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今年的水情其實並不是太厲害。
畢竟在黃河邊,十年有七八年都要防洪,徐州人都已經習慣了。
張軒坐鎮河堤之上四五日後,洪峰過去之後,也就逐漸將大隊人馬從河堤之上撤了下來。換成了民夫。畢竟張軒不可能將自己的軍隊一直隔在大堤之上。不過,黃河洶涌的大水,給了張軒深刻的印象。
數日之後,大水過去,天光放情。各地的官軍也都行動起來。
最先動起來的是路振飛,路振飛提調兵馬沿着運河到了宿遷。
宿遷縣衙之中。
路振飛還沒有到,但是整個院子裡面卻密密麻麻的坐滿了,附近數縣,凡是有聲望的士紳之家都在這裡了。
“總督大人到。”
衆人都紛紛起身,拱手行禮說道:“見過總督大人。”
“諸位免禮。” 路振飛帶着微笑說道。
如今的路振飛,年過五十,但是保養的很好,看上去不過四十餘歲,風度極佳,也沒有穿官袍,而是穿了一身儒裝,與在座各位的打扮相差不大。讓人一下子生出了親近之感。
路振飛也算是一員幹才。在地方之上,屢有功勞,荷蘭人侵犯澎湖之時,路振飛當時也是巡按,擊破荷蘭人,大戰劉香,都有功勞,很多後勤工作都是路振飛做的。
路振飛上陣殺敵或許不行,但是安撫地方,整頓兵馬的本事卻是不小。
“諸位朋友好,本官有禮了。”路振飛微微一笑,環手一禮。說道:“如今戰事緊急,本官也就長話短說了。”
“大人請講。”一個老者說道。
這個老者一身員外裝,看上去也是當地士紳之首。
路振飛說道:“諸位也知道徐州之事吧,小張賊乃曹賊之婿,向來兇殘之極,所過之處,堪稱寸草不留。而且兩淮上下,都賴這一條運河,一旦運河出了問題,損失最大的,也就是在座各位了。”
“大人,這些我們都知道了。”老者恭敬說道:“早聞路公賢明,路公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但凡我們能做到的,定然不會推辭。”
“好,快言快語。”路振飛說道:“保運河,就是保諸位的身家,本官別無他意,直說想諸位出面編練團練,維持地面平靜。本官帶領官軍巡視運河上下,敢保張賊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越過運河一步。”
路振飛這樣的作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其實今日來的人都有心理準備了。
路振飛手中的兵力不多,大部分實力都在鳳陽總督馬士英手中。有得也是一些漕兵,這些兵用來運輸不錯,但是讓他們上岸打仗就不行了。
之前路振飛還與馬士英書信來往,想請馬士英調撥一支軍隊過來,路振飛也看中了金聲桓,卻不想曹營東進,馬士英一時間手中兵力緊張之極,自己手頭的人都還不夠用,更不要說給路振飛了。
於是乎路振飛自己想辦法。
他能想什麼辦法,第一個辦法,是求援,山東總兵邱磊一敗,山東巡撫邱祖德手中的兵力就有一個極大的缺口,更不要說山東殘破之極,因爲東虜劫掠之後的動盪,還沒有完全平息,邱祖德哪裡有兵啊。
只有一個辦法了,向南京請兵。
路振飛與史可法書信來往,史可法已經答應路振飛了,準備將手頭的幾支軍隊抽出來一些北上支援路振飛。不過,史可法也說了,江南之兵,皆腐朽不可用,非整治一番無法北上。
故而一時間派不出來什麼大隊人馬。
另一個辦法,就是向地方上要兵了。
說實話,沿運河一帶,並不窮。縱然比不上江南,但也決計不是窮地方。不過路振飛也知道,重新訓練一批士卒,且不說這銀子怎麼來,時間之上,也不夠用啊。
所以他就大辦團練,想讓各縣各府,乃至各鎮都能自守,然後他手中有限的兵力,就能動員起來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好辦法。
路振飛用這個辦法之後,揚州淮安兩府,團練峰起,單單看花名冊有數十萬之多,當然路振飛也知道有水分,但是這水分在壓,大抵也有十萬團練之多,不指望他們野戰,單單守城還是可以的。
“大人有命,我等敢不從命。”諸位鄉紳心中早有心理準備了,紛紛說道。
辦團練對他們也是有好處的。
別的不說,這些人也見慣了這年頭的亂想,也看到河南不知道多少大戶,多少書香門第都絕了傳承,即便是大名鼎鼎的歸德侯家,也不得不流寓江南,對於這些鄉紳員外之流,他們還是想手中有自保的力量。
更不要說,特別看家護院的人本就不少,不過是私下裡拿到明面之上而已。
路振飛折服了這些鄉紳之後,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做的,有這一條運河在,很多物資都不缺少,只有有銀子就行。路振飛有是大開方便之門,一時間宿遷附近不知道有多少士卒被武裝起來。
但是路振飛也沒有多在宿遷停留,而是帶着大隊人馬,渡過運河進駐睢寧縣。
路振飛率領麾下大大小小十七員將領,合計有兩三萬人之多,入駐睢寧,將小小的睢寧縣弄得水泄不通。
路振飛入駐此地沒有多久,張軒就到了。
張軒無心徐州久留,帶大雨過後,洪峰過去了,地面曬乾的差不多了,就將王道善招過來,讓他的徐州防禦使變成實打實的。
且不提王道善如何千恩萬謝,單單說張軒。
他本意是直接南下宿州的,但是聽說,馬士英派丁楚魁入駐宿州,整合宿州人馬。
張軒之前雖然沒有聽過丁楚魁之名,但也知道丁楚魁是丁啓睿的叔叔,有他在,丁氏在宿州的話語權就大大加強了,更不要說丁啓光麾下的丁家軍還真有幾分本事。宿州城又是一座堅城。
沒有什麼縫隙可鑽。張軒自然不願意來啃硬骨頭了。
而且張軒也發現一個問題,南直隸似乎是越靠近運河,也就越繁華,遠遠不是被蹂躪的不成樣子的河南可比。別的地方張軒並不知道,此刻張軒看睢寧城就能看出來端倪。
首先,城外有不知道多少建築。
讓張軒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了,因爲在後世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情況,遺留下的城牆被市區吞沒了,成爲城市的一部分,而睢寧就很有這樣的味道了。睢寧南邊有一條河,被本地人叫做小河,也有一個名字叫做睢水,是從河南流過來的一條河,睢寧城在睢水之北,從睢寧城到睢水碼頭之上,是相當繁華的一條街道,幾乎上都沒有一層房子,大多都是兩層的小木樓,甚至很多地方都還有三層樓房。
這一條大街,也都有青石板鋪城,騎馬在上,有很清脆的馬蹄之聲,悅耳之極。
只是可惜,張軒看到的只是一個殘破的街道了。
不是張軒動得手,而是路振飛下令的。
此刻張軒坐騎的馬蹄踩在不知道從哪裡飄了一塊布上面,上面似乎寫了一個“酒”字,張軒感到兩邊的樓房有滾滾的熱浪衝過來,早已被人點燃了,時間長的木房子,木頭都乾透了,一點燃,燒起來非常厲害。好像無數燃燒的手臂向天上招搖。
讓張軒不由有些可惜。
畢竟張軒看來,這裡面一條街道與縣城裡面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河南承平的時候,大抵也是這樣,但是張軒看到的時候,早已破壞殆盡了。張軒也只有在這一帶,才能一窺萬曆盛世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