族,鄉里。所以這三千人大多都是出自一個地方。彼此之間的關係十分親密,在阮進命令還沒有下達之前。他們就已經蜂擁上前,就埋在土堆裡面的人給扒出來。
只是扒出來一看,只見渾身是血,大半都是出氣多,進氣少,眼看就不成了。
威遠城頭如此大的動靜,如何不被官軍知道。只聽見招寶山下喊殺之聲,驚天動地,大隊人向缺口處殺了過來。似乎爲了防止誤傷,山下的炮聲也停止了。
“快,快,將炮挪過來。”阮進大聲說道。
城中的火炮大多是與臨潁炮規格相近的炮,這樣的火炮兩個人就能擡起來。
城牆雖然倒塌了,但是在城牆倒塌處,還有一出斜坡,一門門火炮架過去,一起開炮,一時間不管是散彈還是實心炮彈都打了下去,將官軍衝上來的勢頭猛地打了下去。
不過,這樣支撐不了多久。
剛剛將官軍趕下去,官軍的火炮又砸了過來。雖然實心炮彈,殺傷力不算太大,很可能一炮下來,一個人也殺不了,但是這種只能捱打不能還手的鬱悶,讓城中士卒開始騷動起來。
“你們都要想想家人,想想家裡的田地。”阮進說道。
不管有多害怕,一想起家裡新分的上好水田,想起家裡的人期望的目光,再想起張將軍早就宣佈的軍法,如果是戰死,家中另有撫卹,而如果是當了逃兵,對家眷的處置也嚴厲之極。
這個關頭,他們自然知道會如此選擇了。
死在這裡,對他們來說,也算是一個好選擇了。
一條人命換家裡幾十畝田,在樸素的農人眼中,卻是相當值的。
阮進穩定了軍心,以這個缺口爲中心,與官軍展開拉鋸戰。一直激戰到了晚上,官軍還沒有衝進城中,不過,阮進所部也傷亡慘重。決計支撐不了明日一日了。
“還有五天,怎麼辦纔好?”阮進心中忐忑之極,一時間也想到了逃跑,不過,他卻知道,他是跑不了的。
招寶山下的定海縣城,就已經被官軍佔據了,數萬大軍即將此地團團圍住,幾乎是插翅難逃。但是僵持五天,他已經確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只能咬着牙撐到底了。
鄭芝龍在城下,一直再等。
他等得不是攻下招寶山上的威遠城,而是寧波城中出兵。
鄭芝龍也有自己的算計。
他此次出兵,不過是圍魏救趙而已。爲得是讓張軒將攻入閩地的軍隊撤回來。福建纔是鄭芝龍經營了多少年的根本,鄭氏在福建的影響力深入方方面面之中,不到萬不得已,是決計不能放棄的。
故而他這一戰,要點是讓張軒承受不住壓力,而不是着眼於一時一地。故而他想引張軒所部出寧波城,聚集優勢兵力一舉大勝張軒。畢竟,寧波城再破,也是一個府城。
守城戰之中,久攻不下的可能性太多了一點。
即便張軒僅僅有幾千人馬,但是固守寧波未必不能。
而且他即便是攻下寧波又怎麼樣?能吃下嗎?
當然是不能,鄭芝龍有自知之明,曹營在江南的實力遠在鄭氏之上,即便是一時攻下來,等曹營大軍過來。他只能放棄。
“寧波城中沒有動靜嗎?”鄭芝龍問道。
“沒有動靜。”施琅說道:“我已經派人在寧波城中埋了眼線,根本沒有什麼大動靜。”
鄭芝龍冷笑的說道:“張軒真得撐得住氣。”
雖然這樣說,但是鄭芝龍心中卻有一些浮躁了。張軒可以承受住定海縣的失陷,甚至也承受寧波城的失陷,鄭芝龍也明白,張軒手中兵力不多,並非張軒手頭沒有兵了,而是張軒的兵力分散駐守浙南府縣了。
鄭芝龍攻得越猛,佔據的地方越多。張軒放棄的地方越多,手中的兵力又能集中起來。
所以,鄭芝龍想讓這一戰在海邊打。但是寧波城中巋然不動,讓鄭芝龍不由的擔心起福建的情況。
“大人,福建那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施琅說道:“畢竟四爺已經帶着人馬回去了,匯合吳巡撫手中的人馬,想來沒有什麼事情。”
鄭芝龍嘆息一聲,說道:“但願如此吧。”
就在鄭芝龍與張軒各懷心思,醞釀一場大戰的時候,曹宗瑜此刻已經站在分水關之上了。
這個分水關,乃是溫州與福寧州的交界處,也是浙江與福建的交界處。
分水關道路崎嶇,不,不應該說分水關道路崎嶇,而是從北向南,道路是越來越崎嶇,後勤輜重運輸速度越來越慢了。
只見一條山路在羣山之中蜿蜒而來,一道雄關,雄立山中,將蜿蜒的山道截成兩半,曹宗瑜看了,心中也是微微一驚,暗道:“如果是分水關不在我手中,這福建還真不好攻打。”
分水關歷史悠久,乃是五代時閩地防禦吳越時所建,乃是福建東北之門戶。上一次楊繩祖長驅直入,就佔據了分水關,上面駐守千餘人馬,縱然浙南兵力空虛,這分水關上的人馬也從來沒有動搖過。
“傳來下去,在分水關中休息。”曹宗瑜說道。
“是。”
“將軍有令,在分水關休息。”這命令遠遠的傳了出來,一時間無數士卒歡呼之聲傳到曹宗瑜的耳朵之中。
帶着大批輜重,行走在山間,士卒容易疲憊,也是自然之理。曹宗瑜也沒有多在意。
曹宗瑜帶着親兵進入了分水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