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看着老河長,心中已經有幾分思量了,暗道:“今年黃河水情恐怕沒有危機到什麼地方?這大堤看上去不惜工本,未必比現代的大堤差多少。這一次很大機率有驚無險。”
不過,張軒也很明白,老河長的擔心。
黃河不出問題是最好的,但是隻有一出問題就是大問題。他寧可將人叫過來,沒事的話,最多殺他一個人,如果有事的話,恐怕要有徐州十萬百姓都要遭殃了。
故而張軒看出了幾分端倪,也不準備挑破,不過將張素叫過來,讓他調配徐州民夫,令徐州百姓一戶出一丁,全部上堤。這防洪畢竟是徐州人的事情,張軒也不可將所有精力都放在這裡了。
“噹噹噹。”的銅鑼之聲,從上游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說道:“走-----龍-----了。”
聲嘶力竭的聲音在滾滾洪流之中並不醒目,卻見一色白色漂浮物,上面有一個伏在上面大聲說道。
這就是所謂的羊舟,就是將活羊殺了,往裡面吹棄紮好,就好像是一個救生圈一樣。人將自己綁在上面順流之下。簡直就是在玩命。
湍急的黃河水,推着羊舟,羊舟轉瞬即逝,不知道被衝到什麼地方去了。
天空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去了雨,稀稀疏疏的好像是一道道絲線垂下來,不過片刻越來越密。
此刻天光已然大亮,張軒也能隱隱約約的看見對岸的輪廓,不過更讓張軒吃驚的是,上游湍急的水流迅速上漲,黃河邊上有一根石柱,上面水痕迅速上漲,一時間時候漲了好幾米。
張軒心頭一震,他知道,洪峰來了。
就在張軒爲了洪峰而着急的時候,陝西孫傳庭纔剛剛鬆了一口氣。
孫傳庭鬆這一口氣,不是爲了別的,就是渭河的洪峰剛剛過去了,孫傳庭在陝西所經營的屯田大多都在渭河兩側,這一次大水可以說是有驚無險。否則大水沖垮了屯田,孫傳庭就不知道大軍秋後吃些什麼了。
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影響的。
至少,原定於七月的出關擊賊之事,被這一件事情耽擱了。
督師衙門,孫傳庭長長鬆了一口氣,還沒有休息一下,就聽說道:“大人,蘇大人來了。”
一想到蘇京,孫傳庭就皺起眉頭,他豈能不知道蘇京所來何事,心中嘆息一聲,說道:“請他進來。”
蘇京一進來,行禮過後,說道:“督師,卻不知道督師準備何時出師?”
孫傳庭說道:“蘇大人,不是不知道,這一段時間道多泥濘不堪,不是行軍的時候,最好等到秋高氣爽,到時候秋收一過,軍糧也就有了。再大舉擊賊不遲。”
蘇京帶着幾分苦笑說道:“孫大人,下官知道大人的難處,但是大人也要體量一下我的難處。而且如今各地議論紛紛,大人如果不早做決斷,恐怕就不用做決斷了。”
孫傳庭眼睛猛地一瞪,說道:“蘇大人這是何意?難道在威脅我孫白谷不成?”
“在下豈敢。”蘇京說道:“這樣的事情,又怎麼是我蘇京一人之力可行,我跟隨大人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督師文韜武略,各督師巡撫之中,不做第二人想,而且秦軍是大人一手操練的,也只有大人統領,纔有足夠的勝算。只是京中的情況卻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只能告訴大人,遲不得了。”
孫傳庭暗道:“這蘇京難道聽到了什麼小道消息了?”臉色稍稍緩和一下,說道:“蘇大人可是聽到了什麼?直說無妨。”
蘇京沉吟一會兒,說道:“京中有人說大人縱敵玩寇,大人再不做些什麼事情自明的話,恐怕京中緹騎就要到了。”
孫傳庭的臉色微微一變,又恢復如長了,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說道:“我知道了,不過,如今的大水你也看見了,是天不與我,非我不願意出兵,即便我現在想出兵,恐怕也在八月,我答應你,八月初一出關。”
蘇京聽了這一句話,才鬆了一口氣,說實在這一段時間,蘇京也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壓力。其實蘇京在經歷過上一次柿園之敗後,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想再督促孫傳庭倉促出戰。但蘇京在大明體系之中,也不過是小小一環,很多事情豈是他能左右的。
蘇京見孫傳庭答應下來之後,整個人好像疲憊了不知道多少,心中也微微不忍,說道:“督師好生休息,在下告退。”
在蘇京走後,孫傳庭冷笑一聲道:“休息,又怎麼能休息啊。”
隨即孫傳庭從一邊拿出一卷圖紙緩緩的打開,卻是一副戰車的設計圖,這戰車的形狀與張軒在臨潁設計的戰車大同小異,每一輛戰車之上,都有一門小炮。上面有幾個士卒做出推車開炮的示意。
“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孫傳庭帶這幾分無奈的想到。
上一次柿園之敗損失最慘重的是什麼?是馬匹。
上一戰是騎兵對決,結果被李自成與羅汝才合力擊敗,不知道多少馬匹落到了闖營與曹營手中。而大明國勢傾頹,根本不可能在區區一年時間之內,爲孫傳庭再提供數萬匹戰馬。
而孫傳庭很明白,李自成的騎兵是相當厲害,不想辦法剋制李自成的馬隊,根本沒有辦法擊敗李自成。
但是對付騎兵,以騎對騎纔是正道,只是騎兵不足,只能以戰車做補充了。
有這個作爲補充,在平原之上,可以不懼賊人的馬隊,但是有一個致命的缺陷,行動不便。如果李自成想要逃走,絕對沒有辦法追上的。
只是現在孫傳庭有選擇嗎?
他沒有選擇。
孫傳庭隨即將這圖紙放在一邊,招呼一聲親兵,帶着數百騎,冒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踩在泥濘的道路之上,準備巡營。首先要去的就是高傑與白廣恩的大營。
高傑就不用說了。
上一次柿園之敗,也只有高傑所部戰力保存的最爲完整。也是孫傳庭可以依靠的幾支精銳之一。而白廣恩,卻是剛剛從邊關調過來的。
白廣恩與高傑一樣,都是流寇出身,諢號,翻天猴。在邊關與東虜做戰的時候,也有所戰獲,不過有幾分桀驁不馴,不聽山西督師吳牲節制,回到陝西,孫傳庭愛惜人才,上書爲之求情,並留在身邊聽用。
孫傳庭所建造的兩萬輛戰車也調給白廣恩來節制,並取一個名號,叫做火車營。作爲大軍的主力。
除卻白廣恩與高傑之外,還有牛成虎,這三人是這一次孫傳庭所倚重的三員大將,孫傳庭準備這一次與他們一一談過,做好思想工作,準備好八月初一出潼關的準備。
畢竟這樣的大事,即便是孫傳庭這個督師也不可能一言可決。
蘇京得了孫傳庭的承諾之後,立即向上面報了過去,只是大明官方就好像是一個篩子一樣,什麼消息都保密不了,不過數日的功夫,這個消息就跑的到處都是,不僅僅跑到了北京,也跑到了遼東,襄陽,壽州,九江,江南,傳到了無數默默關注這件事情的有心人耳朵之中。
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消息傳開,好像是一股風吃過去,水面看上去依舊是那麼平靜,卻不知道水底下早已暗潮洶涌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演變成濁浪滔天,就好像是滾滾的黃河水一樣。
大勢如此不可逆轉,所有人都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